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暮色。
天黑得很早,外头似乎落了雨,雨珠子敲打在窗牖上,扰得人心烦意乱。
柔臻替她顺着发尾,声音轻缓,静静地流淌进姜幼萤的心底。
“娘娘有心事。”
“嗯。”
其实不光是姜幼萤,就连柔臻心底里也有些顾虑。小宫女转身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垂下眼,将阿萤的小手捏在掌心。
“其实皇上待你也好,若娘娘真是喜欢皇上,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今夜一过,娘娘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听着柔臻的话,她忽然开始害怕。
她喜欢姬礼吗?
眼前闪过少年清澈的眸,细密的睫羽缓缓垂下,那人眸光清浅,于宽大的衣袖中,探出一只手。
手掌朝上,任由她在其掌心写道:阿萤想与皇上,一直在一起。
月光之下,最纯粹的两颗心怦怦跳动,互相交融。
可她也害怕。
太后,梁贵妃,丽婕妤,徐美人。还有……沈鹤书。
姬礼他太年轻了。
而她终是要慢慢老去的。
有朝一日君恩褪去,这皇宫就真成为一所牢笼,将她狠狠禁锢,压得她再也喘不过气来。
外头落了雨,淅淅沥沥地,撒在姜幼萤心上,将她的一颗心浇灌得湿润又朦胧。
……
柔臻说,一会儿仪式繁琐,怕她要与皇上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于是姜幼萤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个人休息了一会儿。
这短短的小憩,她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大红色的婚房,床上贴着喜字,一对红烛摇晃,烛影摇曳于床帐上,映得男子眼中一片明灭恍惚。
他亦是穿着大红色的婚衣,乌发如墨,洋洋洒洒地垂落。于一片风声呼啸中,紧紧将她抱住。
姬礼声音中似乎带了些哭腔,他抱得很紧,生怕一个不留神儿,眼前之人就溜走了。
“阿萤,阿萤。朕好害怕,朕还以为你不要朕了。”
“阿萤,朕差点就要疯掉了。”
……
夜色如潮,汹涌而来。
姜幼萤一个寒颤,睁开双眼。
她是被冻醒来的。
眼前正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往窗外看,已然大雨淋漓。今晚的雨很大,乌云密布,让她看不到月亮。
心中估摸着吉时快到了,她喝了口水,朝往唤:“柔臻,去把嫁衣从熏香那里取来罢。”
没有动静。
夜色安静如斯,屋子里空寂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和心跳声。
姜幼萤蹙了蹙眉,又扬了扬声:“柔臻?”
奇怪,她这是去哪儿了。
再唤绿衣、绯裳,都没有动静。
奇怪。一个不好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让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又朝外唤:“柔臻——”
“嘎吱”一声,房门终于被人从外推开。进来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姜幼萤皱了皱眉头,看着走进来的阿檀。对方手上不知攥了什么东西,低垂着眼眸,似乎不敢看她。
“阿檀,柔臻呢?”
幼萤走上前一步,声音无端有些慌乱。她问了好几声,忽然,身前的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在面前。
姜幼萤傻了眼。
“阿檀,你这、这是在做什么?”
乌黑的发披在肩上,只露出她发前一双玲珑白皙的耳。阿檀伏下身形,肩膀轻轻颤抖着。
“皇、皇后娘娘,奴婢对不起您……”
说着说着,她竟落下泪来。
她这一哭,姜幼萤彻底慌了神,弯腰将她颤抖的肩膀扶住。
“柔臻她怎么了?你如何对不起我?”
阿檀拉着她的裙角,再一抬眼,竟奉上一缕发丝。
“柔臻她……她被太后娘娘带走了!”
天际闪过一道寒光,似乎闪电劈下来,屋内二人面色煞白。
阿檀哭泣着:“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护住她。不光是柔臻,还有绿衣、绯裳她们,也被太后娘娘带走了——”
手指轻颤,姜幼萤捻起对方手中发丝——她能分辨得清楚,这就是柔臻的头发。与旁人不同,柔臻有一头与生俱来的、暗黄色的头发。将那缠发丝捏在手中,冷风一吹,似有暗暗幽香传来,却让她的心又跟着猛烈跳动了几分。
柔臻、绿衣、绯裳……
“太后娘娘捉她们做什么?”
大婚之夜,将三人捉了,还是偷偷摸摸地做的。大婚前一晚,以婚前暂分离为由,太后将姬礼与她彻底隔绝开。想也不想,另一边的姬礼,定还是什么也不知,在婚房里等待着那花轿。
阿檀啜泣道:“太后娘娘让奴婢来同您说,她为您准备了一辆出宫的马车,若是您不随奴婢出去,她、她……她会先杀绿衣绯裳,而后再是柔臻姑娘……”
少女的身形晃了晃,一下子往后栽倒去!
阿檀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两泪汪汪,俨然哭成了泪人。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姜幼萤,她吸了吸鼻子,哑声道:
“娘娘,奴婢斗胆进言。奴婢在后宫待了这么久了,更是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御前宫女。以您的性子,不宜在后宫生活。您性子单纯、柔和,又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娘娘,您斗不过梁贵妃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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