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扶风手指微微一顿,轻轻抬眸瞟了眼她,才道,是个厉害的小大夫做的。
叶烬衣状似随意地叹道,哦?原来是个小大夫啊我说呢,这装药的瓶子也同别人家不一样,上面印着海棠花,格外雅致。只是不知,她是师承何门呢?
顾扶风低声道,长门医圣。他也恰好上完了药,好了。
谢谢扶风哥哥。叶烬衣便将护膝重新戴上,又将衣裙整理好。
顾扶风一边收拾着药膏,一边道,你喜欢这药,就还留给你。她平常很忙,做的不多,下回我多问她要一些再带给你。
好。叶烬衣柔柔地一笑。
顾扶风看了会儿她,又望向窗外。这处小院子围墙低矮,位置也有些偏僻。
烬衣,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叶烬衣也看了眼窗外,竹竿上挂着的孩子的衣衫随风摇曳,她的目光在灯下微微闪烁。
渊儿他该让他那样可是,渊儿还小,我实在不忍心打碎他的幻想
顾扶风转过头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看向面前娇弱的女子,迟疑道,烬衣,我知道你不想同旁人有太多接触,你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你。可是,你需要人照顾。我.....他带着歉意道,我也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叶烬衣缓缓垂下头来,沉默了片刻,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凄惶,道,我知道。可你也看见了,我试过了,可结果呢?没有人会不在乎我的过去,没有人会不在乎我的残缺
那是你的心太敏感了,烬衣。顾扶风安慰道,总会有人不在乎,总会有人接受你包容你。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刺痛了叶烬衣。
她猛然抬起头来,盈满泪水的眼眸中闪着固执的光,高声道,可那都不是你!你要我如何再找到一个同你一样的人?!
她的情绪突然失控,不甘与痛苦布满了她如芙蓉一般的面容。
扶风哥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何我一生从未做过坏事,却是这样的结局
一串眼泪从叶烬衣姣好的面颊上滚落下来。
顾扶风沉默地望着她,嶙峋的眉骨下,眼眸幽暗寂静。
她敏感的心,亦从男人的目光中,捕捉到了那令她熟悉却厌恶的神情。
你不要这样看我!她撇过脸,不愿面对他。
顾扶风又看了眼她的腿,垂下眼眸,转过身去,将胳膊撑在膝盖上,两眼望向窗外,却似看向了更遥远的时空。
那时呼号的风吹得她衣袂翻飞,她不断坠落,手脚无所依靠地挣扎着,脸上流淌过绝望的泪。
.....怪我不好,没护好你。他低声轻叹。
他不再多言。
这么多年来,这些翻来覆去的话语也早已在时光的冲刷中失去了它应有的效力。
叶烬衣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他深邃的侧脸在光下显得阴郁而悲悯。
十四年前的他,还不是这副模样。
那时他明俊飞扬,一柄长剑挥舞得潇洒肆意。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折梅一笑风流意,狂杀多少少儿郎。
那时,人人都倾羡于他的这份明亮。
可如今,红尘事变,沧海桑田,他的心也已不再年轻。
叶烬衣看着这样的他,略有些无措。她慌忙抬手拭去眼泪,又努力勾了勾唇角,让自己牵出几分笑意来,道,怪我,又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扶风哥哥,你还没用晚膳吧,我前几日就给你腌了你喜欢吃的鱼,我去做些吃食吧。
她说着就要下床来,顾扶风忙拦了拦,别,你的腿还疼着,你就好好待着别动。我去酒楼买些来吧,正好儿也带渊儿出去转转。
.....那好吧。她柔声应道,我不喜欢出门,这儿我们也才刚搬来这里不久,还不太熟悉。正好你带他出去走走,他一定高兴。
好。他说着走出门去。
叶烬衣则坐在昏暗的屋中,静静看着屋外的顾扶风将桶里的衣衫一件件晾好,又把院中的落叶清扫干净,还搬回来许多新的木柴,在墙角处堆放得整整齐齐,这才隔着窗户,又朝她斜唇笑了笑,转身走出院门去找渊儿了。
是夜。
小小的孩童抱着面人儿沉沉入睡,叶烬衣正坐在一旁用手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
顾扶风也没有睡。
院中的梨树已经枯黄,他正躺坐在树上,静静地望着夜空。
南蒙的夜空与大宁是不同的。
这里的夜不那么深沉,在穹空的黑底上透着种诡谲的蓝,星辰点映在其上,就像镶了宝石的西域丝绒。
在他头几年的逃亡生活中,他常常从梦中惊醒。不知今夕何夕时,他就会抬头看一眼夜空,确认自己是不是还身在南蒙。
这个国度,对他来说,是故乡,也是危险之地。他的名字和他的画像,早已传遍每一条街巷,带着阴暗而又恐怖的色彩。连带着烬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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