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渐远。
林子又恢复了寂静。
顾扶风缓缓地、缓缓地收起剑来,睁开眼,沉默了片刻,才终于撑着树干跃了下来。
因着伤重,人几乎是摔下来的。
草草地服了药,又给伤处敷上药,顾扶风靠在树干边休息了半晌,才终于感到四肢恢复了知觉。
都这么久了,那个女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他记得她的容貌,虽还年少,可那一张清丽的面容已经泄露了他日芳华。
顾扶风站起身去寻她。
在河畔再见得她的身影时,天正好落了雨。
顾扶风隔着葱葱密林,见她衣衫染雨,怀里还兜着一裙摆的草药。
那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似覆烟云。唇边荡漾着的温柔笑容,敛尽青林山色,直扣人心扉。
见她拿手背挡在额前,疾步而行,他不忍见她落魄,便转个身率先往林子外去了。
片刻后,顾扶风手中握着一柄朱砂红的油纸伞返回。
少女已经到了树下,正在收拾药筐。
顾扶风隔着融融细雨望着她。轻抿薄唇,心头翻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令他心潮澎湃,竟一时没敢上前。
他想,他该把伞给她,再道一声谢。
也许,该问问她叫什么名字。也告诉她,他叫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上前,却突然听得身后一阵穿影掠林的声响那是习武之人施展轻功时带动的风声。
他驻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油纸伞。
半晌,才叹了口气,终是将伞放在一旁的树干边,转身施展轻功,朝着耳畔来人的方向起身掠去。
绯红的伞静静地靠在树边。细碎的雨滴顺着伞骨,无声划落,跌进泥土里,静静地等待着少女的回眸。
卿如许怔怔地坐在床上,望着叙述过往的顾扶风,眼底升起朦胧的大雾。
伞......是你留下的?
顾扶风转眸,眼底带着两分惊讶,你还记得那把伞?
他又轻勾唇角,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以为你必然不记得了。后来我还去那片林子找过你,可惜就再没遇到过你了。说来那日,我可曾教你淋了雨?
卿如许看着他的脸庞,眼眸中摇曳着复杂的光。
那一日,她一回头,风起,雨落。白茫茫的雾气后,是雪衣轻袍下的那一张如水的面容。
便因着这柄伞,才有了她日日去林幕羽跟前为他送瓜果梨桃,为他铺路垫石,以回报他赠伞之谊的交情。
可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误认了那柄伞的主人。
怎么了?顾扶风见她神色怔忡,出声询问。
卿如许这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垂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机缘巧合,造化弄人.......
过会儿,卿如许又问,......所以几年后,你阴差阳错地跑到我所住的农舍时,就已经认出来是我了?
顾扶风笑了笑,其实一开始兵荒马乱的,我也没认出你来。还是后来你给我缝合伤口,凑得近了,我才看清楚了你的脸,这才认出了你。
难怪......卿如许轻叹。
难怪他会对一个陌生人,那样轻松地就许下了一生的重诺。
顾扶风扬唇一笑,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你不知道我当时认出来你以后,心里有多高兴。我当时就想,以前总怪老天待我不好,原来不该怪他,想来他是藏着掖着,要给我一个惊喜的。这回我可得好好抓紧你,不能再让你从我手心里跑了。
卿如许听着,看着他的笑容,心绪万般复杂。
这么多年,她也一直对顾扶风对自己的执着感到疑惑,因他明明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而她那时对他凶巴巴,冷漠得很。若不是他肯抛却万般男儿自尊,打不走也骂不跑,只怕他们俩人也没有后来了。
我那时见你伤心欲绝,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你说你冷漠,可我见过你原来的样子,知道你本是多么善良热忱的姑娘。
当年,你的无心之举救赎了我,我理当以一生相报。再者,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姑娘。不是似我这般,需以清规戒律约束自身;也不似那些道貌岸人的君子,是为了世人称道而做正义之举。你从不看淡别人的痛苦,甘心将别人的悲欢死生都背负在自己身上,这都只是出于你自己的本心一颗不需要刻意学习,就能坚守赤诚的心。
顾扶风轻轻撩着卿如许垂落的鬓发,道,所以,我不只是喜欢你。卿卿,你是我的未竟之事,也是我的未见之人。你是我的救赎,也是我一生的信仰。
窗边灯花几落,窗外黎明即起。
在他们二人之间流淌的情感,是在岁月淘沙沉海中,一点一点第累积出的沉甸甸的重量。
卿如许望着他的眼眸,缓缓地倾身,将自己的脸颊靠上他的胸膛。
若说我是你的救赎,你也是我的救赎。这世上,有人从爱里找到自己,有人从爱里找到别人,可我是从你顾扶风的爱里,找到了一切。
顾扶风听了,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此生情钟只一人,任世路风波恶。
第三百二十二章 春桃不解东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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