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野又笑得颤了两下:我后面有什么啊?你给我讲讲。
季言礼声音带着一点哭腔:我不想讲!
周围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奚野又沉默了,温暖的掌心摸了摸他的后脑,突然说:学长,我好像手被划破了。
啊?!季言礼叫道。
他几乎已经丧失了对声带的掌控权,那声叫得跟鬼一样大声。
他立刻从奚野身上下来了,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只是周围要么黑得就算把眼睛贴在手上也看不见,要么就闪得人眼瞎。
他只摸到奚野的手心湿漉漉的,整个人顿时急躁起来:疼不疼啊?什么时候划破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是不是流血了!
那鬼还在伸头探脑想看怎么回事,在一明一灭的红光中,动作诡异得像是定格动画,每次显现在视网膜上都猛地靠近一点。
季言礼突然就火了:看什么看啊?!你们鬼屋的安全措施就这么做的么?灯这么黑还搞尖锐物品,把人划伤了算谁的责任!
鬼卑微地用形如枯槁的手指着左前方:出口在那,那边。
我们走,出去再说,伤口深你得打破伤风。季言礼拉着奚野的手腕,皱着眉走在前面。
他不像奚野能在黑暗中视物,只能一路摸索着走。
一路走到一条长而窄窄的隧道里,从横梁上倒挂着几句风干的阴尸,捆着脚,蒙着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阴尸无风自动。
季言礼上前一步把他们推开,让奚野先走,担忧道:你手上有伤,别碰脏了。
奚野停在原地,没动,似乎在黑暗中看着他,只一个高大漆黑的轮廓。
季言礼急得催促他:快点。
他就这么一路领着奚野走了出去,一掀开厚重的帘子,外面刺目的光立刻射入眼里。
从极暗到极亮,季言礼不得不紧紧闭着眼等了几秒。
那几秒里,奚野一直垂着眼睛看着他,看着他眉头微蹙,苍白的脸上睫毛微微颤抖,细长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一刻都不曾松开。
季言礼急匆匆地睁眼,在炫目的日光中眯着眼,发现一点伤都没有,手掌宽厚温暖,只是沁着一层水罢了。
伤呢?季言礼抬头看他。
骗你的,我没事。奚野勉强笑笑,讨好似的挠了挠他的手心,我只是想要你分散注意
季言礼顿时不高兴了,推了推眼镜道:那你也不必假装受伤来吓我!
奚野无可奈何地小声道:我也没想到作用这么夸张。
前一秒还吓得缩成一团,后一秒就敢指着鬼的鼻子教育人。
季言礼又欣慰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浅色的眸子在光下熠熠生辉,含怒一瞥,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他温声道:奚野,没有什么比你受伤更可怕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第75章
奚野和季言礼在外面等了一会,才等到季以禾和任景秋二人。
据说被他们追的鬼是个刚上岗第二天的新人,是个Beta,被吓得慌不择路冲进监控室。
季以禾和任景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监控的安保人员面面相觑,后面的夜视监控屏上,还有季言礼八爪鱼似的挂在奚野身上的画面。
为了新人的工作过失,鬼屋请他两喝了酸梅汁,附赠了一人一个鬼面具,季以禾高兴地挂在脑袋上,并且成功地又吓到了她哥一次。
季言礼正拧开保温杯倒热水给季以禾喝,希望她能安分一点,不要再一惊一乍地吓他。
迟早有一天他要死在这帮小兔崽子手里。
之后几人去了中心广场的嘉年华吃吃喝喝,任总豪迈请客,一副带来的钱都不想带走的模样,季言礼拦都拦不住。
打气球,奚野百发百中,包揽了所有特奖。
抓娃娃,奚野几乎抓空了几个让人中意的娃娃机。
敲金蛋,奚野懒得拿锤子,直接屈起手指去敲,漫不经心得像是敲小朋友的脑壳,一敲碎一个,个个都是头奖。
至于什么投沙包、扎飞镖、套圈儿,诸如此类,奚野简直就是老板们的噩梦,嘉年华终结者。
只有一个游戏例外。
商家要求写数字,从1600,不许漏,不许错,不许涂改,否则必须重新从头再来,写完就能得到奖品,。
至少有一打人坐在小板凳上弓背弯腰在那写,时不时暴跳如雷地炸起来一个,狂怒地扯碎自己密密麻麻的纸:530后面是531妈的!我今天写不出来就不走了!
这有什么难的?季以禾不屑一顾。
商家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招手:小姑娘,你来试试呀,很容易的。
无商不奸,诚不我欺。
季以禾写到89后面就走神了,紧接着又写了个8
季以禾面无表情地把纸揉成一团,伸手:再来。
真厉害啊,重新定义90。奚野在旁唏嘘不已,数学天才。
嘲笑别人数学天才的奚野,写到202就败下阵来,紧接着写了个230。
奚野:
哎哟喂,季以禾笑得花枝乱颤,数数大师,重新定义203.
任景秋最为离谱,没能撑过40.
任景秋正色道:我的希望都寄托在学长身上,虽然我倒下了,但是学长可以踩着我的尸体往前走。
季言礼还坐在一边端正地写,坐姿和握笔姿势都规范漂亮,周围咆哮嘲讽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他一个人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像是自己沉浸在一个清净无声的世界里。
任景秋压低了声音:学长写到哪儿了?
季以禾小声说:不敢问。刚刚就是你说话,我才写错的。
奚野说:他经常在走廊写作业,他习惯了。
嗯?季言礼抬头道,笑得很自然,可以问呀,我已经写完一份了。
任景秋:
奚野:
季以禾:
季言礼举起一整张写满数字的纸,从头到尾,像是打字机印刷出来的似的整整齐齐。
三个人连同周围的人都纷纷冲上来欣赏,啧啧称奇,仿佛品鉴卢浮宫里挂着的蒙娜丽莎。
我给大家一人写一份吧。季言礼头也不抬,这多容易啊,我能写到老板破产。
以季言礼空手套白狼的功力,他确实已经无心游乐园,如果不是奚野嫌他写得累还不如花钱买奖品,不由分说把人拎起来拖走,季言礼绝对能坐在这里写到地老天荒。
正走在半路上,季言礼还在忍不住抱怨奚野应该让他再写几张纸,突然看见前面有个眼熟的身影,穿着棕色毛边的大衣,臂弯里还挽着一个看起来不太年轻的女人。
凑近了还能听到他在侃侃而谈周瑜是怎么偷袭夷陵又南郡败曹仁。
费老师?季言礼惊讶道。
老费激情四射,推了推金丝眼镜回头道:诶呀,小季!
他身边的女人立刻就把胳膊抽了回来,掩耳盗铃地往旁边挪了挪。
我跟你说过的呀,老费指着季言礼道,诶,季言礼,全校第一,你不可能不认识吧,可给我长脸了,你也和同学来玩啊?哈哈,哎哟,这不是你妹妹吗?
季以禾乖乖巧巧地打招呼:老师好。
季言礼的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老费的相亲问题一直是班上的头等八卦,据说老费今年已经三十,还是孤身寡人,班上都在说他因为废话太多所以没有女人要。
这不是女人吗!!
是师母?季言礼看见两人手上的成对婚戒,试探着喊。
不不不不不还不是。女人一脸羞涩地摆手,脸顿时红成熟番茄。
快了快了。老费傻乐,到时候请你吃喜糖哈,那就不打扰你们玩了。
季言礼目送两人走出一阵,转身奇怪地跟奚野说:我觉得她很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但应该是见过的,还不止一次。
奚野沉思了一会,正色道:不止一次,你仔细想,或许认识了五六年。
季言礼顿时噎住,跳起来没好气地敲他:没完了你还。
又玩了一会,任景秋吵吵着要拍大头贴。
四人都不是小孩了,挤进一个窄小的机子面前费了老鼻子劲,镜头就那么大一点,季以禾站在前面,满脸写着被迫营业,季言礼被挤得贴在墙边,任景秋的大脸占了大半个屏幕,奚野站在最后,不得不屈尊纡贵弯着膝盖。
好了么?开始了!任景秋大喊。
快点吧。季以禾不耐烦道。
学长你没进框!!任景秋对着屏幕大喊,你往里挤挤。
季言礼尝试了一下,他要么把季以禾给挤变形,要么就得贴到奚野身上去。
季言礼:半张脸也挺好。
奚野啧了一声,突然伸手把他往后一拉,季言礼还没站稳,就听到任景秋对着屏幕大叫:对对对你进来了!都别动!各位注意表情管理!预备!1、2、3季以禾生日快乐!!!
闪光灯刷的亮起。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狭小的空间里心跳如鼓。
季言礼的姿势根本就没法平衡,他的腰被奚野强势箍着,整个人坐在了奚野的腿上,奚野半蹲下来绷紧的大腿肌肉坚实而热烫。
他想跳起来,又被按回去。
奚野对着镜头勾着唇角,贴在他耳边低声说:笑一笑啊,学长。
*
拿到大头贴,任景秋兴高采烈说拍得好看,撕下来给每人都分了一份,季言礼接过来就塞进包里,甚至没敢看自己到底拍成了什么样子,可能是化个妆都能去鬼屋扮鬼的程度吧。
任景秋突然跳起来指着天上说:我们去做摩天轮吧!!
三个人闻言都抬头看他,表情各异。
季言礼:真的吗?
奚野:任总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以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任景秋举着手后退了半步: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我好怕。
奚野突然开口说:也好,可以看风景。
季言礼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今天天气预报没雨无云,而且一直晴朗到了现在。
再怎么倒八辈子血霉,也不至于在同一个摩天轮上栽两次,真有这个运气还不如去买彩票。
于是他们走了快速通道站在了缓缓旋转的摩天轮底下,四人一个包厢。
季以禾第一个进了蓝色的包厢,任景秋紧随其后。
季言礼跟在奚野后面,等着他迈步。
奚野突然不走了。
奚野的脚悬在空中,硬生生错过了慢如龟爬的车厢,僵硬棒读:啊它转得好快啊,我们要错过这个车厢了。
季言礼:奚野,你又在搞些什么?
季以禾坐在上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任景秋咦了一声,走到车厢口伸出手:奚爷,快,你拉着我。
奚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任景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用手捋着自己的金发:咳咳咳,那算了,我突然不想拉你了。
奚野和季言礼就这么被迫坐了下一车厢,只有两个人的车厢略显空旷又微妙地略显拥挤。
奚野坐在他对面,身高腿长地占了两个位置,小桌板下的膝盖几乎顶到了他的膝盖,从坐下开始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脸上。
季言礼被他看得有些局促,笑了笑:摩天轮都跟当年那个不一样了。
明人不说暗话,奚野抱胸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摩天轮转一圈大概一刻钟,学长,你答应我要思考的问题,总该思考好了吧?
季言礼:
他就知道奚野突然答应坐摩天轮准没好事,看风景,看什么风景?他奚野是会看风景的人吗?
这才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在空中,身不由己。
季言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说完了你会把我丢下去么?
奚野撑着脸凑过来看他,模样很乖:那你就别说那样的话呀。
季言礼停止了腰杆,深吸一口气,露出非常端正的态度:众所周知,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更何况我们还都是高中生,年纪尚小,缺乏对感情清晰理智的判断
你鞋带散了。
那不重要。季言礼被他打断,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天晓得这番演讲他练习了多少遍,又多么希望能一气呵成地说出来,最后半点岔子都不打。
奚野突然蹲了下去,认真帮他系鞋带。
季言礼低头看着他,喉咙像是堵住了,突然说不出来话。
他往窗外看,看到一片湛蓝的晴空下缓缓运转的游乐园,宛如硕大规整的机械表盘,零星未化的白雪覆盖其上,像一个童话般的梦境世界。
他们正在一起缓缓升往很高、很高的地方。
那里远离世俗,远离尘土,接近云和天堂。
季言礼的心境突然变得异常的平和,好像呼进去的空气是清冽干净的,将纷乱的思绪和苦恼也一并带了出去。
奚野用力系好以后,却没有坐回去,只是凑近了,下巴搁在季言礼的膝盖上。
这个姿势莫名让人想起宝贝来,不仅是可爱,更是依赖、信任、和无条件的爱。
季言礼没敢动,轻轻问:你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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