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一心想着釉芜之事,只瞪了他一眼,道,可若釉芜之事只是南蒙朝堂之争,那便与我们如今在大宁的处境无关了。
那么关于柳叔的一切,线索便又断了。
顾扶风也想了想,弥间既然能得知釉芜的下落,其中必然还有别的中间人知晓此事。我们可以再循着这条线去查。但若釉芜之困,真的是明川帝所为,那你的身份确实不能被旁人知晓。不然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卿如许点了点头。
方才只顾聊正事,此时才听得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
卿如许眼睛一亮,你听!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她连忙推开门跑到长廊上去看,高兴地喊道,扶风,你快来!真下雨了!你来看啊!
今年长安干旱,等了一整个夏,都没怎么落过几次雨。而今忽逢甘露,卿如许心中欣喜万分。
顾扶风知道她喜欢雨,也便随着她出了门,同她一起在屋檐下,伸出一只手,去接那雨滴。
终于下了。他轻声叹息。
不然先前答应她今天不下明天下,便是失诺了。虽然这个明天也迟到得久了些
卿如许回头道,你怎么出来也不披件衣服?
顾扶风挑了挑眉毛,道,头发早干了,无妨。他的一头乌发垂在脑后,在夜风中轻扬。
雨滴打在手心,凉丝丝的。疏雨潇潇,贯通天地,让人心中酣畅。
卿如许一边拢着手心的雨滴,转头朝顾扶风道,扶风,这回下雨,你还高兴么?
顾扶风垂眸瞧她,见她笑颜如花,明媚动人。他又望向细密的雨雾,感受到手心湿凉清爽的温度。
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雨天。因为他的雨天,总跟厮杀,血腥,寥落,痛苦相伴。他人生中最悲惨最不堪回首的日子,也都笼罩着凄楚的雨雾。
可她最喜欢的就是雨。
兴许是她对雨的那分喜欢,过于炙热、过于鲜明。
在日复一日的感染中,而今一落雨,他脑海中那些灰暗的、阴霾的颜色,也都被她见到雨时灿烂的笑颜所冲淡了。
他回答道,只要是跟你在一块儿的雨天,我都高兴。
他声音不大,融在雨声中,一如泠泠细雨,清朗悦耳。
每个人的现在,都是由过去的一点一滴堆砌而成的。灰暗的不堪回首的过去,豢养了人的心魔。
要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好恶,反叛自己的心魔,需要怎样的动力?
凉雨草树,影里楼阁,凋零红叶,铺遍苍苔。
卿如许望着顺着顾扶风的指缝滑落的雨流,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深沉的感动。
半晌,她道,那以后下雨的时候
顾扶风回过头来看着她。
我都陪着你。
过会儿,顾扶风才温柔地笑了起来。
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扰扰身世如梦觉
卿如许坐回案前,却是半个字也没再看进去了。
以往叶烬衣的信一到,顾扶风片刻后便会启程出发,急不可耐地奔向她。
以至于卿如许常常觉得,叶烬衣大概是练了勾人魂魄的术法。她的信就是一道符咒,她这边勾一勾手指,顾扶风便跟中了邪一样,前脚还跟自己说着没脸没皮的话,后脚就将这一切抛诸脑后,风雨无阻地去找她了。
世事总是无常。
他那会儿还说她的信笔涂鸦是情笺,小心翼翼地藏在胸口那么多时日。他拆穿她时,也笑得眉眼弯弯,周身如春日融融,让人瞧着心里也暖洋洋的。
可下一瞬,便是春日转寒,风雨霜雪。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他的温暖,也不再是针对她,属于她的了。
他陪着她一同长大,宠她纵她照顾她,掏心掏肺,百死不辞,她便只想把他对她的好据为己有。可他对她如此,那对叶烬衣又该是怎样的好呢?
不过说起来,她同顾扶风一同走过风风雨雨,情同手足,宛如家人。从一开始,就同他跟叶烬衣是不一样的。她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人果然还是逃不开自己的心魔。贪心,就是她的心魔。
卿如许左等右等,都不见顾扶风来跟她辞行。难不成他就这么着急,都顾不上跟她说一声?
卿如许的手还没碰到顾扶风的房门,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你怎么还.......
顾扶风似乎刚沐浴完,身上只着中衣,正用巾子擦着头发,一见到门口站着个人,他扬唇一笑,怎么?半刻不见我,想我了?
瞧着这架势,可不像要走的样子。
卿如许心中略有疑惑,却也不想提起叶烬衣,便改了话口,我刚没见着阿争,就来问问你他去哪儿了。
顾扶风随口道,有点事交给他去办了。他回身把布巾丢到架子上,指了指桌上的一封黄皮卷子,道,你来得巧,我正打算待会收拾好去找你呢。釉芜的事儿,崔昭查到眉目了。消息我还没看,想着同你一起打开。
外头夜风正凉,卿如许瞧着他那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道,那就在这儿说吧。她转身就把屋门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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