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簪笔不确定道:或许是,慧眼识人吧。
他走到门口,对乔郁道:我叫人进来,乔相有事直说便好。
乔郁道:有事。他抱着枕头靠在床边,元大人去哪?
元簪笔道:我还有文书没看完。
你可以在这看。
那岂不是打扰乔相休息?元簪笔体贴地问。
乔郁顿时兴致全无,他本志得意满,现在也没磨没了七七八八,不耐烦道:走,不必叫人进来。
元簪笔朝他颔首,出去将门带上了。
乔郁怀抱元簪笔的枕头,右手在上面恶狠狠地掐了两下,之后犹嫌不解气,又锤了两拳。
元簪笔身为殿前司主事,实在没有先做了武官,后成了文官,还要负责出题的先例,何况元簪笔根本不会出题,皇帝也不需要他出题。
他这几日负责统筹调配,将事务层层分配下去,再将各处整理好的文卷批注修改好之后呈给皇帝,若皇帝没有异议,则考试如期举行。
元簪笔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面,皇帝专心看着呈报上来的文书,大殿一时之间唯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元簪笔见皇帝的次数不多,比起乔郁、陈相、谢相等人更是少之又少,若非皇帝发问,他绝不开口说一句话,看似拘谨无比,实际上,夏公公再三确认,元簪笔就是在发呆!
数年之前,他曾为元簪笔引路去接乔郁,当时他觉得此子沉静,日后必有大造化,就是脑子看起来不算灵光,不知能否在不得罪皇帝的前提下活着。
元簪笔来了几次,夏公公起初当真以为他是紧张,后来发现他眼神几乎没什么变化,若不是还睁着眼睛,夏公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坐着睡着了。
竟考如何平定西境边患吗?皇帝忍不住笑了,元卿,这是在为大魏选文官,而不是择武将啊。
元簪笔道:西境五州是魏之门户,西境无事则四方定,四方定则中州安,臣以为,此题目与文官关系匪浅。
皇帝笑道:自魏立国伊始,西境之乱就未尝平息过,就算有时不起争端,但也不过短短十数年罢了。几十万大军挥师西进而不能使边境永安,你真以为几个学生笔墨之间能定天下事?
元簪笔起身道:是臣之过。
皇帝板着脸道:坐下。
能选出几个经世致用的人才也是好的,皇帝道:朕是不想再看朝中大臣不知世事,只清谈游乐、调弄风月度日。
先前太子那个题目先前并没有泄露,不可谓不公平,然题目关乎风月,士人埋头苦读数十载,关于诗文典故的了解怎么比得过这些从小耳濡目染的世家子?
若说太子没有偏向,皇帝半点都不相信。
但元簪笔有没有偏向呢?
他若是有偏向,就该走太子的老路才对。
可若说他没有偏向皇帝自然也不信。
西境,西境。皇帝在心里默默地想。
谢氏自谢居谨往上都做过西境五州守,处理起西境事务颇有一套,若非之后设西境府,在五州驻重兵,怕是谢居谨也要做几年州守。
这样的题目,对谢氏极有利。
皇帝沉思。
谢氏谢居谨一脉也确实有几个适龄的孩子要参加这次考试,其中就有谢居谨的小儿子。
我听说是鸿文阁十几个人拟定了上百题目,送到你那,让你一一过目,其他的如何?
元簪笔答非所问道:臣久在边关,不知风月。
皇帝大笑。
好好好,元卿说这个那就这个吧,事情是元卿全权负责,朕不插手。皇帝道:主考官可有人选?
元簪笔道:前几日陛下告诉臣,霍思白确实冤枉,是顾轻舟血口喷人,臣想,不若让霍大人再做考官,霍大人不偏不倚,此举也可洗刷大人身上污名。
皇帝摇头道:我朝不偏不倚的臣子不少,难道非要霍思白不可?霍思白当真冤枉,也不可再用。
元簪笔道:是。
皇帝淡淡道:朕说霍思白无辜,但方氏却并非清白。他拿起一本奏折,递给夏公公,你看看。
元簪笔从夏公公手里接过来,一目十行草草看完,皆是乔郁调查的结果。
比起元簪笔写的东西,乔郁写的就大胆多了,他甚至提议皇帝严查方氏一族,最轻也要取消方氏子弟二十年的考试资格。
二十年几乎是一代人了,乔郁所谓的最轻并没有轻到哪里去。
元簪笔垂眸。
旁人看见的或许是方氏仗势欺人罪大恶极,或许是乔郁心狠手辣无所畏惧,他只看见乔郁是一把用来杀人的利剑。
然过刚易折。
然飞鸟尽,良弓藏。
皇帝百年之后,乔郁该如何自处?
第22章
倘若宁佑十年案重演,乔郁必死无疑。
元簪笔默然。
乔郁究竟,是怎么想的。
元卿觉得如何?
元簪笔道:臣以为,乔相调查得事无巨细。
皇帝道:朕是再问你,觉得这般处置如何?
臣未认真研读《魏律》一书,不敢妄下断言。元簪笔谨慎道。
皇帝一叹。
元簪笔将奏折还给了夏公公。
皇帝突然道:你兄长可从不会这样和朕说话。
元簪笔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青年人面容俊美,与元簪缨一般都是儿郎中的好样貌了,二人同父异母,五官有些相似,最不像的就是眼睛。
皇帝不用听元簪缨说话,只看他的眼睛就知道元簪缨信极了他,信极了他们二人的君臣情意,元簪笔则不然,好些人和皇帝说元簪笔让人一眼看进去就知道深浅,只适合做武人,而不是拘禁在这中州朝廷内,皇帝从他的眼中什么都看不出,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眼中倒影罢了。
皇帝见他不语,随口道:你与乔相关系甚密,可知道他这几日在忙什么?连去老三府上的次数都比以前少了。
元簪笔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乔郁在他那住了一宿,两人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元簪笔相信,倘若乔郁面前有个杀他还不必负责的机会,乔郁一定毫不犹豫地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况且他又不时时刻刻在乔郁身边,怎么可能知道乔郁在做什么?
皇帝调侃道;朕以为你们少年相识,现在又是邻居,定然交情匪浅,原来是朕想差了。
其实不怪元簪笔不知道乔郁去哪,因为乔郁此刻根本不在城中。
他在离中州皇城数十里的地方看坟地。
当然是看别人的坟地。
乔郁不觉得自己死了能有全尸,也不觉得自己死后会有人祭拜,坟地这玩意对他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乱葬岗荒草萋萋,用木栅栏草草一围,入口处种了三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枣树,不知道是谁那么别出心裁在上面挂了个破旧的风铃,风吹铃铛叮当作响,在空荡荡的坟地显得十分渗人。
埋顾轻舟的地方连个土包都没有,插了一块木板权作墓碑,上面写着顾轻舟之墓五个大字,这几日中州阴雨连绵,冲刷得木板上的字都有些模糊。
看坟人殷切地守在一旁,要不是他还记得士人考试那日有个年轻人被一帮衣着不凡的人随便葬到这,顾轻舟埋在哪还真不好找。
看坟人都觉得稀罕,前有一堆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护卫把尸体葬在这,后有这来历不明但是排场大的吓人的美人来寻尸体,若非乔郁虽貌美,但无论怎么看都是男人,他脑中当真要上演一出百转千回的虐恋情深了。
阳光晃得乔郁皱眉,他道:挖了吧。
这要求太奇怪,开棺的事情不少,但是如此正大光明的看坟人第一次见,他守在乱葬岗旁边,官家每年给他几袋米做俸禄,乱葬岗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贵人葬在这,不过是怕有人盗尸,卖死人骨殖或盗挖刚死的小姑娘去给人合阴亲,既能糊口,又是功德。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动手。
看坟人道:这位大人还没说完,迎面就扔来个袋子。
乔郁似乎又嫌弃天热,又嫌弃风大,不住地皱眉,根本没有看他。
袋子沉甸甸的,看坟人以为是现银,刚打开就被里面的黄澄澄光晃了眼。
他一震,猛地抬头看朝他扔袋子过来的寒潭,寒潭站在乔郁后面,只扫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到了乔郁身上。
几人很快将坟挖开,露出一副极薄的棺材,用铁锹轻轻一砸便开了个大洞。
看坟人不忍道:大人就算和这位有什么血海深仇,但毕竟死者为大,这又是何必呢。
乔郁偏头,朝他笑了一下,我与他无冤无仇。
乔郁这个笑一点血腥气也无,实在是又漂亮又干净,看坟人却顿觉悚然,他见了太多死人,有无疾而终的、有幼年夭折的、有死的血肉模糊的、还有死得安然干净的,活人他也见了不少,悲欢离合人间百态见了几十年,因此很会看人,他见过恶贯满盈的盗匪,杀了一人家十几口,但从来没见过谁身上有这样的戾气。
这人皮相美得好似画中身,偏偏阴郁得像个厉鬼。
要不是太阳太大太毒,乔郁又有影子,他都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怨魂。
看坟人揉了揉眼睛,再看乔郁。
乔郁拿手遮着自己的眼睛,好像被太阳照烦了。
如此生动的活人,也不知道他刚才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看坟人打了个寒颤。
随着一声起,棺材盖被轻易地掀开。
乔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袖子捂住了鼻子。
尸体埋进去多日,已经烂的很厉害了,肥大雪白的蛆虫在尸体上自由自在地钻来钻去。
看坟人别过头。
被乔郁找来的仵作下去验尸,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遍,上来时随便一甩手上的血肉,道:大人。
乔郁扬了扬眉。
仵作往后退了几步,道:大人,是中毒死的。
乔郁道:胸口有痣吗?
仵作苦着脸道:大人,都烂得能看到心了,找不到痣。
乔郁淡淡道:埋了吧。
他扭头看向看坟人。
看坟人正好和他对视,吓得一蹦跶。
乔郁此人目无法纪之程度在看坟人心中已经超过之前被挂在城门口三日的匪徒。
他几乎想跑,他觉得乔郁可能会杀人灭口。
乔郁道:在这个人下葬之后,可有人来看他?
仵作摇头道:没有。
乔郁复述了一遍,没有?
他语调绵软,但是在看坟人心中如同催命曲一般,当下头摇如捣蒜,颤着声音道:没有,大人,埋在这的大多家徒四壁,哪有什么东西拿来祭拜,一年到头都没有几个人来,小人不可能记错。
乔郁点头,对寒潭道:三天了,顾家还没有人回来?
寒潭道:没有,邻居说是顾家夫妇老来得子,现在儿子没了,不愿在中州住了,许是回冀州投亲戚去了。
先前他让人去找顾轻舟的父母。
顾轻舟因上谏而死,朝廷当然不会给他家什么优待,三皇子又说他利用顾轻舟,难保不会将顾家一家杀人灭口。
乔郁命人找到顾家父母,然他们只在顾轻舟下葬那一日出现过一次,之后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乔郁被三皇子三番五次的到访弄得心烦,干脆直接出城,眼不见为净,因为顾轻舟的事情一直查不出什么,干脆自己来看看。
乔郁不耐烦道:埋好,回府。
他不高兴得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这个时候应对乔郁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说话,一定不要说话,多说多错。
仵作摘下脸上厚厚的一层黑纱,随便把尸体的血肉抹在了上面,摘了面纱,他其实是个英俊的青年人,笑起来还有一只酒窝,大人,就这么回去?
乔郁面无表情地问:你想下去和他增进感情吗?
仵作立刻道:不敢。
他要是说敢说不定乔郁真的会让他去和顾轻舟做伴。
寒潭推乔郁上车。
乔郁拿车上润湿的绸巾擦了擦手,虽然他一点灰尘都没有沾到手上。
为何呢?乔郁仿佛在喃喃自语,他近乎无意识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仵作正要去朝看傻了的看坟人要点清水洗手,就听乔郁道:检查一下他的锁骨,膝盖还有脚踝,有没有铁刺或者铁环。
仵作震惊道:大人?
他虽然不讲究,但绝对不会把擦过死人肉的黑纱再蒙到脸上。
乔郁把绸巾扔了下去。
仵作认命般地接过绸巾,胡乱缠上。
他先前只专注看喉咙,腹部,还有肠子,除此之外没有看别的地方。
他在乔郁说的地方四处扒拉,手指猛地刮到一个带着尖刺的铁玩意。
仵作立刻把手拿出来,隔着绸巾吹了吹气。
他用匕首将铁刺从尸体身上挑出来。
大人,他扯下绸巾,裹着这个东西送到窗口,他本来想扔进去,但想了想还是命重要,遂拿手捧着了,有一个。
帘子被寒潭打开。
乔郁扫了一眼,就厌恶地别过脸去。
仵作拿手玩了半天,这东西已被血肉腐蚀的生锈,但仍能感受到其锋利,铁刺足有一寸长,尖刺丛生,可以想象这东西刺进人膝盖里是什么钻心滋味。
仵作道:这不是怕死囚跑了刺进人骨头里的东西吗?
这是给死囚的东西。
以顾轻舟做的事情来说,如果有人真的想让他死,用这东西不为过,但是他在没用上之前就死了,殿前司统领容殷涣亲自验的尸。
死后再把铁刺刺进去纯粹是多此一举,就算世家中人再恼怒,乔郁觉得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来虐尸,没有深仇大恨,实在不用这样折磨自己的眼睛。
仵作道:大人您要吗?
乔郁淡淡道: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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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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