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屋歇着吧,不要再受凉了。家里有大米吗?我待会煮个粥,退烧药不能空腹吃。”
她认真谨慎又喋喋不休的模样,此刻正狠狠地敲动着他那颗沉睡冰封的心。
苏择紧抿的唇线动了动,眼神涌动,顿了良久,最后只说出:“有,都有。”
他所有的从容成熟,在这一刻,在她面前,崩塌得彻底。
那如孩子般想要被人可怜疼爱的冲动,此时,侵袭着他的大脑。
胡桃没听见他动弹,手里还拿着药,偏头望他,对他投去一个灿然的笑容,哄着:“学长,生病的时候就要听话哦,快回屋。”
苏择吞咽下满腔翻涌的情绪,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应着:“好。”
好。
我听话。
听话得好似一只怕被再次丢弃的可怜猫咪一样。
...
厨房那边已经响起了动锅动碗的声响。
苏择返回自己的卧室,他进到屋里,走到床边,将床头柜上那板被吃一粒的退烧药拿起来,扔进抽屉里藏好。
他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发烧使他的大脑混沌不清,耳边听着外面柴米油盐的声响,向来喜静的他,此刻却觉得格外喜欢这阵阵传来的热闹噪音。
那细小的,煮着白米粥的丝丝灶火声,仿佛能穿过层层墙壁,传入他的耳中。
苏择听着这样的阵阵声音,扛不住眼皮发沉,又阖上了眼睛。
......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自己竟然躺在母亲的怀里。
她还是自己小时候那般温婉模样,母亲抱着他,手在他的背后一下一下的安慰般拍打着。
柳茹禾皮肤白皙细腻,五官柔美又精致,浅棕色的眼眸一直望着窗外,慵懒的阳光将她的瞳照出琥珀般美丽的光泽,长发如黑纱般柔软,几缕垂在他的耳边,有些痒。
她哼着儿时经常哄他睡的童谣,歌声婉转又含情,哄着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阿择要好好睡觉,才能快快长大呀......”
这苏择举起自己颤抖的手,想要触碰近在咫尺的她的脸颊。
就在自己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整个场景瞬间幻灭,她的身形化为一股泡沫。
“啪!”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比刚刚的歌声还要真实,苏择懵然地转正头,发现自己就站在那时住的老旧单元楼的楼道里,站在家门口。
站在她面前的柳茹禾已然没了那时的丰盈姿态,她身体枯瘦,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眼神透着凶狠和愤怒,对着他吼:“不是都告诉你不要回来了吗!!为什么不听话!”
她一声吼,上下连着两三层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妈.....”苏择满眼受伤,声音都颤。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只能眼见着自己重复过去所做过的所有动作。
柳茹禾从兜里掏出一把钞票,塞在他手里,把他往外推,“钱都给你,我不管你去哪,今天晚上不许回家!!你但敢回家我就再也不要你了!听见了吗?!”
他被自己母亲推了一个趔趄,撞到旁边的墙上。
“砰!”
老旧的铁栏杆防盗门被撞得嗡嗡作响。
鼻息之间闻到的铁锈味,他一时分不清是来自于哪的。
是来自手里钞票的,还是来自铁门被撞掉的锈屑,还是来自,他嘴角被打出的血呢。
他转身,往楼下的台阶迈去,刚迈出一步,踏上的台阶瞬间成了平坦的地板砖。
又换了一个场景,这不是同一天,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蓝白校服,笃定。
他又进了刚刚对他拒之门外的家里,站在那拥挤又腐臭的厨房里,隔着一道门板。
透过那细小的门缝。
目睹着客厅正在发生的一切。
柳茹禾撕裂般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她那原本柔软如纱般的长发被身上的男人粗鲁地扯着,她那原本白皙细腻的脸上,留着道道巴掌印和红痕。
她猩红的眼眸充斥着泪水,颤抖的手一直往前伸着,伸向那被注射过的针管。
她痛苦的叫声,和毒贩的叫骂声掺混在一起,在他脑子里乱撞,疼痛作响。
“你生日,咱们玩点刺激的。”他猥琐地笑着,说着。
蚀骨的寒意从后背涌起,他已然分不清,这是自己恐惧已久的幻境,还是重蹈覆辙的回忆。
男人掐着她的脸颊,把她撅成一个很扭曲的姿势,吼问:“他在哪呢?!”
“苏择在哪呢!!!”
“啊!!!”柳茹禾发出最后绝望的尖叫。
轰!!
这一声尖叫,仿佛将窒息的苏择从水中推出一样,被他推出了那无底深渊般的梦魇。
苏择的眼皮一直不断颤着,他不敢再次睁眼。
直到身边一股淡淡的糖果甜味飘来,盖过了所有令他胆寒的气味,传进他的肺腑。
苏择缓缓睁开眼睛,望见的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
他手指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什么温热包裹着,苏择缓缓偏头,正对上胡桃水汪汪的杏眼。
胡桃坐在他床边,双手紧握着他的大手,眼睛眨眨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对上他视线以后,露出了笑容,“你醒啦。”
他眨动了下眼睛,睡了一觉却依旧疲惫,脸烧得更烫了些,意识都有些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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