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也没在意,又跟他聊了一会儿,看得时间不早了,纪墨才告辞离开。
棺材约好了,由店铺里的伙计,明日送到纪墨家中。
离开了铺子,纪墨也没着急回家,又逛了逛,摸摸口袋里的钱,买了个饼子,拿着边吃边走,把镇子上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一遍,看了看最后的风景,这才回到家中。
一室清冷。
纪墨并不觉得孤独寂寞,却也在面对这种冰冷的时候轻叹了一声,聚散若此,难有长欢。
第二天,送棺材来的伙计敲不开门,惊扰了两边儿邻里,翻墙进去看了,才发现纪墨已经去了。
昨日还好好的
人之将死,若有所感吧!
怎么这么突然,他徒弟都不在,怎么办?
棺材都定好了,先安葬吧。
左邻右舍商量着,给纪墨装殓了,送入了地下。
第728章
许辞第一次见到纪墨的时候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一身污泥,不知多少跳蚤在身上肆虐,而他,拖着曲折的伤腿,正在如同乞丐一样要饭,他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的,可他想要活着,于是,那模样,那已经毁了容的脸看起来恐怕便有许多狰狞。
他也知道自己的面容不讨喜,哪怕是本来看他可怜的,看到他这张脸,都会因为觉得可怕而远离,所以,他是用脏污的长发遮了脸的,还努力低着头,半死不活的样子。
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不怕他的丑脸,在他得到了食物之后过来抢夺,手脚健全抢夺残废的食物,并不觉得羞耻。
而他,不管争不争得过,却敢豁出性命来争,人都要变成野兽,啃食同类的血肉,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就是这种时候,他见到了纪墨,一个重新把他当做人看待的师父。
师父,你为什么要收我呢?我的年龄大了,可能也没什么天赋如果是以前,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可那个时候,可谓是尝尽了人情冷暖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那么好。
咱们师门收徒的两大标准,一要心中有仇恨,二要已经毁容,我看你的目光,就知道你心中必有仇恨,再看你的脸,已经毁容,这不就是天降的弟子人选吗?
纪墨的话带着几分玩笑,听的人却只当真,许辞一脸恍惚,竟然还有这样的?
天上掉馅饼,也是要想筛选一下的,所以,这算不算是苦难之后的柳暗花明?
学习心乐的时候,许辞心中的黑洞总是无法让他学会控制,他有些急躁,就问纪墨当年是怎么学会的。
多听。纪墨的回答很简单,什么时候听得烦了,听不进去了,连那如同实质的幻象都不能动摇你的时候,也就成了,那个时候记曲谱就很简单了,你的天赋比你所知的更好,用心学,就没有什么难的。
好。
再一次被肯定,被夸赞,许辞很感动,他也真的用了心,哪怕一次次被心乐代入过去的痛苦之中,他却没有沉溺其中,黑洞既然存在,就无法别弥补,但他可以选择去面对,笑着面对。
你们不稀罕我,我又何尝稀罕你们呢?
终有一日,你们会知道,让我仇恨是怎样的痛苦。
许辞那个时候心中暗暗发誓,后来,他也果然做到了。
老了啊,总爱想这些
报复的时候,真的很简单,有心乐这样的武器,无往而不利。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黑洞,只看能否找到。
许辞对心乐有着自己的理解,他并不是用自己的心声来引导别人,而是直接找到别人心中的黑洞,钻进去,闹一个翻天覆地。
他的父亲,心中的黑洞就是被背叛,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人背叛,积下了心结,后来更是怀疑他的母亲跟别人私通,这才心怀愤恨,对他下手如此之狠。
他的后妈,心中的黑洞就是嫉妒,最初是嫉妒自己的姐姐,后来嫉妒的人就多了,这样总是无法满足的人,实在是不应该有好日子过的。
至于他的弟弟
许辞微微闭眼,他的弟弟,跟他一样天真,而他,用那一对儿父母的死亡,让他的心中形成了报仇的黑洞,之后,沉浸在报仇的痛快之中死去,是否对他已经足够宽容?
大仇得报之后,许辞以早年离家的长子身份回到家中,一些老仆人还在,认得他,他顺利拿回了部分财产,另外的一部分则是不得不用的疏通费用,等到事情都安顿好了,他准备把师父接来享福的时候,才知道师父竟然已经死了。
留给他一个房间,还有若干杂物,其中最珍贵的一样恐怕就是那架古琴了。
琴音清朗,像是永远没有阴霾的晴空,轻轻拨动,那声音上传天际,像是已经代他传递了无限惆怅。
人生至此,还有何所求?
此后的许多年,恢复富家公子身份的许辞,悠然地过着享乐的日子,直到最后有了孩子,有了妻子,他的生活态度也不曾改变过。
该享受的就要享受,不然,万一哪天享受不到了怎么办?
许是这种态度足够乐观平和,他脸上的疤痕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不那么显眼了,每年赚的钱也越来越多了,渐渐地,他老了。
年老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想到早早死去的父亲和后妈,他心中无悔,可想到年纪轻轻就再也没有复仇机会,早早死去的弟弟,他只有一声轻叹。
可惜了。
许辞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嫡幼庶长,有一天,他的嫡长孙来到他的面前,恳求学习心乐之技。
你学不了。
他拒绝了,师门的规矩,他的嫡长孙一样不具备,少年人,有什么仇恨呢?何况,他的嫡长孙长得这样好,哪里能够毁容呢?
为什么学不了,爷爷,除了我,咱家再没人要学了,你就教教我吧,总不能好端端地让这一门技艺失传吧!
嫡长孙说得很有道理。
许辞却食古不化一般继续摇头:你学不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然而,却不想少年人更有灵活应变的方法。
许辞发现了,骂了一声,让人去找,没有下落的同时,他起了收徒的念头,找到了一个麻子脸的乞丐,收他为弟子,细心传授。
将来,你若在外遇到有人以心乐控制于人,就要看看那人是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子,若是,饶他一命,若不是,杀之。
许辞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多了些戾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那孙子还年轻,知道什么,带着那样的技艺离开,若是学不成也罢了,若是学成了,招摇了,最后那门技艺落在旁人手中的时候,恐怕就是他丧命的时候了。
是。
他的弟子应了,看着许辞闭上了眼。
再后来,那位乞丐弟子果然遇见过了偷书而走的嫡长孙,第一次,他饶了对方的性命,第二次,他杀了对方。
师父说让我饶你一命,我饶过了,再碰见,就是你的不是了,这样的奇技,会的人多了,不就不值钱了吗?
再说,他还想要看看被他偷走的那本书上究竟写了什么,跟自己所学是否一样,若是师父真的不曾藏私,他再去他坟前磕头就是了。
有些人,天生便有几分薄凉,那含着仇恨的人,心中可能早就扭曲,不止一个黑洞那么简单了。
许辞自以为掌控人心,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可事实上,很多人的心,在层叠的黑洞之后,再也无法探寻,好巧不巧,他就选了这样一个绝佳的弟子。
而他的这位弟子再收徒的时候,要求竟然又多了一条凡非我门下而会心乐者,杀之。
兜兜转转,这个标准与祝容的标准似乎有了重叠,回到了同一个原点上。
沧海桑田,当时间划过百年的时候,心乐已经成为了一种传说。
啊,心乐?这是什么乐?
有人不明所以,满目好奇。
这是一种能够让你不知何悲,不知何喜的乐,你若想要知道自己心中最紧要的是什么事,就要听一听心乐,那是能够探听心声的乐。
心声?
这实在是有些莫名,但,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去听了,听了之后的感觉只有一个好听。
你可听出了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啊!
听出了什么,自然是心中所想,悉数成真才能够有的愉悦,至于其他,那一个个音符是什么组成的,重要吗?
倏忽千年后,心乐再次被说起,还是因为那一张古琴被发现,上面的文字有学究探究,方才知道是千余年前的某国文字,当世之人,能解者已经很少了,那个国家,那些年留下来的文字书籍,很多都不知道在哪里,存世的那些,多半都不好解读。
心乐?
学究看着那一行文字,看着这个词儿,捏不准其中的意思,体味一二于学生说:应该是新,通假字,怕是有什么新的乐曲问世,制琴铭记?又或者是记忆此新乐之琴,其上也许还有文字,不过被磨灭了,说不得就是新乐的曲谱,可惜,可惜了,不能再见。
这有什么,我等也可尝试复原,谁说今人不如古人?
学生言之凿凿,颇有自信。
学究抿唇笑,目露欣赏:很是,很是,我泱泱大族,就当有这样的自信才对,今人必定强于古人,不单单是技艺,旁的也是。
可不是嘛,咱们现在的东西,古人有几个认得?
另一个学生从旁插话,言语之中还有些开小差,不久前看的穿越小说怎么说的,当代人穿越到了古代,制作出肥皂香皂惊艳四方,连嫁接枝条这种事都要他教了古人才会,还有造纸造玻璃之类的,不说造纸多厉害,就是那制造玻璃,就把多少琉璃比了下去,可惜不能倒卖回来,否则,可要大赚一笔。
哈哈,什么古人,一个个都只能仰望不足七岁的穿越者,恨不得趴地上亲吻他的鞋底,哈哈,真是太爽了,厉害!
第729章
一座座孤坟,一个个整齐的墓碑,高低错落,大小不一,零散而又自有规格地分布在这一小片山坡上,山下,一个小院子,跟一山冷寂成为鲜明的对比。
鸡鸭在院子里咯咯咕咕,没有被束缚在小笼子之中的鸡鸭随意扑腾着,不时扇动起地上的尘埃,清早洒在院子之中的水只留下一点儿深色的痕迹,等着阳光再升上去,很快就会彻底干透。
不等那些灰尘弥漫起来,坐在门前的中年男人就随手泼出去半盏残茶,又冲地上甩了甩茶碗,看那些湿漉漉的茶叶末掉落出来,掉不出来的,用手指头在里面一抹,一圈儿转下来,甩甩手指头,也就干净了。
有离得近的鸡鸭,被茶叶末甩在身上,湿漉漉的,自己脑袋够不到,就抖抖毛羽,用力去甩,努力挣扎一番没什么用之后,就不理会了,静等着茶叶末干掉之后自动掉落,或者是跟同伴蹭过羽毛之后,把这些脏东西蹭掉。
院子一角,门后的位置,堆放着一些杂物,或多或少的,看上去有几分生活化该有的凌乱。
中年男人咳咳了两声,一口痰吐在地上,鞋底子蹭一蹭,细小的灰尘很快弥漫盖住了那一小块儿湿地。
五叔,五叔,你在吗?
有人在门外叫唤,年轻人的嗓门无遮无挡的,还有几分刺耳。
哪个小兔崽子在外头嚎,叫丧呐,再嚎一句看看!
中年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口气更是霸道,说话间就像是要去打人的样子。
一大早的,五叔不要这么大火气嘛!
外头的年轻人不带怕的,嬉皮笑脸着,从门口露出头来,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进来的时候还拉着一个孩子进来,四五岁的孩子,安安分分地被他拽进来,一句话都不说。
五叔,族里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单,让我送个孩子过来陪你。
年轻人很有些厚脸皮,不等中年男人发话,就很是自来熟地把身边儿的孩子推上前来,孩子被这么一推,有点儿踉跄,显出腿脚上的缺憾来,有点儿跛脚。
瘦瘦小小,一身看上去八成新的旧衣裳有点儿宽大,遮不住的衣领和手腕处,能够看到些青紫红肿的痕迹,瘦小发黑的皮肤上,像是带着伤的。
许是人瘦小了,那一张小脸也有些削尖,衬得那一双眼,又黑又大,看起来古古怪怪的,最古怪的莫过于一双眼之中的沉静之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孩子,倒像是那地里头的老鬼复苏,透着令人不安的莫测之意。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这里用什么人陪了,别是给山上送陪葬的吧!
中年男人不客气地骂,吐沫横飞的样子看起来就有些凶,他也有一张看起来凶相毕露的脸,吊梢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再加上左脸上的一片黑色胎记,乌云一般,刚好影着半张脸,就有了些阴阳脸的感觉,愈发不和善了。
牙齿不整齐,还发黄,有缺损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农人,还多了许多痞气,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这就是我未来的师父吗?
纪墨悄悄打量,眼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来,那黑亮的眼底似也多了一抹反射而来的光,似灵动了几分。
这哪儿能啊,好歹是族里的孩子,可不能就这么送到山上去。
年轻人这样说着,苦笑了一下,给孩子辩白,这也是没地方去了,他那个爹,再留在家里,怕不是要被人打死,好歹是同族的男丁,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好赖也要做点儿事儿,免得白放着!
中年男人接话,同时仰天翻了个白眼,好像已经能够看到族中那些长老们的嘴脸,怜贫惜弱?扶老助孤?做什么青天白日梦,闲话一句,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不要让某些人过于猖狂罢了。
哼,哪一家的?
和六子他们家的,他爹好能耐,哄了姐妹俩年轻人说得流利,一说起来话题就偏了,从来桃色纠纷最是引人,何况这种后妈虐待前妻生的孩子,真的是屡见不鲜,若说姐妹俩,也不是亲姐妹,堂姐妹罢了,更算不得什么了。
也就是这孩子是个男丁,若是个女孩儿,指不定被磋磨死了都没人开口,一个个装聋作哑当做看不见,那是一点儿都没问题的。
不是族里人坏,一两百口子人,谁还盯着谁家里看啊,再说了,丫头片子本来就不值钱,逢个荒年,把人提脚卖了也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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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型工种(快穿)——莫向晚(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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