乔相怎么会知道花楼中的恩客什么样?元簪笔问。
有过三千两银子的经历,乔郁觉得元簪笔这状似无意的模样,分明就是在嘲讽人。
谁在说元簪笔不善言辞,他就挖了对方的眼睛,有眼无珠的傻子要也不必要眼睛!
乔郁微微一笑,凑到元簪笔面前道:自然是熟能生巧。
元簪笔不为所动,自若道:乔相,再不吃粥就要凉了。
乔郁咬着勺子,神色之中居然有几分委屈,他凄凄惨惨小媳妇似地小口吃了几口,突然道:那嫁妆我能带回去吗?
元簪笔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郁哀怨地吞下粥。
除了刚才夹的菜,他便一直小口喝粥,一面吃一面盯着元簪笔看,吃一口看一眼,看得本想一言不发到吃完的元簪笔都忍不住道:乔相。
乔郁笑眯眯地问:你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吗?虽然元大人和本相相比犹如皓月之辉与腐草荧光,但至少看得还很舒心。
元簪笔放下筷子,他已经吃完了。
乔郁道:你去哪?
元簪笔头也不回地说:去给你写休书。
乔郁悲恸道:何为下床无情本相今日当真见识到了,元大人飞黄腾达便对一起同甘共苦的发妻冷言冷语,乃至令发妻下堂。他被粥呛了下,故意咳得惊天动地,果然见元簪笔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无话可说。
乔郁接过手帕,拿手帕掩盖住了上扬的嘴角。
数年之前,他们也曾如此,不过是元簪笔沉静,他聒噪,不好好吃饭不说,还要挑三拣四嫌这嫌那,恨不得上菜的婢女不漂亮还要挑剔,气得元簪笔若不是碍于元簪缨在场,早就把粥泼到他脸上了。
只是当年心境不同,他年少轻狂,还觉得是元簪缨身为世家子同自己的弟弟活得也太不讲究了,况且这样的日子以后长得很,一早上只顾着和元簪笔斗嘴他单方面挑剔,元簪笔气得捏紧了筷子,实在气狠了还会反驳他两句,大意就是元府容不下他,大少爷该哪里来就滚到哪里去。
现在则截然相反。
乔郁喝完最后一口粥。
他想得极开,自从打定主意做三皇子的门客伊始,他就没想过活着,多年以来深得皇帝信任已是意外之喜,眼见目的一一达成,他心中除了狂喜之外,就算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绝不好看,倒也无什么惊惧。
他对元簪笔想法向来复杂,既认为元簪笔是平生绝无仅有的友人,兼有对元氏不可调和的怨恨,以及午夜骤醒时的梦中幻境,他大概是世上最想让元簪笔死,又最想让他活的人。
不过眼下看来,会早死的应该是他。
乔郁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元簪笔。
他脊背挺直,看起来硬而易折。
乔郁放下勺子。
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然后他摇了摇头,颐指气使道:元簪笔,过来推本相。
相比于至少表面上的始作俑者乔郁的轻松,偏殿的气氛绝对称不上好。
太子面色白得像张纸,天刚亮,他却才从皇后那出来。
陈后性格和软,少女时极尽天真,入宫后同皇帝相敬如宾,皇帝不曾给过她半点难堪,儿子一出生就成了太子。她一生顺遂,是被锦绣养出的毫无锐意。
从一开始,陈后就清楚皇帝不喜欢她,但好在皇帝也不喜欢别人,两人成婚多年却无交心,关系远又近,所以当陈秋台出事时,皇后面对皇帝连夫妻情分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
太子安慰完泪眼涟涟的生母,又匆匆赶上朝会。
太子眼眶下一圈乌青,谢居谨站在太子身边,劝慰道:事态虽然紧急,但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殿下操劳事务,也要保重身体。
太子勉强一笑,多谢谢相。
他原本面色惨白,见到乔郁进来,脸上更是笼上了一层灰白。
一切人证物证皆出自乔郁之手,如此轻而易举地借皇帝之手杀了陈秋台,他心中该多么得意。
乔郁也确实面色上佳,好像还比平时红润了些,其容色之盛,笑容之璀璨,将青柑寺中的春日怒放的桃花都比了下去。
乔郁一进来就感受到各样目光针扎一样地落在他身上,他却丝毫不感觉不适,反而微微扬起下颌,对着太子粲然一笑。
太子几乎要捏断指骨才忍住了冲上去的欲望。
谢居谨早就看不上他的为人处世,这时候不过对乔郁平添厌恶罢了。
乔郁遗憾地看了眼在那边的元簪笔,很想和元簪笔抱怨几句,说你看看你看看,本相不过秉公处事,就要受到如此怨恨,偏偏要本相同他们一样?本相却更喜欢举世皆浊我独清。
元簪笔倘若在,一定会问他到底清在何处?
乔郁与太子,在外人眼中看来之于士人与世家,不过是相互倾轧的党争罢了,哪有清和浊之分。
若非皇帝来了,或许太子当真忍不住朝乔郁笑容浅浅的脸上打上一拳。
出乎意料的是,朝会进行到一半,居然十分平静。
这份平静是被刑部侍郎周甚打破的。
周甚性格冷傲,手段狠绝,在他手中还没有不开口的人,因为沾血不详,他平时甚至很少上殿。
这样一个在众臣心中与死挂钩的官员,居然走出群列,跪下道:请陛下降罪。
他说的平静。
能让周甚出来谢罪的,是什么事情?
太子心中不详的感觉愈发浓烈。
皇帝道:哦?周卿何罪之有?
不止群臣惊诧,连皇帝都有点不解,为什么会是周甚出来。
周甚便在众臣的凝视之下缓缓开口,陈秋台大人自入狱后,关乎谋反之事一概不认,他每说一个字,太子的眼睛就红一分,臣急于求成,下令动刑,下属下手或许太过,陈秋台大人半夜时便吐血,臣叫了医生,奈何无力回天,请陛下降罪。
话音刚落,一个东西就从上面抛了下来。
周甚不闪不避,任由厚重的砚台砸到额角。
皇帝豁然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甚。
乔郁面上凝重,实际上心中已经笑了出来。
分明是皇帝赐酒,周甚不过是个替罪羊,给皇帝台阶下罢了。
他不得不感叹为君之易,他要是想杀一个人,还成功杀了这个人,一定喜不自禁,怎么可能像皇帝似的又惊又怒,仿佛要落下泪来。
和墨汁一起淌下来的还有鲜血,周甚摇晃了下,道:那人已被臣杀了,臣自知罪无可恕,请陛下降罪。
太子的眼睛红得已经要滴下血来。
皇帝怒道:来人啊,将他拖出去处斩!
乔郁慢慢道:请陛下手下留情,他瞥了眼太子,语调柔软,似乎能抚平人的怒火,只不过此刻的效果和火上浇油没有任何区别了,周大人也是一心为上,杀人者并非周大人,大人也是
乔郁!太子猛地怒喝出声。
乔郁被打断了,面容上流露的情绪惊讶惊恐混合,怎么了,殿下?
他的语气那么软,却如同藏在棉中的针,一根一根地,刺进人的手指。
周甚是你的人谁人不知,你惺惺作态给谁看!太子咬了咬牙才使眼泪没有落下来,陛下,乔郁狼子野心,屈打成招不成就杀死舅舅,死人不会说话,无论乔郁心中什么算计,现在都死无对证了!
皇帝见太子举止,原本酝酿好的情绪也没了大半。
这孩子一点都不像他。
自然也是不向着他。
乔郁冷漠地想,若是太子知道了,是他的好父皇给陈秋台赐下毒酒,又该是什么表情呢?
谢居谨冷笑道:乔相此言差矣,难道一心为上就可严刑拷打了吗?日后不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是不是只要沾上了为国为民的名头就可以畅通无阻了?
乔郁拿袖子掩住嘴唇,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之后点点头,道:是啊,多少人借利国之名行不轨之事。他看了眼皇帝,皇帝也在看他,皇帝神情中还有惊有怒,乔郁却看得出,皇帝眼里有笑意,文书在袖子中一晃,他知道,只要他说了这些话,从此之后再难善终,这种时候,他的目光却下意识般地游移到了元簪笔身上。
元簪笔说不会让他死,只是这样大的事情,元簪笔大概不能再赌上前程再救他一次。
这种时候,元簪笔的神色竟还是沉静的。
乔郁想看的不想看的一概没有看见,干脆扬起笑脸,道:青州叛军辎重精良,臣在叛军投降后清点武库,发现其中不少武器都并非来自青州,而是产自各自,除却损毁的,还有十几万件之多。臣不解,仅仅是陈秋台,是否有能力从各地调运这些武器,一路畅通无阻?毕竟私藏武器,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是元簪笔发现了武器的问题,他却只字不提元簪笔。
元簪笔微微抿唇,连声叹息都不曾有,
皇帝似乎有点厌烦,你又想说什么?
乔郁确定,他看见了皇帝在笑。
乔郁毕恭毕敬道:陛下,臣想说,因为事情蹊跷,所以臣特意调查了武器来源,自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运来,臣查阅陆路与水路的运输,自叛军突起以来的几月,只有朝廷的运粮车船出入青州。他举起手中的符节,抓着符节的手指修长森白,像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众所周知,为了往来方便,持有朝廷特许符节者无需检查,而符节种类也大有不同,单青州而言,臣就见到了许多符节,有朝廷赈灾官员的,也有诸位殿下的,其中身份最尊贵者,当属太子殿下。而船只车马运送最多者,亦是殿下。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连三皇子都觉得乔郁疯了。
谢居谨道:殿下先前授命料理青州事务,自然如此。
乔郁不缓不急地继续道:陛下,往来船只都有记录,不止青州有,朝廷也有,就算臣手段通天,能修改青州的记录,朝廷所载却绝无可能,陛下可派人当殿查阅。
元簪笔想,乔郁确实没法回头了。
要么太子死,要么他死。
而他仿佛置身之外,作壁上观何其悠闲。
元簪笔想,你真卑鄙。
乔郁道:殿下与陈相关系亲近,陈相与谋反之事息息相关,臣得不得不怀疑
放肆!
乔郁收声,待皇帝怒气冲冲地坐下才道:陈相宁死不说,然而证据确凿,陈相举动蹊跷,说不定为了保住谁未可知。
一派胡言!太子终于听不下去,舅舅不承认自然是因为没有,你拿此事污蔑,无耻至极!
乔郁漫不经心地看着太子。
他好奇的很,冷血薄情如皇帝怎么会养出太子这样的儿子。
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想法可笑。
连他爹这样的君子都能生出他这么不择手段的儿子,倒也不必苛责太子。
仅仅如此?皇帝盯着他。
他的仅仅如此不是因为儿子被污蔑的愤怒,而是他知道,单凭这些,无法名正言顺地给太子定罪。
他自己得位不正,因此看重极了,名正言顺。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今天有晚课,收拾完已经快十点了。
爱你们。
第48章
乔郁正欲开口,便见容殷涣匆匆进来。
他身为殿前司统领不进来还好,进来令殿中气氛更是紧绷,不明所以的大臣们心惊胆战地看着低声和皇帝说着什么的容殷涣,力图从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出些端倪。
皇帝神色不变,却起身,随着容殷涣一起向外走去。
众人更是惊惧交加,更有甚至觉得皇帝是不是怒极而疯。
太子偏头,动作极小地用袖子擦了下眼角,看得谢居谨觉得太子懦弱无能的同时难免生出一丝同命相连的悲哀。
乔郁则干脆靠到轮椅上,也不说话,只用手撑着下巴,对太子恨不得杀了他的视线视而不见。
皇帝朝令夕改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他倒不觉得机关算尽对方却早早离开遗憾或者前途不明还得罪了未来皇帝而惶恐,他就是可怜周甚,现在还跪着呢。
白鹤筠忍不住看了看元簪笔,此事与元簪笔半点关系也无,但他就是想看元簪笔的反应,可惜的是,元大人一直状若认真实则神游天外,仿佛东宫易主之事都没有他脚底下隐隐龟裂的白玉砖来得有趣。
乔郁把目光从跪得笔直的周甚身上转到了元簪笔脸上。
元大人若有所思,他想,该不会是在心中骂我是个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吧?
不同于谢居谨等人的猜测,乔郁脑中没有任何想戕害太子的念头,至少现在是没有的,他漫无目的瞎想元簪笔为何要离他那么远,他都看不清元簪笔腰间配饰了。
那条络子不知道是谁打的,比市面上卖的更精巧,想来是个小女儿的手笔。
乔郁摇了摇头。
与大殿上森然气氛不同的是,皇帝同太皇太后之间的相处近乎于平和。
放眼天下,能让皇帝出殿迎接,又能把朝臣都扔下的人唯有这位老人。
太皇太后口中称自己不便上殿,由皇帝陪着态度却自然,丝毫不觉得在朝会时让皇帝陪她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仿佛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并非皇帝,而还只是她年幼不懂事的孙子。
微风吹拂。
太皇太后就在这轻暖的风中道:哀家听说了陈秋台的事情,皇帝抬眼,陛下与陈秋台素来亲厚,只是国事繁忙,就算为了国舅伤心,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皇帝颔首道:是。
太皇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陈秋台的死法,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能逼死如陈秋台这等重臣权臣,非乔郁能做到?她心中清楚,眼下却柔声细语地劝皇帝保重身体,切勿悲伤太过。
皇帝竟也面色如常地应承。
他答得自然,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起来。
容殷涣带着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陪着。
太皇太后道:陛下今日可去看过皇后了?她娘家出了那样大的变故,伤心是人之常情,陛下若是有闲暇,便多去看看她吧。
陈后的性格做个高门世家的主母自然是绰绰有余,奈何做了皇后,她性格和顺,家中又太好,了无心机,与皇帝无话可说,这几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只会在宫中哭哭啼啼,太皇太后听说陈秋台死了,怕皇后出什么事,也亲自去看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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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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