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ANP给出的医疗事故说明，你看一下。顾景晗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情绪，哪怕这件事过于不可思议，她仍是缓着语气。
    只是她扶着额角时，流露出的疲态出卖了她。
    我我不看，我英语不太好韩裴芸下意识往身后退了一步。
    什么医疗事故？一听就是很糟糕的事情，顾氏集团的总裁为什么要找上自己，又为什么要把这份事故说明放在她跟前。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顾景晗正是因为说不出口，才带来这份说明。
    那就别说了。韩裴芸故作轻松地笑笑，拿起那杯倒给顾景晗的水，猛地喝了几口。
    我有个女儿，她四岁了顾景晗微蹙着眉，试图跟韩裴芸解释这件事。
    要和安歌做好朋友吗？韩安歌刚在游戏里做完一只蛋糕，听见新认识的阿姨也有个女儿，高高地举起了手。
    安歌，不要打断大人说话。韩裴芸转过身，示意顾景晗，我们去卧室说。
    顾景晗跟她进了主卧，简单的北欧风格，飘窗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她刚进来，韩裴芸立即关上了房门。
    医疗事故是什么意思？她坐在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沉声问道。
    就是搞错了。顾景晗开口，语气依然冷冷清清。
    什么搞错了？韩裴芸表现出的态度很好笑，那个诊所是专做辅助生殖的，又不治病能搞错什么东西？
    胚胎。顾景晗站在她几步远的位置，停顿了下，我们的胚胎搞错了。
    韩裴芸费解地看向她：我们？我和你？
    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居然能搞错胚胎？
    五年前，我在ANP做试管，当时有八个胚胎能用，因为我不是很想怀孕也没时间去怀孕，所以我用了人造子宫技术，让技术团队把质量最好的那个胚胎移植到孵化器里。
    韩裴芸愣愣地听着她说，那个前几年才出现在新闻里的高端科技已经能用了吗？而这个，连十月怀胎都不想经历的女人，跑来跟她说她们的胚胎搞错了？
    移植那天，同一个时间段除了我雇的技术团队去接受移植，还有你。顾景晗垂下眼眸，看着明显缓不过来的韩裴芸，一时又开不了口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家安歌韩裴芸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是你的孩子？
    顾景晗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上方，疲态尽露：是。
    怎么可能呢？韩裴芸喃喃自语，又赶紧否认，不可能的。
    顾景晗站在她跟前不再出声，直到韩裴芸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对方那双因为无措而失去焦点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
    太像了，韩裴芸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见到顾景晗的第一眼就感到似曾相识。
    安歌的五官并不是很像自己，尤其是眼睛，韩裴芸是典型的杏眼，而安歌的眼睛和顾景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眼尾很长，形状就像桃花的花瓣，笑起来的时候如同两道弯弯的月牙。
    韩裴芸一直相信女儿像那个供精志愿者更多一些，毕竟老一辈总说女儿会比较像爸爸，所以她从来不去纠结这个问题。
    原来女儿还是会长得很像妈妈
    韩裴芸眼睛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你不要这样顾景晗没见过别人在自己面前哭，虽然她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过来的，但韩裴芸一落泪，谅她在商界本事再大，这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哪样？韩裴芸眼泪淌满了脸，怕待在客厅的安歌会听到她们的对话，咬着牙死命压低声音，我养了四年的孩子，你忽然跑来告诉我她是你的？
    顾景晗垂着手，沉默着看她哭。
    她是理性的人，想着事情总要解决：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和安歌做亲子鉴定。
    韩裴芸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仍是止不住地颤抖。
    这女人凭什么在自己家，理直气壮地说着这些话？
    然而韩裴芸不得不信她的话，安歌和她长得实在太像了，连耳廓的形状和上面的一小颗痣的位置都毫无二致。
    ANP会支付一笔赔偿金，我一分不要，都给你。顾景晗以为自己这么说，能让韩裴芸好受些。
    凭什么凭什么韩裴芸才不要那些钱，她低声咬字，她在我肚子里整整十个月，生她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医生来不及等到麻药起作用就剖开了肚子。
    那是活生生地划开了她的皮肤，韩裴芸还能听见肌肉剥离的声音，她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但在听见安歌第一声啼哭的时候，世界瞬间都美好了。
    怕她抵抗力不好，我坚持喂她母乳到一周岁，我爸妈不接受这个未婚先孕的孩子，为了她我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韩裴芸把脸埋进双手间，拼命压抑的情绪终究还是崩溃了，哭得撕心裂肺，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就成了她的妈妈？
    房门忽然被推开，韩安歌光着脚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妈妈和这个第一次见的阿姨。
    妈妈，你怎么哭了。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纸抽，往韩裴芸的怀里塞，快擦擦。
    韩裴芸迅速擦掉脸上的泪，试着在女儿面前挂上轻松的笑：妈妈没事，安歌自己出去玩。
    这个阿姨欺负你了吗？韩安歌原本对顾景晗的第一印象并不差，但此时警惕地看向她。
    没有啦。韩裴芸眼睛还是通红的，轻轻推着安歌出去。
    顾景晗望着那个和自己相像的小人，脑海里却印出另一张稚嫩的小脸。
    她背过身不去看那对母女，拿出手机翻开微信，里面有王阿姨发来的新消息：栎栎不肯吃药，哭着喊着要妈妈。
    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一时冷清得让人不安。
    我不是来和你抢孩子的。顾景晗按灭了手机屏幕，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微微发颤。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韩裴芸把顾景晗放在敌对的位置，很不友善地反问。
    顾景晗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着，缓缓抬高了手，她打开手机相册，从里面找出顾芷栎的照片，举到韩裴芸的面前。
    那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合照，在顾芷栎还没有查出病因的时候顾景晗带她去游乐园玩，小家伙搂着妈妈的脖子开心得不肯松手，贴着妈妈的脸非要合影留念。
    韩裴芸的视线对上手机屏幕，照片上那个眼睛溜圆，恨不得要和顾景晗紧紧黏在一起的小女孩，让她错以为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叫顾芷栎，我的女儿顾景晗放下了手机，静静看着韩裴芸，也是，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所有只发了一章就立马留言的老铁！！！
    太义气了！
    其实写这个故事的灵感，是因为我一直在准备试管要孩子的事，就要去冻胚胎前夕，结果忽然冒出会不会我的胚胎和人换错了的想法
    哈哈哈哈，希望没那么坑啊
    本文设定是现实里不用于人身上的人造子宫技术，不要太深究啦
    期待大家的留言！！！！
    第三章
    顾芷栎韩裴芸把那个名字重复了一遍，顾景晗的女儿，才是自己的女儿吗？
    手机震了下，又是来自王阿姨的消息：栎栎不肯吃饭，非要等你过来一起吃。
    顾景晗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时有了显而易见的悲悯。
    她把手机死死攥在手心，张了张嘴又闭上，喉咙里像是梗住了一根生锈的铁钉，痛得她无法出声。情绪已然失控了，人生三十几年，她从来没有失控过，连拿到顾芷栎的诊断书甚至是确定她并非自己亲生女儿的那刻，她都能很好的克制住自己，保持一贯的从容镇定。
    她生病了。只是说了四个字，顾景晗的声音颤得不像话，强撑着说下去，急性白血病。
    韩裴芸忘了自己脸上还有眼泪，整个人僵在那里，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顾景晗，跟着又是一串泪水落下。
    这算怎么回事呢？跑来告诉自己女儿不是亲生的，那个亲生的女儿又得了重病。
    要开始化疗了，但最好的治愈方法还是骨髓移植，运气好的话，移植后就跟正常人一样。可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骨髓配不上，所以我来找你。顾景晗缓过来了一些，告诉韩裴芸自己到访的真正目的，她身上流着你的血，我想
    她现在在哪里？韩裴芸忽然打断她。
    市血液病医院，你要去看她吗？顾景晗看她迅速站起了身子。
    你带我过去，把我的骨髓抽给她。韩裴芸拉着顾景晗的手，迫不及待地往房门外走。
    顾景晗由她带着自己走，拉拉扯扯地差点摔倒，到了玄关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穿鞋。
    妈妈，你们要去哪里呀？韩安歌看大人们匆匆忙忙的样子，小跑过来跟着换上自己的小皮鞋。
    去医院。韩裴芸蹲下身扶住安歌的肩，安歌你自己待在家里可以吗？
    不可以。韩安歌赶紧摆了摆手，振振有词，安歌一个人在家会很害怕的。
    韩裴芸不想让安歌跟着去，她不知道到了医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场景。
    顾景晗看她的神情很为难，让小孩子一个人待在家里也确实不靠谱，索性朝韩安歌伸出手：那就跟我们一起出门吧。
    韩安歌对顾景晗眨了眨眼，又侧过脸看向不说话的妈妈，最后小心翼翼地把手递了过去。
    韩裴芸看着顾景晗和安歌相握的手，心情万分复杂。
    电梯里，她站在顾景晗的另一边，犹豫再三凑近她的耳边，说得极小声：孩子的事情，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她们？
    好。顾景晗立即答应了下来，这点其实不用韩裴芸交代，依顾芷栎现在的情况看，根本不是告诉小孩子的时候。
    到了楼下，韩裴芸走向自己的车子，顾景晗叫住她：我开车来的，坐我的车，我带你们过去。
    她还没说好，韩安歌已经欢欢喜喜地跟着过去，围着顾景晗的车子转悠了一圈。
    妈妈！阿姨的车子好漂亮啊，幼儿园的老师带我们认过车标的，我认识这是保时捷。韩安歌背着手挺起胸脯等着妈妈夸自己。
    是了，保时捷。韩裴芸带她坐上后座，忍不住吐槽一句，你们老师带你们认什么不好？认车标才小班就知道攀比车子了，害的我把开得好好的丰田换成宝马。
    小胖说了，妈妈你开的宝马X1是便宜的那种宝马，他爸爸开的X6比我们家贵多啦。韩安歌在车后座上张望正在开车的顾景晗，阿姨，你车上可以放故事吗？
    安歌韩裴芸胸口犯堵，她家安歌本来是挺有分寸的孩子，怎么在顾景晗面前就那么多话？
    什么故事？顾景晗问她。
    小猪佩奇呀，开头还有猪叫呢。韩安歌用食指戳起鼻尖，学了两声猪叫。
    安歌！韩裴芸连忙去抓她的手，凶巴巴地训她，说了多少边不能这样装猪鼻子，以后会长成朝天鼻的知不知道？
    韩安歌放下了手，又觉得不甘心，弱弱地发出一声猪叫。
    顾景晗听着她们俩的对话觉得有趣，韩安歌活泼又好动，还很古灵精怪，和自己家的顾芷栎是很不一样的。
    栎栎那个孩子乖巧得有些不符合她的实际年龄，也可能是自己对她的关注太少，所以压根不知道她是否有调皮捣蛋的那一面。
    医院门口有鲜花水果店，还有几个小超市，韩裴芸看见了叫顾景晗等一下。
    她喜欢吃什么啊？爱喝牛奶吗？
    她对顾芷栎那个孩子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去医院看望病人总归还是不好空手去的，安歌喜欢吃水果喝可可奶，要不给那个孩子也买些送去呢？
    顾景晗却愣住了：我不是很清楚。
    韩裴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哪有妈妈不知道自己孩子喜欢什么的？
    我没怎么带过她所以因为韩裴芸的身份是顾芷栎的生母，顾景晗说起来不自觉地带了些惭愧。
    你要了孩子又不带，那你要她干嘛啊？韩裴芸听她这么说就不乐意了，好歹要对自己带到世上的生命负责啊。
    顾景晗把车子开进停车场，好一阵子没吱声。
    韩裴芸等车停稳了带安歌一起出去，走了几步又回过来极不情愿地跟顾景晗交代一句：等我一下。
    顾景晗坐在车里等她，十分钟以后韩裴芸抱了一只巨大的粉色毛绒玩具回来了，韩安歌跟在她身后，双手费劲地抱了一束鲜花。
    你不用买这个，她不玩玩具的。顾景晗接过韩安歌手上的花束，小家伙对她说了声谢谢。
    韩裴芸对她爱理不理的，抱着玩具让她带路：你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她不玩玩具啊？
    所有小朋友都喜欢小猪佩奇。韩安歌眼巴巴地看着妈妈怀里的玩具，这么大的佩奇她很早就想要了，可是妈妈总说太占地方不给她买。
    顾景晗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叹了口气，提着包走在前头，其实她是知道栎栎不吃榴莲和香菜的，但具体喜欢吃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因为小家伙喜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好像每一件东西只要是自己买给她的，她都非常非常喜欢。
    住院部五楼的最北侧只有几间VIP病房，走廊上偶尔会有护士经过，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有，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
    顾景晗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前站定，韩裴芸和安歌并排站在她身后，她的手在门把上多停留了几秒，忽然收回手，认真地同韩裴芸商量：栎栎只知道自己生病了，我跟她讲很快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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