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简陋得不似学堂,一间屋子给孩子做教室,一间老夫子自己住,还有一间小小的藏书室。院角一丛葱郁青竹,已经长过院头,青竹之前,是老夫子辟出来种菜的土地。
宋舟转悠着,很快转进了藏书室。
蔺外等在门外嘲讽她,“在王府不见你看过半本书,到这里装什么样子。”
藏书室内堆书虽多,却很整洁,书架老旧但并不积灰。
宋舟抽出一本书,随意翻看了两页,“你没事做吗?跟着我做什么。”
“自然是盯着你以防你有什么心思。”
小少年以为自己是头野狼,可再瞪着眼睛充其量也就是条大狗。宋舟觉得蔺浮庭大约不怎么会带孩子,才将孩子养成这样。
宋舟放回书,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回去,走到尽头忽然被什么绊了一脚,一个趔趄。
书架剧烈晃了一下,重重往前倒,书封纷纷如泥石流一样轰然落下。蔺外一惊,冲上前去将宋舟拉开,“姐姐!”
藏书室本就狭小,书架与书架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堪堪能行人,书架倒是没全部砸下,架上的书却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宋舟被蔺外拉到门外,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望着一屋狼藉傻眼。
“唉呀!我的书!”
老夫子领了个新客人进来,隔着很远就听见这边的动静,跑来一看,登时捶胸顿足。
宋舟面上惭愧,见到老夫子身后的男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对不起……”
蔺浮庭望着她,以为她又消失不见而惴惴不安的心落下,眉眼一松,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欠身与老夫子赔礼道歉,保证会让人将藏书室收拾好。
那老夫子是将书当命根子看的,可知道眼前这位是位王爷,那姑娘一副嗫喏内疚的模样,他也不好朝个姑娘家发脾气,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堵着心口离开。
蔺浮庭走过来,看了眼屋内的惨况,垂眼望着眼前人,“闯祸了。”
是个陈述句,语气笃定。
蔺外见了兄长说话立刻也紧跟着训她,“你这人怎么笨手笨脚的。”
夹在中间的宋舟眨眨眼,鼓起腮帮子扭身背对他们俩,“你们两个骂我一个?完了,生气了,哄不好了。”
蔺浮庭一哂,拍拍她的脑袋,“去替老人家收拾东西。”
说着,牵着她的手腕进去。
被无视的蔺外走在最后面,看着室内两人蹲在地上捡书,不自觉就想起从前。那时尚没有如今权倾一方的晋南王,他亦听不到别人一声恭恭敬敬的小蔺大人。别庄连服侍的人都不多,为了将兄长院子里还藏了个姑娘的事情瞒着,许多时候常常是他们三人亲力亲为。
宋舟捡好一摞书,冲着发呆的蔺外招手,“站那干嘛,还不来帮忙。”
“你惹的祸凭何要我帮忙!”蔺外气冲冲地嘴硬,脚步却老实往里走。
三人总归清出一块地方,宋舟轻轻咦了一声,捡起一块石头。
石头平整,是砂岩上截下来的一块,宋舟拿着和旁边书架的站脚比了比,正合适。
藏书室的书架也不晓得放了多少年,有一些连站脚都短了一截,老夫子便用石头垫着。用来垫脚的石头都被包了一层皮革,只是这一块的皮被磨掉了,露出上面的画。
“庭庭,你过来看。”宋舟蹲在地上朝身后挥手。
蔺浮庭将将扶好书架,脸色微僵,“不许叫这个名字。”
“知道了知道了,”宋舟学着他的样子无声说不许叫这个名字,转头又招呼蔺外,“来,外外你过来。”
蔺外顶着兄长冷淡的视线,脸色扭曲,“宋舟你有病?”
宋舟哎呀了一声,“过来。”
“……”
两兄弟默然走过去。
宋舟将石头递给他们看。
白色的截面上刻了一幅画,是幅美人却扇图。这画刻的有些年头了,刀刻的痕迹渐显模糊,可线条精细,足见是用了心思的,石头右下角有个像是落款的吉字。
“石上刻美人,还用块皮包着,真是够闲的。”蔺外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宋舟却将石头收在掌心,转眼去看其他书架下压着的石头。
将皮革拆了,每块石头上都是一位美人,或动或静,或喜或嗔。
“你们看……像不像同一个人?”宋舟将所有石头摆在一块儿,虽说脸皆已模糊的看不清,可感觉就是同一个人。抑或是说,倾注在这些刻画上的心意,都是同等的。
宋舟歪着脑袋喃喃:“暗恋?”眸子一亮,问蔺浮庭,“你说会不会是那位夫子刻的啊?”
她这幅八卦的模样有些可爱,恨不得马上去追问那老夫子。蔺浮庭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无奈,“谁会将心上人用来垫东西。”
琢磨过后,宋舟觉得他说的未尝不有理,便将石头放在一边,继续收拾书册。
书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这一片是地理册,看着很久没人动过,书页都比别的新。宋舟将书扶正,原本被书挡着的木板便露了出来。
宋舟不经意瞥了一眼,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
第45章 诅咒(七) 在理
宋舟怎么也料不到, 她单是收拾间屋子都能见到血眼,抓着蔺浮庭的袖子显出哭腔,“我怎么命这么好啊。”
蔺浮庭安抚性地摸摸她的耳垂, 拨开遮挡的书册, 两指拂过木板上的眼,指尖捻了捻。见她并未哭但在发抖,抿着唇生疏地将人抱在怀里, 哄小孩似的拍拍她的后背,“不怕,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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