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扶风把卿如许的脚小心地搁在软毯上,又低声问了句什么。
嗯?你说什么?
卿如许这才从记忆中回了神。
顾扶风便重复道:我问你,为什么救他?
顾扶风望着她,眼神固执而认真。
她居然为了救一个旁人,险些把自己的命搭上,这到底是为什么?
卿如许顿了顿,解释道:因为澄妃的事,我对承奕有愧。而且,我答应了澄妃要照顾他,总不好.......看他就这么死了。
其实当初澄妃的原话是把承奕托付给她,可她觉得托付两字太重了。
何况她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人,怎能背得起这般重托?故而她当初回应澄妃时,也只说会保护他。
顾扶风垂了垂眼眸,似在思索,过会儿,他又抬眉道:只是因为这个?
卿如许点点头,自然。
卿如许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这话问的,倒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不过......对于一个这些年来为她九死一生的人而言,她的命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她今日险些把自己的小命送到别人手里,也确实是对他不起了。
这样想着,卿如许便收起自己素来张牙舞爪的小爪子,乖觉道:你说的,允人一诺,便要尽力做到。就像你,抱诚守真,一言九鼎,为了对我的一句承诺总是拼尽全力的。
她素来从不夸顾扶风,方才这话已是十足的狗腿了。
可顾扶风听了,脸色却并没有好转,他挑了挑眉,严肃道:
你的意思是,你还打算继续为他做更多?也为他拼尽全力?
卿如许怔了怔,当......当然不是。
第七十章 药鼎荧荧论缱绻
要拔箭了。
顾扶风抬手探向卿如许的腰间,临到腰带处,手却滞了滞。卿如许也不自觉地轻微瑟缩了下。
其实这事原是该由女眷来做的,可这时回城找女大夫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卿如许给承奕拔箭时,因他伤在肩膀,情况要好很多,草草处理应急是可以的。可卿如许伤在胸口,位置不好,且箭矢刺入太深,拔箭后可能会大出血,容易留病根,故而须谨慎处理。
不过俩人也只是尴尬了片刻。
卿如许本是就是医者,自诩心态平正,何况她并不是矫情的主儿。她见顾扶风顿了顿,下一刻,她就自己抬手去解腰带了。
解下腰带后,她又去解扣子。她的官袍从领口到腰际全是密密麻麻的扣子,她抬着下巴,却跟扣子打了架,半天都解不开。
这官袍谁定的形制?没事儿缝那么多扣子做什么!
在这些杂事上,她一向不是很有耐性,便一甩手,道:还是你来吧。
顾扶风看她颦着眉,竟还跟扣子恼上了。他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去帮她解。
那些扣子到了顾扶风的手里就变得听话多了,自上到下,十几颗扣子不一会儿就解完了。
掀开外袍,便是中衣和里衣,血浸泡了衣衫,如今已经与伤口黏在一起。
顾扶风小心地处理完后,才轻柔地掀开她的里衣,去查看伤口。
香肩半露,冰肌玉骨,也衬得那伤口更触目惊心。
便是顾扶风心中有半分旖旎,在看到那伤口时也是什么都没了。
他叹了口气。
你若对他无意,便不该做这样的事,你这不是要让他把你刻在心里么?他本无意夺嫡,如此一来,兴许他还会为了你改变立场。
卿如许从没这么想过,诧异道:怎么会?他可是皇子,我对他来说就是个奴才,还是个招他讨厌的微不足道的奴才。奴才为主子献身,在他们这种天潢贵胄出生的人来看,是天经地义,才不会放在心上呢。
顾扶风却垂了眼眸,看向卿如许的左手手腕。隔着薄薄的衣袖,那里有一道伤疤。
疤痕不很长,但很狰狞。
就是这样一道伤疤,让他日日想起,都觉得那伤疤是刻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心痛酸楚。
顾扶风低声道:卿卿,你不懂男人。
卿如许有些茫然,不太明白顾扶风话里的意思。
许是今日精力和体力都消耗得太过,此时她一整天紧绷着的弦松懈了下来,只觉得疲惫万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顾扶风正细细查看伤处,往布条上倒上止血的药粉。
卿如许有些怔怔望着他,见他微微拧眉,神情认真,生怕弄疼了她。
他刚说她不懂男人,她确实是不懂。
她曾经倾慕过林幕羽,可其实她并不了解他。
对一个并不了解的人,谈倾慕尚且合理,可若谈深情,却多少有些没根基。
难言这种爱慕,是由于她常年藏于闺阁,故而对外界的人充满了好奇?或是出于少女怀春的心境,只是在一个巧妙的时机恰好遇到了那个人?即使长大后,她依旧难以分辨。
所谓人间情爱,到底是什么?她其实不太理解。
就譬如,其实她一直不大理解顾扶风。
他为了一个不愿同他在一起的人,舍却了人人羡艳的万千光华。可这还不够,他竟还继续为她抛洒着大半生的热血与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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