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旦闭上,就满是朵朵的那张小脸,从头一次在书店遇见,她抱着自己大腿起,到她喊自己爸爸又什么都不肯喊,再到镜头里她摆着马尾摇头晃脑……
他说不出自己有多喜欢看她笑,看她闹,就连生气拧起眉头也是一样可爱。他当然也在他人的误会和自己愈发强烈的疑惑里,大胆假设过那是自己的孩子。
但这想法太过离奇太过爆炸,以至于每每在萌芽的时候就被彻底扼杀。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样的想法确实让他萌生过久而未有的一点怯意。
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他该如何面对孩子的妈妈,他又该如何处理现有生活和未来的关系……一切一切,缠成乱麻。
只是当真相到来时,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刃降下,熟透的西瓜从枯焦的蒂上脱落,因为尘埃落定,盖棺定论,反而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怀疑过明月是否跟他开了玩笑,一切如同心中缺损的半环找到了另半个,完全是超意识的,问题被成倍的放大了,但世界也变得圆满了。
剩下的事情反而变得清晰明朗起来,发现问题,验证问题,接下来就只管直面问题,再解决问题就是了。
云焕越想越精神,最后索性不再躺床上翻烧饼,起来穿衣,收拾,拎上院长给的那盒茶叶。楼下打车去到4s店,把一早订好的车提了,直接往师父家开去。
师父姓许,是神外里响当当的人物,手底下成果无数。云焕跟在他后面学了不少东西,只是后来“误入歧途”,往icu里做了一名吃力不讨好的小住院。
两个人在业务的差距上越拉越大,在私底下上仍旧保持密切联系。云焕若说有什么心事要倾诉,头一个告诉的铁定会是这位许师父。
两人许久不见,今天碰面,自然谈天说地不知疲倦,一直聊到口干舌燥。
许先生要保姆泡了好茶,端上一杯站在窗前,细细品了两口,想到什么:“天这么冷,你还是骑你那辆摩托车过来的?”
云焕说:“没有,我换了一辆,刚刚提来,就开到您这儿来了。想到门卫不让进,现在正压在马路上,之后罚款了可要请您付。”
许先生:“四个轮的?”
云焕说:“当然四个轮的。”
许先生便笑起来,说:“四个轮的好,罚款单子你开过来,我一定给你交。多大的人了,还骑一摩托,幸亏改邪归正了,不然我真替你愁。”
云焕一脸莫名其妙:“七十岁都有骑摩托的,怎么轮到我这儿就幼稚了?”
“不是幼稚,是跟气场不合,哪有做医生的骑你那种摩托。”许先生来拍他肩道:“允许你适当狂野,但也要注意分寸。”
云焕笑:“是是,老师说的都对。”
许先生问:“怎么突然想要换的,之前劝了你那么久也没听。”
云焕想了想:“方便带人吧,换就换了。”
“带人,带什么人?”许先生沉吟片刻:“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不处了?听说你相亲当晚就逃跑啊,还留了沓吃饭的钱?大方!阔气!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说到那晚的事情,云焕确实抱歉:“临时出了点急事,确实做得不太好。不过还请您跟师娘以后别为我瞎操心,这种机会多多留给你们家梓嘉,他可是祖国的花骨朵,最需要殷勤浇灌了。”
一听儿子大名,许先生嗤之以鼻:“念书念成那个样,还想成家立业?有姑娘肯跟着他就怪了。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父母,从小到大一点心都不用愁,好端端地长到这么大。”
云焕笑:“别夸我了,年轻时候做的蠢事也不少。梓嘉那孩子不错,又聪明,就是缺乏一点控制力,有个人能引导他就行了。”
许先生指着楼上道:“是又请了个人来治他了,这回的效果还不错,比之前那些纸扎的都强。”
云焕说:“那我上去看看梓嘉,好久没见他了,挺想的。顺便考察考察治他的人,看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楼上,许梓嘉正两腿翘电脑桌上,边听音乐边哼哼唧唧的伴唱。明月进来要关的时候,还不让,说:“急什么,等我把这首听完了再说。”
明月嘀咕:“又打游戏,又欣赏音乐,你这人爱好还挺广泛。”
等凑到屏幕上,发现视频里的演奏者是个长发飘飘的大美女,她忽然回过神来,说:“怪不得喜欢,我看你不是听,是看。”
许梓嘉散漫地晃腿,说:“你懂个屁,坐我边上,静静听着。”
美女正在演出一段萨克斯独奏,开头的气势起得足,确实有一种闪亮登场的巨星感。而特别巧的,她吹的曲子,明月意外的熟,是她最喜欢的《城里的月光》。
年少无知的时候,她曾嫌弃过这歌太土气,直到那年学校有乐团演出,她跟团里的人被拉壮丁去充人头,才对这曲子有所改观。
当天演出的是个中年演奏家,开场介绍的时候,动情地说女儿将要出嫁,他为她准备了这首曲子,想在她婚礼当天演奏给她听,他祝自己女儿能够一生幸福。
同学们对演出意兴阑珊,三两靠在一起窃窃私语。明月却听得分外认真,音乐悠扬响起又平缓收尾的时候,她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那晚失态被云焕尽收眼底,大伙争前恐后挤出活动中心的时候,他从后递来纸巾,明月几分倔强的:“我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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