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妃爱重宁帝,从不敢违背他。
卿如许也感怀于澄妃的大度与隐忍,她顿了顿,道,这几日我想了想,如此看来,你母亲之前留给你的字条,要找的那个孩子,兴许就是这个公主。
承奕似乎也早想到了这一层,并不感诧异。
你是说那句可怜翟鸟,颈边红桑?
这后半句已经很明显了,颈边红桑指的就是那个红色胎记。而翟鸟,原也是用于皇后、妃嫔以及公主的衣冠饰物上的,而放眼列国,自古以来给公主的象徽也不全都是凤徽,有的就是用翟鸟。如今对应到公主身份上,正好贴合。
卿如许点点头。
前半句的舞镜雏鸾,雏鸾,也许指的还是这个公主。而舞镜,是指她注定的命运,无有同类,只能对镜而鸣,沦为权力的筹码。至于这贰肆柒陆,指的也许是......生辰?
......平德二十四年七月初六?承奕道。
应该是。如此......同我一样,正好二十三岁。卿如许又想到了一些银鞍将军和宁帝的只言片语,道,其实我在想,既然能留下字条,代表这件事对澄妃来说很重要,也或许......澄妃娘娘亲自插手了公主掉包之事。
承奕毕竟不晓得内情,挑眉问,从何说起?
卿如许问,殿下你想想,徐嬷嬷当时是怎么描述绿筠的?
徐嬷嬷说,绿筠是澄妃身边的亲信,后来到了年纪,澄妃就把她放出宫,还给她找了一户好人家嫁了。后来,听说绿筠生了一个女儿,可她生子后就常常郁郁寡欢,不久就带着孩子举家搬迁,然而搬迁的路上却出了意外,暴雨冲坏了山体,举家都遇了难。
待附近的农人将马车挖出来时,发现了他们一家四口的尸身,两个老人,和两个大人。可是那原本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却下落不明,至今都无人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是被绿筠送去了哪里,还是也葬身于那山石之下。
......先前陛下跟我说,釉芜难产时他分身乏术,待釉芜已经咽了气,众人便将那个公主送回王庭。然而在路上被南蒙的银鞍将军拦截了,陛下认为,是银鞍抢走了孩子,又弄丢了这个孩子。
承奕略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绿筠生下的那个婴孩,在釉芜产子的当日,得到了母妃授意,于是先一步将两个孩子给调换了?
卿如许点了点头,不无可能。不然,为什么澄妃娘娘要说她对不起绿筠呢?
这不像母妃会做的事。承奕道。
如果.......是釉芜临终所托呢?卿如许问道。
承奕顿了顿,似是沉思。
澄妃素来温柔仁慈,她若知道釉芜是被囚禁的,也许她心中也有怜悯之心。而釉芜的心愿是送这个孩子离开王庭,以澄妃的性子,也许她也想替宁帝积一分功德,倒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而至于这个狸猫换了太子的孩子,也许对于绿筠而言,能让自己的孩子长于皇家,对她这样一辈子都无法跨越身份阶层的普通人而言,是一件可以商榷的事。甚至,也有可能就是她主动提出的。
承奕微微捻动指尖,终是无法否认,那.......也有可能。
卿如许已经在心里串联起了整个事件。当日釉芜公主难产,许是之前委托澄妃将自己的孩子想办法送出王庭,正好澄妃手下的绿筠也是同样的产期,于是她便在孩子降生的第一刻将两个孩子暗中掉包。
皇帝将婴孩接回宫的路上,先遇到了弥间和尚,也就是南蒙的银鞍将军,他出于对釉芜孩子的怜悯,将孩子抢去。然而,这之后又有人从弥间的手里再次截胡,这个人便是林疏杳。 所以兜兜转转,真的公主早就被绿筠带走,或是被澄妃不知送去了何处。
人人心中所知都只是完整真相中的一环,所以才会闹出这样一场天大的误会。
卿如许摇了摇头。
承奕不知个中复杂,只听她方才分析,此时突然回头看向面前的女子,神情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卿如许回眸看着他,明白他眼中神色,轻轻一笑,道,嗯,我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绿筠的孩子。
她笑容平静,似心里没起一点儿波澜。
不是公主,而是一个普通婢女的女儿。
这两种极端的身世,都有着难言的悲苦。
她不是公主,可如今她知道的太多,未必不会惹来杀身之祸。毕竟,在巨大的利益前,对于那些对着这个公主身份图谋半生的人,若是没有所谓的真正的公主,那么有时候,装睡比清醒更有用。
而关于她真正的家人她的母亲是一个婢女,父亲只是一个无人记得名姓的甲乙丙丁。如今二人皆不在世,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区别?
承奕看着她,缓缓地颦起眉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若不是公主,你就不会没有同类,不需要对镜而鸣。
卿如许冷不防听他突然这么说,抬眸看向他。
他的眼眸中,有担心,也有安抚。
卿如许自然明白他的好意,点了点头,道,......是吧。
夕阳的余晖映照进她的眸子中。
起码,还有可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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