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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楚天江阔(71)

    没有。安煜一口咬定,而后起身向外走,在萧溪的头上揉了一把: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午餐。
    看着他的背影,萧溪知道老同志肯定说了些什么,而且用有涵养的方式和安煜聊了一场。
    但内容他不知道,也根本猜不到,因为安煜的背影看起来没有那么沉重,甚至有点轻松。
    *
    如萧溪所料,萧仁河确实和安煜进行一场表面涵养极高,心里各种憋屈的谈话,单方面的。
    萧仁河从网上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以后,就匆匆从外地往回赶,带着点风尘仆仆之意。
    走到病房的门口,他透过玻璃看见安煜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床上的人,另外一个人坐在旁边还焦头烂额的同安煜咨询着什么。
    萧溪的这个状态,萧仁河不止见过一次,但他好像从来没有这般照顾过萧溪,都是请的护工。
    这么一对比,让他这个父亲看起来非常糟糕!
    推门进去以后,萧仁河皱了一下眉,安煜听见开门声音也转过头看他,两人怕吵到萧溪,选择去走廊聊。
    而何琛继续在屋里焦头烂额的处理工麻烦。
    晚上的医院走廊非常静,呼吸声仿佛都成了杂音。
    萧仁河记得自己上一次和安煜坐下来聊天,是搬宿舍那回,挑挑拣拣把自己知道的萧溪讲给了他听,现在想想竟然有点可笑,他当年竟然亲手把儿子给卖了。
    坐了一会,萧仁河拿捏着自己博士出身的素养开了口:谢谢你照顾他。
    安煜靠在椅子上,神色认真的说:我应该的。
    这句话有点刺激萧仁河,他特别想吼一句什么叫你应该的,你们什么关系?!可这关系不就摆在眼前吗,一对他强行拆开但是没散的情侣。
    而且,萧仁河的心底很清楚,安煜对他而言从始至终都是外人,如果当年安煜住在老宅,他们的关系可能并不是继父与继子,而是关系近一点房租和租客,相处起来可能会非常尴尬。
    最重要的是,安煜那时候对他也有偏见,不对,不是对他,而是一种对于新家庭的不信任,所以那个时候安煜反复的试探着,甚至不希望拥有这个家
    而现在,安煜可能真的对他有偏见了,毕竟他当年带着萧溪走的非常果断,好像直接人间蒸发了,既没有给安煜留念想,也没有和陈芳兰说一句什么。
    其实送萧溪出了国以后,他很想联系陈芳兰说一句抱歉,但是他不敢、不想、也不愿,陈芳兰对萧溪太好了,同时对安煜也很好。
    再者相处这么多年,他知道陈芳兰是个很开明的人,接受能力也很强。
    他怕陈芳兰会帮着安煜问萧溪的行踪,他怕自己会被说服,他甚至还有点怕自己责备陈芳兰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安煜回国念高中,要是安煜不回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存在!可以每年在国外聚一聚的!
    细细盘想,他和陈芳兰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微妙,在外人眼里仿若一对要重组家庭的夫妻,可私下里更多的像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或者说相互依靠。
    陈芳兰一直想给安煜一个完整的家,而他一直想要让萧溪从阴影中走出来,所以拼拼凑凑两个破碎的家庭就走到了一起。
    也是,一个凑出来的家能有多牢固,一件事就能撞得它四分五裂。
    两人坐在走廊沉默了许久,萧仁河有点发怵看见安煜,因为这孩子的眼睛和陈芳兰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淡淡的瞳色,看起来有点凉凉的,但藏在最深处的却是温柔。
    陈芳兰把她所有的温柔给予了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而安煜把温柔全都给了萧溪,有时候面对陈芳兰都是敛着的不会外露。
    这片空间让萧仁河觉得有些沉闷,上不来气,他站起来寻找新鲜的空气,呼了两大口气才说:你妈妈她还好吗?
    有点可笑,他没想到自己憋闷了半天会问出这么一句,他以为自己会大吼一声你们他妈给我分开!立刻!马上!
    萧仁河这句话,让安煜也有点错愕,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很好。
    唔。
    萧仁河支吾了一声,又问:她没有怪我吗?
    安煜有点硬邦邦的开口:没有。
    那你呢。
    我也没有。
    安煜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萧仁河却没有觉得轻松,这几年他一直背负着对一个女人的愧疚而活,如果这对母子怨他说不定还好,可是却没有。
    其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安煜是怨的,但陈芳兰是个读心的高手,她作为心理医生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一眼就看出来儿子眼里的一丝丝带着孩子气的埋怨。
    陈芳兰那时候和他说:不要去责怪你萧叔叔,他只是一个把所有爱和期盼,都寄托在儿子身上的偏执狂,挺可怜的。
    所以安煜没有怨恨,因为他可能有点理解萧仁河的做法吧。
    谁不是偏执狂呢,他也是。
    安煜从未遇到过萧溪这样的人,抓住了就从来没想过松手。
    所以,疯子怎么可能不理解疯子呢。
    烦躁围绕着萧仁河,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一些动摇了,很快又把这份动摇压下去,他的儿子必须按照他安排的道路走才可以。
    萧仁河近乎崩溃的从衣兜里掏了一只烟,刚要点燃,赫然对上了禁止吸烟的标识,又想起来这里是医院,只能叼着烟说:谢谢你没有怨我,但我还是希望你和他分开,这条路不好走,旁人又会怎么看你们呢,那些流言蜚语你们受得住吗?
    安煜也站了起来,他比萧仁河要高,也比他挺拔,甚至身上的冷漠气质能直接吓死一片人。
    静默半晌,他收了身上尖锐的倒刺,用一种近乎客气、却又带着点克制的语气道:萧叔叔,走这条路的是我们,而且,我始终认为爱情的美好在于彼此,而非流言。
    你们能抗住多少流言?又能坚定的走多远?萧仁河感觉自己被压制了,却又恼怒不起来,只能耐着性子说:你从小经历的多,比溪宝懂事,也比他想的长远,我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
    已经想好了。安煜回答的很快,不卑又不亢的说:从我自私的想要把他拉进我的生活那一刻就想好了,我可能并没有您想的那么懂事,对不起。
    萧仁河特别想骂他一顿,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却又被对不起那三个字浇灭了所有的怒火。
    这孩子绝对是个谈判高手。
    算了。萧仁河摆了摆手:你在这里照顾他,别告诉他我来过。
    安煜看着他要离开的背影问道:为什么?
    溪宝好面子。萧仁河用了一副很了解萧溪的语气说:我要是来了,他可能会觉得丢人。
    安煜直接泼了他一盆凉水:他并不会。
    我要面子!萧仁河有一股被拆穿的感觉:他会觉得我妥协了!我没有!
    安煜瞧着那带着点逃跑意味的背影差点笑了,等人快消失在拐角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大步追了上去:萧叔叔,有一件事忘了说。
    还有什么事?萧仁河的样子有点气急败坏,他竟然在一个小辈面前处了下风。
    安煜:南麓街老宅,您卧室的书桌上有一封信。
    萧仁河有点迷茫:什么信?
    萧溪妈妈寄给您。安煜觉得这样说有点吓人,又补了一句:九年前收到的。
    你收到的?
    不是,我妈收到的。安煜怕萧仁河误会,解释了特别多:老宅终归是有意义,落了灰不好,所以她每年过年的时候会过去帮忙打扫一下,你们离开后的第二年,邮局的人往老宅送了这封信。她没拆开过,放在了你的书桌上,只要你回老宅就能看见。
    萧仁河听的有些晃神,他很久没回老宅了,因为怂。
    没想到
    愣了一会,他才回神,喃喃嘀咕了一句谢谢,又驾车往老宅赶,带着挥之不去的慌张,他甚至希望妻子诈个尸,给他一个告别的机会。
    当年的噩耗来的太突然,他托警方找人,却只得到了让人崩溃的消息。
    夜里的路车辆寥寥,灯光竟也有点悉数,萧仁河把车速提到了顶,南麓街的还和十年前一样,有很多带着中国风的建筑,路也窄窄的,但这会没了熙攘的人群,零零散散几个醉汉轧马路。
    萧仁河急匆匆的把车停在门口,进门的时候拌了一下,拍开灯,所有的一切都铺着防尘布,完全没有那么浓重的灰尘感。
    他突然感觉眼眶有些热,哪怕有光亮也看不清路,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了楼,踏进了久久未曾光顾过的卧室。
    如安煜所说,书桌上摆着一封信,那种有点年代感的牛皮纸信封,就连邮票都有些泛黄了。
    【萧先生收】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字体,但字迹有些歪扭,好像是拿不动笔时候写的。
    他缓缓拆开信,蹭了蹭眼角才开始看。
    【亲爱的萧先生:
    你收到这封信大概是溪宝十八岁这年,我明明已经悄悄睡了过去,你却依旧能收到它,是不是很神奇?
    哎,偷偷告诉你,我花了大价钱寄的时光邮件,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但还是想试一试,因为我没有胆量和你们亲口告别,也不想让你们看见我现在这幅样子,简直糟糕透了。
    真的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同你溪宝道别,还用拙劣的出差借口掩饰自己生病的事实。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医生说治愈的希望很渺茫,让我告诉家人吧。
    可是我执拗的不想告诉你们,你工作忙,溪宝上学累,我想自己抗一抗的但好像抗不过去了。
    说不定能出现奇迹呢?
    对吧
    真是的,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白日做梦,还是很抱歉剥夺你们见我最后一面的权利,对不起,求求你们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想让你们记住我美好的一面,也不想你们为我担心。
    希望我走后一切安好,但相比溪宝,我有点担心萧先生你,我实在怕你和溪宝相处不好。
    你知道嘛,你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总是想设计溪宝的人生,我那么努力带出来的小太阳,一点也不希望他变的和你一样死板顽固。
    虽然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出于责任,出于爱,可是我觉得你应该学会放手和尊重。
    大概我选溪宝十八这年把信寄回来是有私心的吧,我不知道你们相处的怎么样,但我总觉得不太好,我猜猜看,你是不是还想安排溪宝的未来?
    我觉得我猜对了,你别不承认。
    萧先生我想严肃一点和你说,你有没有想过,溪宝长大了,他可以自己面对问题了?而且人生是他的,不是你的,走什么样的路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是错的、对的、拐弯的、平坦的,他有权利自己去闯荡。
    或许这是我作为母亲唯一能为他争取的放放手,把未来还给他,好嘛,亲爱的。
    写的多了些,笔都有点握不住了。
    我最后和你说一句吧,萧先生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呀,当我是匆匆而来的过客便好,不要想我,求求你了,不然我会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不安。
    我爱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妈妈最后给予儿子的帮助了。
    对不起,迟到了
    第95章 家暴现场
    萧溪完全猜不到安煜和他爸的谈话内容。
    吃午饭的时候萧溪试探性的问:我爸昨晚真的没有为难你?
    没有,很平静的谈了一场。安煜不咸不淡的开了口,又给萧溪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蔬菜:别一直盯着肉吃。
    看着绿油油的菜叶子萧溪有点嫌弃,但还是塞进了嘴里:我怀疑你以后可能会虐待我。
    ?
    安煜的筷子卡在了唇缝间,有些茫然的看他。
    萧溪立刻往碗里夹了一块红烧排骨:你应该给我夹这个,而不是夹菜,下次记得点。
    别吃了。安煜直接把他碗里的排骨抢走了,顺便把整个装排骨的弯都囊括到了自己的领地,凉丝丝说:医生说,你刚醒不宜吃油腻。
    萧溪哼了一声,他屁事没有,就是受了点小刺激,身体不争气的反应大了点而已。
    随后,萧溪像个大爷一样指了指盛放排骨的碗,用你继续扯的眼神看着他:那你买这个做什么?
    安煜淡定的把抢过来的排骨放进嘴里,将肉裹下去,优雅的吐出骨头,指了指一旁,一边吃饭一边和魏桥视频的何琛,说:给他买的。
    何琛正在同魏桥吐槽安煜的无耻行为,这丫的去楼下买饭竟然给萧溪开了小灶,他却只有标配的盒饭。
    没人性!
    以至于何琛听见这话,直挺挺的翻了个白眼,心说:放你的转轴屁,老子一块都没吃到!
    过分憋屈,何琛非常不屑的对着安煜竖了个中指,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抱着视频里的魏桥,就走了。
    反正有安煜在,萧溪不会有事。
    而何琛出了屋子以后,安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住了。
    他没料到何琛竟然如此果断的拆了他的台,萧溪更是直接笑趴了,趁机抢了块排骨塞进嘴里,叼着棍棍儿的一头,含糊的说:气不气。
    安煜用行动证明了他非常生气,抬手捏住了萧溪的脸颊,俯身咬住了排骨棍棍儿的另一头,轻轻一用力就抢了过来。
    吃完以后,他抽了张纸巾擦去自己嘴角粘上的汤汁,又贴心的给萧溪也擦了擦嘴,顺便偷了个吻:现在不气了。
    萧溪:
    我快气死了!
    *
    因为这块罪恶的排骨,从医院回到家以后,萧溪整整一下午没搭理安煜。
    当然了,就算想搭理也不现实,安煜熬了个通宵,脸上写满了疲惫,说话都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进了屋以后,萧溪直接给人轰去睡觉了,他自己靠坐在床头,打开了电脑去看舆论的风向,几乎是一边倒的事态,他的名字不断在网页上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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