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已被爆炸的尘土搅得浑浊一片,无数残毁的砖瓦木头都漂浮在她的身边,卿如许睁不开眼,只是本能地挣扎着,想要去找,去寻。可水流得太急,人也被打得晕头转向。
不过须臾,她憋在胸中的那一口气便到头了,腥咸的河水灌入了她的鼻腔,她咳了一下,却也只让状况更恶劣。渐渐地,体力也耗尽了,身体变得越来越沉。
恍惚中,她感到有人握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一起向上游去。
阳光照耀在水面上,久违的空气令卿如许终于获得了生机。
河水急速流动,她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腰,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咳着。
待靠近一处石台处,顾扶风一把拽住岸边一处尖利的石头,这才将俩人的动势阻住。
上去......
卿如许被顾扶风推上石台,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待人缓过来些,才突然意识到身后的男人竟然一直没有说话,她这才连忙转身。
顾扶风平躺在石台上,双目紧闭。乌黑的眉,苍白的脸,水渍混着血色,在地上荡漾开惨烈的红。
在他的胸口处,被一根被火药炸断的木头赫然破开了一道口子,正中心脏,无数的鲜血顺着胸口不住地朝外涌。
卿如许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试探性地出声道,扶......扶风......
他是寂静的。
仿佛再也感受不到痛楚,也感受不到世界。
卿如许抬起手来,探向他的鼻尖,又转而触向他的颈边,手却如同被雷击一般猛然缩回!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纤弱的指尖开始不住地颤抖。
扶风......
她嘶哑的嗓音如同微弱的呓语,传不到更远方。于是她定了定,又提高嗓音,唤道,扶风......你,你别吓我......
她的手抖得剧烈,甚至几次都拉不起来他的手。
他是那样的冰冷,冷得仿佛一块寒冰。
她便捧着他的手,给他呵着气,搓着他的手心。
......扶风,你的手好冷,好冷。扶风......
他惨白的皮肤,在日光的照耀下也逐渐地反射一种淡淡的青灰色。
她看着他,缓缓地僵住了。
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一滴一滴砸落在石台上。
心犹如被活生生地撕裂开来,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她还没有告诉他她的心事,还没有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误解。
她俯下身来,将他的手贴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一手轻抚着他冰凉的脸颊,声音低哑,扶风......你......你醒醒,你醒一醒......你.......你不是说,我给你治伤,你就帮我复仇,山遥水远末路穷途,不背盟约岁岁同行的么?我的命是你的命,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我还没有说.......我还没有说.......你怎么能.......
她泣不成声。
心中仿佛在经历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
她甚至无法在这场浩劫中支撑起自己的脊背,于是她趴下身来,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胸前。
耳边没有心跳声,也没有熟悉的温度,她紧紧地抱着他。
什么仇恨,什么过去,什么执念,什么自尊.......那些她曾经认为无比重要的事,都在这一刻,宛如齑粉,灰飞烟灭。
卿如许闭上眼,心中一片死寂。
风吹过石台边的蔓草,日光刺目。两个人彼此相依,在偌大的石台上,仿佛一场横亘生死的祭奠。
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她坐起身来,又看了顾扶风一会儿,他俊美的轮廓再也掀不起一分笑颜。她缓缓抬手,从发髻上取下那支忍冬玉簪。
玉质玉润。
她拉起他的手,握住玉簪。
尖利的玉簪对准了她的心口。
她能活下来,从一开始就是因他而挽留,今日他走了,她独自留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尖锐的发簪即将刺破肌肤。
姑娘!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高呼。
叮......玉簪骨碌碌地滚落在地,细碎的脆响被掩盖在众人的呼唤声中。
小十一!
十一哥!
主子!
几道黑影说着就落在了石台上。
麟间世和聂新方才已经赶到夜阙楼,同阿争汇合后得知顾扶风与卿如许落水,便靠着聂新的一双耳朵循着河水一路找了过来。
卿如许没有说话,只是撇过头去,任乌黑的长发遮住她的面容。
麟间世和聂新见得顾扶风的模样,已是神情大骇。
小十一!十一!你醒醒!
十一哥!你怎么了十一哥!
俩人一边去看顾扶风,一边口中不断惊呼着他的名。
阿争从落到石台的那一刻,便愣在了一旁,一脸惊惧地盯着卿如许的背影。
地上那截玉润的白,终是缓缓地又隐没进女子的袖中。
聂新也是性情中人,见得顾扶风这般,登时声泪俱下,拉着顾扶风的胳膊,口中喊着,十一哥,你醒醒,十一哥......都怪我,都怪我来得太迟......十一哥......
麟间世探了探顾扶风的鼻息,略略一怔,他当机立断,放下自己手中的麒麟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取出一粒药丸,就塞进顾扶风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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