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强人卢芳当年曾立志做国内第一经纪人,自学了好多门语言,如果她跟着景舒去自然没问题。可是国内这边离不开她,她能在安道尔待一个星期已经是极限了。没办法,她只好忍痛叫景舒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的结果就是她这头刚上了回国的飞机,另一头景舒就迷路了。
安道尔民居依山而建,小道蜿蜒上下比南都的胡同还要复杂。景舒只是出来考察一下风土人情就找不见回酒店的路了。他本来想先去广场中心找警察帮忙,结果绕了半天他还是走不出去,叫人头秃。
想找个人问路,小巷子里连条狗都看不见。景舒无奈,在路边找了一条椅子坐下准备挂个电话给剧组的工作人员,请他们来领个人。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谁知道这个小巷子里竟然收不到信号!景舒气得头发又重新张回来了。
没办法,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举着手机四处乱走,只为寻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他像是一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着,忽然从手机屏幕的反光里看到墙角钻出一个身影。那个人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直直地往景舒的方向撞上来。
景舒心里一紧,以为自己碰到了抢劫犯。还不等他防备,这个抢劫犯三两步往前一冲,啪一下倒在了景舒的脚边。
碰,碰瓷?
他愣了,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倒下的那个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像是死了一样。这半年看的各种犯罪小说在景舒脑子里转了一圈儿。他一下瞪圆了眼睛,举着手机又开始找信号。报警,报警,这种情况还是报警!
信号忙着神游没搭理他,地上的那个男人倒是动了。他好像想站起来,但身上没力气,膝盖一软又划了下去。景舒吓了一跳,蹲下去扶他,嘴里下意识就说了汉语:你没事儿吧?
男人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儿,费力地朝景舒看了一眼,泛着死皮的嘴唇开合冒出一个:好渴
竟然还是同胞!被安道尔语折磨疯了的景舒瞬间没了警惕心,将男人扶起来靠着墙坐好,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水递了过去。看男人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的样子,他替人把瓶盖拧开。男人显然是渴到境界了,抱着水瓶咕嘟咕嘟喝光了半瓶,然后看着水瓶发呆。
景舒看看他,又看看水瓶,试探地问:你是不是还渴啊?
男人盯着景舒,目光过于凝滞,盯得景舒有点发毛。
你还好吧?刚才没摔伤吧,身上疼么?
还渴。
妈呀,这个反应速度能再慢一点么?景舒严重怀疑他摔倒了脑袋!再仔细看这位让人发毛先生,眼窝凹陷,胡子拉碴,脸皮发青,嘴唇发白,一副病入膏肓起码半个月没吃饭的样子。就算没摔倒脑袋,估计问题也不小。
让人发毛先生的视线又落回了水瓶上,好像他盯着就能无中生水一样。
这不能不管呀,大老远遇到一个同胞也不容易啊。景舒认命了,蹲在男人身前说:我也想带你去喝水,但我现在迷路了,我们要先出去。你还记得你家人的联系方式么?
家人一个词似是叫男人有了一点反应,他摸着墙想要站起来。景舒真怕他一个跟头栽下台阶,忙去扶。男人一言不发在景舒的搀扶下往下面走,景舒不明就里地跟着他。跟着跟着,两个人竟然就走出去了。
景舒嘿了一声,回到人间的感觉真好!果然做好事又好报。他提着的心一下就放松了,拍拍男人的肩膀,走吧,先带你去吃饭!
虽然他的安道尔语实在糟糕,但景舒觉得连猜带比划点两个菜应该没问题。随便找了家餐厅坐下来,景舒先要了两杯水推到让人发毛先生面前,你慢点喝啊,喝太快容易呛着。
男人本来狂灌的动作果然就慢下来了。听得懂啊,那智力应该没问题。这么想着,景舒把菜单推到了男人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端着杯子的人抬头,目光还是那么呆滞。这样的神情又叫景舒觉得刚才的判断错了。男人的动作依旧慢,抬手拿菜单的时候露出了手腕包着的纱布。
见此,景舒的眉头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まだあなたに出会ってなかったから【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因为还未与你相遇】
中岛美嘉,《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第35章 种子
一个看着十分落魄的人, 手腕上还有伤口,不管是谁都能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景舒暗觉不妙, 心想等会儿还不能干脆地说再见。如果这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岂不是糟糕?他几乎没犹豫,就决定要等到这位让人发毛先生的家人过来, 把人安全交出去才好。
菜单递到了让人发毛先生手里, 仅仅是接触的一瞬间,景舒就察觉到这个人的手部力量很轻。腕部受伤显然叫他握不住太重的东西。景舒站起来坐到对面, 对人一笑:我那个位置逆光, 刺得眼睛难受, 你介意我坐你旁边么?
那人愣着, 点点头又摇摇头, 憋出一个:嗯。
景舒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非常自然地开始翻菜单其实他一个单词都看不懂。幸好还有图片, 否则他可能点上五六分饮料喝到水饱。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 景舒倒没什么顾忌。不过现在旁边坐了一个疑似好几天没吃东西的伤员,要是吃得太凶出了意外,自己连个1234都说不清楚, 怎么送人去医院?于是他跳过了安道尔的各种海鲜名菜, 哗哗地翻容易消化的事物。
最后点了奶油南瓜羹,松子面, 一份炖物,不管是看着还是吃下去都能放松身心的食物。
等待上菜期间,景舒笑着和初遇的陌生人搭话:多亏了你。要没遇见你, 我就真的迷路了。手机还没信号,我都做好在台阶上蹲一晚上的准备了。
陌生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依旧是一个嗯字。
景舒依旧微笑着:我是一个演员,来这儿拍戏的。干我们这行的大概就只有这点好处了。运气好,借工作机会出来旅游。不过一般情况下都看不到啥,都在山窝窝里。
他其实不知道说什么。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什么都要掂量一下分寸,否则都可能会叫双方都觉得尴尬。尤其是一个有自杀倾向的陌生人,询问很可能触及到他们的伤心事,引起他们的警惕和排斥,如此并不是好事。所以景舒只能哔哔一些自己的情况,绞尽脑汁把自己的烂梗存货说得有趣一些。
然而,哪怕是把刀架在景舒脖子上,他都不会想到坐在自己身边这个狼狈褴褛的流浪汉就是全球皆爱的精灵,上帝的宠儿,邵歆。在他介绍自己的职业,说起自己演过的戏时,邵歆面上没有回应,不过实际还是听进去的。
我知道你,我看过你演的戏,我还和你合作过。
唉,混了好多年我才总算是入行了,景舒感慨着,但是和一些天才还是不能比啊。
不会,我觉得你演得挺好的。
嘿,景舒忽然一拍手,你知道邵歆么
没什么反应的让人发毛先生似乎迟疑了一下,发出沙哑的一声:知道。
我就知道,景舒嘿嘿笑着,完全不在乎身旁人身上的异味,靠过去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别和别人说哈
什么?
其实我和邵歆拉长的声调有着令人遐想的无限空间,景舒的声音越发低了,我和他有过有过合作!
他蹭一下坐直,仿佛是一个交换完了情报立刻装作路人的特工,一本正经,表情特别严肃。
被分享了一个好了不起的秘密的邵歆:
景舒还在演,目光一派深沉,非常认真地看着身旁,是不是特厉害。
一不小心知道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事,不表态一下似乎是不好的。一直一个字两个字蹦的流浪汉迟疑地,不确定地开口,艰难地冒出一句:啊,好厉害。
景舒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狠狠地说:我也觉得自己超牛逼的!
一番插科打诨,前菜上来了,景舒将南瓜汤端到邵歆面前,温和地说:我们先吃饭吧。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体贴。既然猜测到了真相就没有选择装不知道,坦诚地表达自己,开一些小玩笑。也把握着分寸:只是很正常地和一个陌生人相处。
邵歆抓起勺子,看景舒喝汤。他喝得不快不慢,却给人一种非常认真的感觉。吃饭竟然可以吃出专注感,而就是这种专注感叫人觉得面前的食物是难得的美味:一定要好好吃哟!
三天没有吃东西依旧毫无胃口的邵歆忽然就感受到了食物的重要性,他的胃部发出一阵哄鸣,似是回到了人间。他不再拒绝,也非常认真地去喝汤,去咬面包,感受美味在舌尖的变化,然后化作一股温暖叫眼睛发酸。
直到用餐结束,两个人都没再多说一句话,都在好好吃饭。
饭毕,景舒先去结了账,然后对新认识的饭友说:我要回去了,你要联系你的家人么?手机借你,嗯?
邵歆没有拒绝,接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说了自己的大概位置。大概等了十分钟,景舒看到他站起来朝着广场对面走去。通过熙攘的人群,景舒看到他和一个人说着话,然后朝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
景舒笑了笑,抬手挥了挥。然后他得到一个迟疑的挥手。看到初见面的同胞和自己的家人走了,景舒景舒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希望你以后也要好好吃饭啊。好了,现在找人把我给领回去吧。
经历了这次的走失事件,景舒基本不瞎浪了。要么和剧组同事一起出门,要么就在酒店周围走走。至于偶遇陌生同胞的事,他也没有很放在心上。毕竟拍戏紧张,他没什么时间多想。但景舒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这位饭友。
这次再见是在一个公园。
他们刚完成一场追逐戏,景舒累得蹋气,趁着换场搬运的空隙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一会儿。坐了不到五分钟,他感觉到身边有人。一转头,嗬,让人发毛的饭友!
是你啊,景舒的语气不掩意外,这么巧?
饭友先生今天依旧胡子邋遢的模样,但人看上去没那么阴沉死气,只是单纯的不修边幅。托这副模样的福,景舒依旧没认出来饭友先生是谁。
我刚听人说,附近有人在拍电影,这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来晚了,我们刚拍完,景舒开着玩笑,你要来早十分钟,你就能看到我被人追的英姿了。
被人追?
是啊,你别看我穿得这么帅气,景舒指了指自己身上帅气精致的西装,特别忧郁,其实我是被追捕的那一个
不过角色是自己选的,还是要认命的啊。
饭友先生迟疑地说:这个是常有的事。
景舒没听懂什么意思,发出一个疑惑的:嗯?
可这样一个普通的询问似乎极大地刺激到了饭友先生,他整个人突然表现得非常慌张,额头上迅速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是说电影的主角经常被人追,不过最后都会跑掉的
他整个人忽然极度的挫败,对自己的模样露出深深的失望。他弯下腰,手捂着脸,对不起,我很久没和人说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场面突然,景舒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有点慌,下意识地想说:没事,我没觉得被冒犯。可他说不出来,因为身旁人的情感如此浓厚。他是真心觉得抱歉对景舒感到抱歉,对这个世界感到抱歉。
出现在景舒面前的是漫山覆土的歉意,只是单纯的一句没事根本接不住这样的重量。景舒明白了,旁边这个人为某些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感到愧疚,而这些事在他人眼里十分微不足道。但就是这样的微不足道都做不好,他倍觉痛苦。
以一个人的身份也好,为着背负的期望也好,他做不到放下和和解,只能寻找一个极小的缘由去道歉。
明白了这一点,景舒不再着急说没事。他只是听着饭友先生哭,有剧组人员来叫他,他也是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示意稍等。一直到最厉害的那一波情绪宣泄过去,他把手搭在饭友先生的肩膀上,真诚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饭友先生依旧把脸埋在掌心里,而哭声则渐渐收住了。
我接受了,景舒又重复了一遍。
饭友先生拿脸磨手掌,发出一声:嗯。
时间有限,景舒要转场了。他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饭友先生的肩膀,整理了一下衣服离开了。而被他称作饭友先生的邵歆则在长椅上坐直了起来,他看着景舒离开的方向,表情怔忪。
直到陈克庸来找他。
十分钟到了,这是他们日常一贯的对话,今天觉得好一点了吗?
邵歆没回答,陈克庸心中暗叹,却也习惯了邵歆这样不回应的态度。他说:我们该回去了。说着他扶住邵歆的胳膊,带他往回走。
刚才这里在拍戏,邵歆忽然开口。
这是快一个星期以来,邵歆第一次和陈克庸说话。陈克庸惊讶,立刻回应:拍戏,哦你看到了啊。是什么戏,知道么?
邵歆摇摇头,又愣愣地说:感觉是个烂片。
陈克庸忍了忍,又问,那等上映了,你要去看吗?
邵歆低着头,摸着公园长椅光滑的坐板,说出了叫陈克庸终于看到他的病情有治愈希望的话:嗯,等上映了,就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需要解决的事情有点多。现在解决了,恢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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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的真爱是替身——孤光与清辉(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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