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点头，这个她听金师兄他们说过，那些师兄弟们喝多了，什么话都说，有时说冒了，对骂、对打的事常有。不过到了第二天，大家就说自己醉了。当啥也不记得。不过这么声嘶力竭，真的毁嗓子。若是真的打一架，受了伤，只怕就更糟了。
    “她不懂！”丁大师鄙视了徐淑一眼，不过也是，这是男人们的处事之法，老太太除了叶朝还真没男徒弟了。所以她怎么能懂这些男人们的处事之法。老头看着叶澜，“记得太爷之前跟你说过的吗？我们这些人最不爱听哪个词？”
    “戏子！”叶澜点头，太爷就是丁大师的师父，当初老太太可是拜托的老太爷教的她，所以丁大师其实也太敢真的说叶澜是他教的，他更多是陪着叶澜玩的。老太爷最后十多年，只教过叶澜一个人而已。
    “是，‘王八戏子鳖吹手，后面跟着个鳖待诌’，旧社会说咱们下九流的行当。前清时，戏子跟其它下九流一块是贱籍，子孙世代只能干这个。不能科举，不能改籍。所以叶家传承了三百年，还有说得上的人家，其实都是世代干这个的。所以到了新社会，老太爷们终于不用上台说今儿，我们伺候爷们一段！”丁老头笑了，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拿了筷子轻轻的敲敲江宁的额头，“小子，别看你现在赚得多，你才哪到哪？当初梅老板他们几位老板一块，演出搭桌戏，然后能供全京城的梨园行的穷伙计们过年吃顿饺子。你行吗？”
    “搭桌戏？”江宁一怔。
    “就是封箱戏，现在叫义演。就是在过年前，戏园子也要封箱了，但封了箱，又不是人人是角，家里好些艺人们就连窝头也吃不起了。于是到了日子，不管这些大角们平日里有多不对付，但这天，大家伙就会凑一块，好好的演上一出戏，收入角们一分不取，全部用来分给那些艺人，或者艺人家眷，好歹让他们过年能吃顿白面的饺子。”叶澜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想想，“教我丑角老太爷说他解放前，上台的行头，就一双鞋是自己的。因为每个人的脚不一样大，想用戏班的也不成。每天赶场，在票房里拿了几角零钱，然后包着自己的鞋，哆哆嗦嗦的沿着老城墙的墙根阴影里走。还怕被地痞流氓们看到，被打是常事，最怕就是把钱抢了，一家人第二天连粥都喝不上。”
    “所以你金师兄当初离开京剧院时跟我说，他就不想让人再叫他戏子！死了都没人觉得可惜。”丁大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摇摇头，“所以太爷那辈老人真的感激新社会，哪怕是后来受了磨难，可是他就是觉得，哪怕是受磨难时，他们也是被当个人在被折腾。”
    “所以，金师兄他们其实大家都挺苦闷的。”叶澜明白丁大师的意思，那是京剧的致暗时刻，演员们既没钱又不受重视。那会社会上金钱致上，这些一身功夫的青年，结果出来唱戏，还不如破罗嗓们唱一首流行歌曲赚钱多，受人追捧，让他们怎么想？所以有个地儿，一块哭了、骂了，把心里的苦闷发泄完了，第二天老老实实回去练功。
    所以因为父亲能坚守，并且真心的热爱，于是当他牺牲后，老艺人们开始绝望了。他们害怕了，害怕京剧在他们手上没了。虽说京剧现在还没走出低谷，但至少得到了上上下下的认同，这是国粹的艺术。叹息完了，突然抬头，“我爸能坚守，其实是因为，他还真的是贵公子。叶家那会，真不缺他那点工资对吗？”
    第352章 都不容易
    “看到没，你们家精华都在这儿。”丁大师笑了，看看徐淑。
    “所以，你爸和你是好孩子，怎么着也没被这老太婆教坏了！他啊，身上老陆说的老辈的感觉。其实说白了，就是家境好、看人、处事，就没小金他们急。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从容。他能这样？除了讲义气，是不是因为他妈是你，他两个姐姐都嫁得不错？走出去，叶派第九代传人！谁能不肃然起敬？小金他们有什么？除了一个月几十块的津贴，真是鸭子肉都舍不得多吃一口。”丁大师长长的叹息着，“所以小金我骂，我不搭理他，可是我还是帮他看孩子，为什么？真不易！”
    “这话说没理啊！我也没说小金容易。我养我的孩子，他把叶家传下去就成，别的我也没指望。现在弄得好像，我们坚守还没理了？”老太太不乐意了，瞪着丁大师，一脸的愤愤，顺便看向了江宁，“你说，你师父是不是没理？”
    “我师父是不是想说，叶老板有点可惜。”江宁看看自己的师父，有点尴尬。想想，“叶老板其实也算是出身名门，他在这行里，原本就比一般人好混。跟我们现在说的星二代一样。身上带的资源一般人都没法比。不过，师父。我们这圈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星二代跑出来的，真的都是按个位数来数的。他们承受的压力也大吧？继承父辈的荣耀的同时，也继承了家族的毒资产，甚至于也许会被人隐隐约约的针对。所以，都不容易。”
    “老师，真的，论端水，我不扶墙，我服你。”叶澜噗的笑了，对着江宁竖起了大拇指。
    “你爸太可惜了，老太爷们原本以为把你教出来，你能像你爸一样，结果你成了数学家！”老爷子总算把心里的苦闷给说了出来。
    “就算我成了数学家，我依然还是了不起的全系京剧艺人。”叶澜对老头咧嘴笑了。
    “主要是你聪明了。”老头顺手指了江宁一下，“这家伙也就剩下长得还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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