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过来了,见梅应弦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德行,忍不住吃了一惊。
梅应弦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发火的人,怒斥道: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大夫忙不迭地过去给他看伤。
梅应弦疼得吸气,他自暴自弃似地说:粮草前几天就没有了,军队得吃,老百姓也得吃饭,刺史府不给放粮,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饿死。
刺史府为何不放粮?
梅应弦见元簪笔可谓一问三不知,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合着全是装出来套话的!
他忍不住从上到下看了看元簪笔,见对方眉宇英气,眼睛更是澄澈,这样的眼睛,这样的样貌,怎么看都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公子,骗起人来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刺史府也没有呗,梅应弦叹了口气,自从青州守被杀,副守就一直称病不出门,外面的粮运不进来,都被流民还有土匪抢了,能运进来的都是背景强硬之人,粮是有的,不过不在我等手上,在你们,他说的是元簪笔,这些大家族手中。粮食眼下价比黄金,谁吃得起?青州主城邵陵尚且如此,其他城又该如何?青州军又这个德行,我难道能领着他们抢吗?一群扶不上墙的废物。
梅应弦应该憋了很久,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就算能用,我等是朝廷正规军,岂能与土匪为伍?再说了,就算我真去抢,抢来的全都给军队和百姓,第二日中州来的诏书绝不是嘉奖我,而是要我死。大人,局势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
元簪笔道:我来邵陵时并没有见到多少死人,如果按你所说,邵陵现在应该尸骨成山了才对。
大夫不知按到梅应弦哪了,他叫了声又立刻闭上嘴,呲牙咧嘴地冷笑,显得十分滑稽,确实该如此,不过嘛,前一个月副守想了个绝妙的主意,逼家中没有二十担以上存粮的人家搬离邵陵,不搬也简单,不过是每日院中多了些脏东西,像大粪啊,死尸啊,家中的女人晚上回来突然被人掳走等小事罢了。他脸疼得扭曲,长此以往,邵陵死人当然少,能在邵陵的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存粮。
元簪笔垂眸。
元簪笔想事情时显得非常安静。
梅应弦心道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谁能想到元簪笔不仅会骗人,下手还能这么狠辣!要不是梅夫人出来的及时,他的手或许都要被元簪笔折断了!
我知道,多谢梅大人。
梅应弦的回应是一声冷笑。
元簪笔道:将军府应该还有文书等物,还请梅大人等下都送到刺史府。
梅应弦猛地起身,把大夫吓了一跳,我凭什么?
他外表斯文,内里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让他装一个儒将太难为他了。
元簪笔轻声道:梅大人不怕朝廷降罪了?他这话不像威胁,但在梅应弦听来就太刺耳了。
梅应弦冷笑道:随便,老子就不去。
元簪笔轻轻叹息,梅大人可知道,家师是魏帅。
你老师是皇帝能怎么样?
家师曾经提过梅应琴将军下眼睑处有一道刀疤,梅将军自到青州后不理军事,每日饮酒狎妓取乐,邵陵人少有见过将军的,刺史府有一小吏,自青州出事以来,就将看起来仿佛是富贵人家、离开邵陵的人都记下了大概面容,其中一条说,有下眼睑有刀疤者,二日午时一刻出城,算起来大概就是青州几座城破后不久。
梅应弦明白了元簪笔的意思。
元簪笔道:看得出来,令兄很怕朝廷追究。
梅应弦恨恨地看着他。
元簪笔道:我与正使大人不会在青州呆太久,在理事期间还需要梅大人的协助,我希望,他与梅应弦平视,后者竟在他眼中看见了真诚,能与大人好好相处。
梅应弦不情不愿地吭了一声。
梅应琴将军应该与青州世家多有联络,还请大人帮我整理一份名单出来。元簪笔温声道:元某在此多谢大人。
梅应弦单手拍了拍桌子,权作鼓掌,元将军好手段。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梅应琴,为什么不一早拆穿?
元某以为,只要能把事情办好,身份并不重要。
元簪笔根本不在乎他面前的是谁,只要有用,能用就够了。
但是他不拆穿,显然梅应弦并不愿意配合。
明日一切必定送到大人府上。梅应弦道:需要我留大人用饭吗?
元簪笔知道梅应弦应该很不愿意看到他,他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梅应弦没好气道:恕不远送。他长眉一皱,轻点!轻点不会吗?
这人眼睛长得纯澈,为人却如此狡诈!
梅应弦长长地嘶了口气,把眼睑下的疤痕搓了下来。
元簪笔离开将军府,天色已黑了,他思索片刻,上马,朝刺史府去了。
他刚进大厅,脚步就停了下来。
满院珠光宝气,仿佛不在人间。
乔郁躺在一大叶子般的榻中,他走进了才看见叶子乃是整块翡翠雕琢而成,上面铺盖着整块新雪一般的狐狸皮,乔郁没戴发冠,显得黑发极黑,面容极白。
乔郁叼着根笔,含糊道:回来了。
乔郁没有立刻回刺史府,而是去死了的刺史家找了数份名单,顺便奔了个丧,之后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些事情。
元簪笔点点头。
乔郁道:我看青州不可收拾,你说我们以朝廷的名义勒索财物粮草,然后把青州军攥在手中,如何?
元簪笔道:两万人,武器不足,常年不曾训练,我觉得不如何。
乔郁撑起身子,两万?
两万。
乔郁啧啧称奇,多少钱的空饷。他敲了敲身下的翡翠榻,在青州梅应琴要想瞒天过海,恐怕不容易,必有世家支持。这倒是,取之于朝廷,用之于朝廷了。梅应琴如何?你杀了他?
元簪笔将来龙去脉一说,乔郁道:跑了也是好事,梅应弦未必愿意和我们合作,他弟弟好像不太聪明,这是好事。他捞起地上的纸,递给元簪笔,你看看如何?
元簪笔一目十行。
乔郁道:青州十之有四已在叛军手中,叛军最为猖獗的地方也是水患最严重的地方,官府不作为,既不镇压,也没有能力放粮,才导致了今日局面。邵陵作为青州主城,绝对不能丢,元簪笔认真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带着点笑意,乔郁不知道在元簪笔心里自己成了什么人,至少在我们手里不能丢。
邵陵城中尚有存粮,城中百姓可以维持,邵陵城必须严令离开,本相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内应。世家更是如此,梅应琴都跑了,还有谁不愿意离开这是非之地?他们可以走,但是多年搜刮的财产、粮食必须留下。一人三万担,邵陵可有随时城破的危险,我听说叛军会杀富贵人家,把粮食拿出来分给百姓,这三万担算是保命钱,不多。
乔郁看着哪里像个丞相,分明像个土匪。
还有,邵陵不缺粮食,但是青州剩下的七城可不然,我们必须要在短时间内筹措到粮食,送到其他七城,他眼睛一转,两个问题,一,粮食从哪来,二,谁来押送。
青州军尚有青壮年,武装起来勉强算乡勇,我们此行还带了二百余人,将能用的千人小队,将中州军分批编入,押送粮食。
你不怕他们带着东西跑了?乔郁戏谑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这时候的军队与野兽无异,你派去的几个人怎么管用?
元簪笔反问道:乔相要怎么做?
乔郁道:先将梅应琴克扣的军饷补上,将军饷先都折成粮食。讲清其中利害关系,不愿意前往者可以直接返乡,愿意去且将粮食押送到的,官升一级,俸禄同样先换成粮食,若是去了后再有悔意或者干脆与叛军勾结的便直接杀了。这几日青州军必要整肃一番,凡扰乱军心者一律杖杀,不论身份。我们带来的中州军皆是精锐,选精干者陪着押送,功成者上报朝廷嘉奖。
青州远离边境,少有战事,因此军纪松散,将士都无晋升机会。
乔郁用重典,亦用重赏。
虽说能解甲归田自然好,但总有人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乔郁道:那粮食从哪来?
元簪笔扶着乔郁的榻,这就是。
乔郁笑呵呵地说:你啃一个给我看看。
两人明明都清楚对方在想什么,却都不明说。
元簪笔道:乔相已决意让世家出力。
囤粮居奇,乔郁笑道:青州不是没有粮食,而是被人囤积起来了。朝廷无粮而世家满仓,明明都是从别处无灾处打通官府关节以低价偷运来的,却要朝廷和百姓出重金购之,以及朝廷送来赈灾的粮食,都被他们克扣瓜分不足二成。本相只要他们出粮,没要他们的命,已是天下至善了。
元簪笔道:拜帖。
乔郁故意装傻,什么拜帖?
元簪笔道:方家的拜帖。
乔郁笑,抽出拜帖扔给元簪笔。
元大人,这可是联名的拜帖,青州有名有姓的家族可都在这了,我们要是让他们出钱出力,大概会彻底得罪大半朝臣。
元簪笔嗯了一声。
乔郁手荡来荡去,让我猜猜元大人会怎么办。大人会轻声细语,大讲家国。
若是无用呢?
无用将军就会先礼后兵,乔郁翘起嘴唇,死一人能震慑千人。
他明明是如此想的,却说成元簪笔在想。
但元簪笔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他们二人不谋而合。
除了这份拜帖,还有私下送来的拜帖。其实不必闹得那样难看,有大族带头,其他小族就会效仿。乔郁拉出一堆,送到元簪笔面前,选一个,这几个皆是世家大族,看看我们先见哪一个。
他言笑晏晏,说的是先见哪一个,实则是先拿哪一个开刀。
元簪笔随手抽出来一个,展开。
元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会有二更。
吃完饭回来码字时间不太够了。
第32章
元簪笔再怎么说也是元氏子弟,这么做会令元簪笔陷入两难之地。
正常来说,确实如此。
但很显然,元簪笔行事并不能用正常作为标准来衡量。
拜帖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
乔郁极随意地开口,林缈死了。
元簪笔抬眼。
他死之前说自己也是受人委托,至于委托他的人是谁一概不知。乔郁微微皱眉,但总归是位高权重,出手大方,成则富贵不尽,不成那些人也会照料他的家人。他随手揪下黄金树上的一片玉叶,如此一来,林缈大概很快就会和他的家人见面了。
想杀了他让元簪笔大权独揽的人太多了,中州位高权重的人也太多了,乔郁得罪的人更多,一时之间他竟也想不出谁更恨他入骨一些。
他将玉叶递给元簪笔。
元簪笔接过,玉边锉金,闪闪发光,富丽至极。
乔郁就躺在这珠光宝气的一堆中,面无表情思索时的样子像是披上了华服的玉人。
明天上午,我要同你一起去。乔郁道。
元簪笔闻声提醒道:乔相,这是家宴。
乔郁一笑,眸光流转,漂亮得不可方物,我与元大人指腹为婚,怎么说也能算是半个内人。
他如此理直气壮,元簪笔习以为常,因而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
元岫研做东,选得地方极其雅致偏僻,车停在门口,有貌美少女引路。
院落颇大,亭台水榭无一不精致,大半房屋都建在水上,水中几尾金红锦鲤,喂得又胖又大,一个没扎头发的少女坐在水边喂鱼,罗裙半解,天真自然,她未穿足衣,露出来的皮肤好像是一块白玉。
他们来时见到人相食,到了本该情况最为严重的邵陵,见到的确实一派富贵安然。
元岫研早在水阁中等他们。
水阁由薄纱轻笼,阳光大半被阻挡在了外面,内里四角却镶嵌着四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光芒柔和。
水阁中并无香炉,却阵阵生香,似乎是纱帘熏上的香气。
元岫研见他们俩来,起身道:乔相,元大人。他叫法客气,面上的笑容却热络,仿佛没有元簪笔从未当街给他过难堪。
座中除了元岫研再无旁人。
两人落座。
元岫研见乔郁透过轻纱往外面看,便道:乔相不必担心,这是元氏私宅,不为人知晓。
乔郁却道:园中景色不错。
元岫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了那个玩水喂鱼的少女。
他心下了然,低声和侍从吩咐了什么,而后才笑道:我原以为只有簪笔一人,却没想到乔相也会一道前往,招待不周,还请乔相见谅。
乔郁笑道:元公子客气。
这位元岫研元公子的父亲正是青州副守元清辉,他给元簪笔下拜帖,十有八九是元清辉的意思。
以元簪笔的官位,这场家宴该是元清辉亲自主持,但元簪笔出身不光彩,又是小辈,所以元清辉并没有出面。
那少女赤脚进入水阁,白皙纤细的脚腕上还束着串精致的玉铃铛,响声清脆,她脚底还有水,在水阁地上留下一串轻而小的水印,她并不需要元岫研示意,就小步走到乔郁身边,猫一样地跪坐在乔郁旁边,并不说话。
乔郁不动声色地挪了挪,看向元簪笔。
结果元簪笔专注地在和元岫研说话根本没看过来。
元岫研轻轻叹息道:簪笔,青州实在不是什么好来处。
元簪笔淡淡地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两人靠得颇近,似乎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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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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