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说罢,眼眸深了深。去岁年初整顿吏治,京城大肆换血,江南那边却是浅浅治了一治,顶多刮掉一层表皮,摘去几颗名单上的毒瘤。此番南巡,汗阿玛可有整治江南官场的念头,可有他发挥的余地?
四福晋微微恍然。
见四爷双目微凝,她嗔他一眼,大过年的不宜思虑过重,于是笑起来,提到弘晏的生辰,“……虽说还有几日,眨眼就过去,还是提前准备为好。送些什么,爷可有主意?”
四爷瞬间拔出思绪,陷入另一种沉思。
不错,元宝快要过生辰了。预感到二月初一即将成为大型攀比现场,胤禛觉得,应该尽早准备起来。
四贝勒府的礼另算,他作为名正言顺的知己,私底下总要拔得头筹才好。
弘晏不缺银票,也不缺珍宝,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放眼世间,真情最是动人,难不成……写一本知己日记?
——
乾清宫。
皇上习惯了日复一日批折子,每每新年封笔,仍会分出几分心思放在朝政上,听说八贝勒有要事请见,立马允准。
八爷自从接手间谍计划,过年不像别的皇阿哥那般悠闲,瞧着好似甘之如饴。他像是天生吃这碗饭,掌控下属、处理情报,堪称游刃有余,可以让人忽略他的年纪,忽略他才新婚不久,已然立下大功。
此番面君,是为禀报漕帮异动,特别是漕帮帮主,近来行踪鬼祟不似往常。
消息传至京城,八爷心生疑虑,尤其是传出南巡风声的档口。若闻天地会总坛覆灭,漕帮老实了十几年,可会继续老实下去?
他将情报念给皇上,顿了顿,低声说:“儿臣怀疑——”
皇上接话:“怀疑漕帮同反贼余孽勾结?”
八爷一怔,点点头。
“勾结如何,不勾结又如何?”皇上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时机正好。”
八爷心头一跳,只觉喉咙有些干涩。
汗阿玛是想借此机会,铲除漕帮?他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脑筋转了千百个弯,怪不得……怪不得!
“攘外必先安内。”皇上站起身来,绕着御书房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万国舆图之前,目光悠远。半晌开口道:“老八啊,你可知戴梓打造的新式战车,同沙俄俘获而来战车部件,有几分相似?”
虽说两者相比,那是天与地的差别,新式战车是‘天’,沙俄战车是‘地’,但不得不警惕。
这是前去试探新式战车威力的心腹战将向他秘密禀报的。战将摸爬滚打几十年,还参加了三次准噶尔之战,对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皇上当即召见弘晏,问他是如何画的,神女又如何知道别国军情——这和老九戴梓全然无关,皇上已经摸清了他的小伎俩。
弘晏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神女无所不知。她说,沙俄的战车落后无比,只参透了两分设计,西洋小国装备的,全是这些呢。还有火器,西洋早就研制出连发火炮,火枪怕也在路上啦。”
连发?!
皇上第一反应不信,第二反应还是没信,此言太过荒谬!却听弘晏轻描淡写地道:“神女从不会说谎,汗玛法只需派人出海,一探究竟即可。”
又说,“您问白晋也是没用的,他没有绿卡,还是佛郎机人,何况一个传教士,如何能够探听重要的军情机密?”
皇上不知绿卡是什么,却是紧皱眉心,久久未语。
那时的弘晏没有辩解,没有想着说服祖父,他淡然无比地走了,背影如高人一般,最后轻飘飘撂下一句话,“汗玛法只需查探广州沿海,可有洋商买卖黑漆漆的福寿膏,那是不列颠积蓄百年的阴谋。至于连发,汗阿玛着实不必担忧,戴先生的研制已在路上了!”
……
这都是除夕前夜的对话。
皇上收回思绪,只见八爷瞳孔一缩,瞬间领悟其中含义,他不禁有些欣慰。
沙俄从来都不安分。三藩之乱趁火打劫,后与准噶尔眉来眼去,如今准噶尔没了,便勾搭上其余漠北部落,甚至想要勾搭西藏的两位宗教首领。这也罢了,可那战车一事,深深触动了皇上的神经。
——大是大非上,元宝从不说谎。
当下提这些还早,将士需要休养生息,经不起一场大战。还是那句话,攘外必先安内,南巡的时机已经成熟,不论漕帮有没有二心,都该铲除了。
它是扎在水脉之上的刺。
还有反贼余孽,此番必将彻底清扫,皇上稍稍提点几句,便让八爷退下。
心间震撼犹在,八爷犹豫了一会儿,垂首恭敬道:“儿臣斗胆。汗阿玛雄韬伟略,要知漕帮动向,尽可捎上儿臣……”
皇上点了点他,笑道:“朕想着过几日再同你说。你胤禩不在名单之上,却是秘密随行,差事重着呢。”
八爷一喜,神色坚定地应下:“谢汗阿玛恩典!”
——
大年初五,皇上开始研究水战,只等初七召见重臣。恍然发现两日未见弘晏,他招来李德全问:“元宝一直待在毓庆宫?”
李德全欲言又止。
皇上搁下笔,淡淡望去,李德全赶忙道:“小爷前日受大贝勒热情相邀,前去大贝勒府赴宴,昨日前往三贝勒府,今日、呃,今日前往四贝勒府。”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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