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推销到正主头上,弘晏聚精会神,连连点头,递去一个识货的赞赏眼神,旁听的官员快要昏迷了。
小爷可是稀客中的稀客,白大人在扯什么东西?
许是听到下属的怨念,白晋忽然住了嘴,也觉自己有些逾矩。他热情一笑,双目放光,迫切希望能够帮上皇长孙的忙,“都怪微臣太过高兴,还望殿下不要怪罪。微臣名为白晋,敢问殿下前来,是为何事?”
瞧这用辞敬语,瞧这字正腔圆的京城口音,弘晏默默评估,这是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也是潜移默化的具体体现。
他也不扯东扯西,遣退官员以及伺候的人,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监正手中,可有金鸡纳霜?”
金鸡纳霜,就是洋人口中的奎宁。
康熙二十八年,皇上亲征准噶尔,大胜回宫却忽然患上疟疾,病情来势汹汹,太医束手无策,若无广州赴京的传教士献上金鸡纳霜,如今情势,便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也正是金鸡纳霜,皇上对西洋的态度变了一变,放宽政策,不再禁止传教士登陆港口,简而言之,除却传播信仰和杀人放火,干什么都行。
……
白晋没想到皇长孙问的是这个。
据他所知,放在东方,奎宁乃是救治疟疾的主药,放在西方,价格同样昂贵。虽有制作方式,却被贵族垄断在手,只有少数商人买得起,若要漂洋过海,携带上船的成本不低,平安下船的几率更是不高。
譬如多年前向皇上献药的传教士,也是从同船病重的商人那里争抢来的,一共五颗,如若不是为了名声与礼遇献药,而是决心售卖,在京城可卖百金。
他更是知道,皇上痊愈之后,命太医院加以研究,却没研究出什么,继而召他细细过问,最终将此药珍藏高阁。
至于他有没有奎宁……
若说有,便要进献,他舍不得呐。
没听说哪位贵人患上疟疾,皇长孙殿下想要做什么?
白晋正了正神色,躬身说:“回殿下的话,微臣许久未见此药。但广州日日有商船靠岸,若能为您牵线,是微臣的荣幸。”
弘晏感叹一声,传教士果真不擅长弯弯绕绕。
瞧那满脸写着“我有”,便是十六叔也能分辨出来,糊弄不了他。
他微微敛起笑,提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南怀仁南大人,可是监正的老师?”
白晋摸不着头脑,点头说是。
“南大人一生贡献无数,颇得汗玛法敬重,却是晚年糊涂,犯下排除异己,制造冤狱的大罪。”弘晏悠悠道,“汗玛法心眼明亮,将一切记在心里,终是体恤仁慈,不准备追究于他,但我们都忘记了,南大人还有弟子呢。”
弘晏笑得神秘,“老师犯错,可罪不及身后,他又没有子女,只好由弟子承担。监正你说,是也不是?若我提醒汗玛法此事……”
这是他踏入钦天监,听到白大人名讳的那一刻,忽然想起的冤案,也是后世阅读清史的遗憾。
白晋咽了咽口水,绿眼睛布满慌张,脊背浸出点点冷汗。
皇长孙说的,难不成是真的?
与南怀仁有关的,唯有一个流放盛京的火器天才戴梓,至今没有得到皇上赦免,他、他是被老师诬陷的?
至于那句‘没有子女,只好由弟子承担’,听得白晋欲哭无泪,又惊又怕,他虽是个中国通,却也没有读透律法,倒背如流啊。
就算是假的,他一个佛郎机人,皇上信他还是信皇长孙?
他吓得牙齿都在打颤,“殿、殿下,微臣是无辜的,微臣不知此事。微臣有三颗奎宁!”
前来一趟,收获不浅,弘晏笑眯眯地说:“谢大人献药。”
有系统在,药方不是困难,手册的最后一页,从此有着落了。
白晋:“…………”
心痛之余,白晋觉得有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便听皇长孙扬声朝门外道:“三喜,搬两箱育发液过来,顺便向大伯讨一大盒壮阳药,赠给监正大人。”
这下,白晋不觉得心痛了。
他呆在原地,看着弘晏仿佛看着金大腿,看着救他于水火的恩人,眼里放出阵阵狼光。又好似遇上识马的伯乐,他感动万分,热泪盈眶地说:“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说着,白晋恨不得拍死几秒前的自己。
想要实现大志,名扬海外,献几颗奎宁算什么,这不就来了机会?
能搭上殿下的大船,这是聆听几次天堂福音能够实现的?就如东方人所说,这是祖坟冒了青烟!!
弘晏矜持一瞬,在传教士眼巴巴的注视中,勉强答应下来。
眼见白晋大喜,时机成熟,他忧愁地叹了口气,道:“监正被南大人牵连的罪名,我绝不会同汗玛法说。可你是知道的,我的几个知己叔叔,早就得知此事,若他们一个不顺心,告了监正的状,汗玛法不会听我求情。”
弘晏语气低落,透出完蛋的意思,白晋一下子惶然了起来。
皇长孙的知己名号传得很广很广,他知道是几位皇子殿下。可他们竟然霸道至此,一个不顺心,就要他人性命吗?
白晋六神无主地说:“上帝啊,我要怎么办才好?”
弘晏为难片刻,道:“上帝告诉你,只有求见皇上,才能彻底消去这个隐患,不知监正愿不愿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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