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找到地方已经四点多,南方冬天天黑得快,就这会儿太阳已经挂在西边天上了。他们一栋楼一栋楼地找过去,突然在一栋寨子边缘的吊脚楼上看见了靠着木栏杆的叶宛童。
她自己一个人,左胳膊吊着,右胳膊平放在栏杆上,正盯着屋里,不知在看些什么。
傅敏和站在底下叫她:你在那儿干嘛呢?
叶宛童闻声转过头瞥他们一眼,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俩上来。
这是别人家吧?能上吗?傅敏和问。
叶宛童有点儿不耐烦,道:让你上来就上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于是乎两人前后上楼,刚到门口,一个穿着对襟袍子、耳朵上戴着俩大银耳环的男人正好从里面出来,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俩一眼。
男人看长相五十出头,驼背,皮肤很黑,脸上有不少皱纹,显得整个人又老又丑。他的手上布满老茧,皮肤粗糙,上面还有不少浅色的疤痕。
叶宛童看见男人出来,问是怀孕了吗?
男人点点头,用苗语朝跟出来的阿爸说了些什么,阿爸连连点头,带着姑娘跑下楼去,看样子是去买药了。
阿爸走后,男人又指指叶宛童吊着的那条胳膊,用眼神示意需不需要帮忙治疗,叶宛童害一声,说不用。
男人又点了点头,两个银耳环直晃荡,没多说话,转身下楼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傅敏和才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梅敏姐姐不带我玩儿,我只能自己出来转转咯。她招呼他们俩一起回去,傅敏和说我们才刚来,叶宛童白眼一翻:你留在这儿也没用啊,人都走了。
京墨追上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吃完饭之后呢,在寨子里闲逛,突然看见早上那个姑娘,跑出来说要去找医生。我没事干啊,就跟过来看了眼。
然后呢?
然后就那样嘛。叶宛童耸耸肩,早上那位,怀了孩子,但找不到孩子爹。我说了他们还不信,非要找寨子里的医生。
她怀孕了?京墨问。
对啊,我现在都怀疑她落洞是装的,没准就是为了跟孩子爹私奔。
傅敏和立马捂她的嘴让她别乱说,被寨子里的人听见就完了。
现在算是又找到了个关键线索,三人一起往回走,到了楼下,叶宛童先上去,他们俩在外边儿等了十来分钟才往上走,免得惹人怀疑。
这一夜依然平安度过,平安得都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井中的世界。
那位怒斥封建迷信的大姐也没出什么事,开开心心睡觉,平平安安醒来,嗓门嘹亮得都能跟寨子里的公鸡掰头。
傅敏和五点多的时候被热醒,出了一身汗,他掀开厚重的棉被爬起来,一边扇风一边开窗户,扑面而来的风吹得他身上一凉,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从小在首都长大,几乎没来过南方,心说虽然南方气候变化无常,但这也太无常了,昨天还是大冬天,现在怎么突然就回温了?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楼下突然跑过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围裙和青布衣,戴着银首饰,匆匆跑过时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
他叫住一个落在后面的小孩儿,问怎么了。
广场上要行刑了!
那小孩儿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傅敏和远远望去,只见寨门后的大广场上乌泱泱聚满了人,汇聚成海的银饰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他匆忙换好衣服跑下楼,叫道:快点!去广场!现在就去广场!
尤余顶着头鸡窝出来,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眼睛还没睁开呢就被京墨扯着出了门。
十二人匆忙朝着广场跑去,沿路几乎遇不上什么人,行刑的时间已经近在咫尺。他们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进去,与周围的寨民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几个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绑在柱子上的阿姐,以及周围人群前方被几个大汉制服的阿爸和姑娘。
阿爸的头上都是被人揍出来的血,姑娘拼命挣扎着,哭喊道:你们放了我阿姐!放了我阿姐!
求你们!求你们了!阿爸哭到,我阿哥就她这一个孩子啊!
寨民中央,一个头上戴着银绣布帕的中年男人瞥了阿爸与姑娘一眼,几个大汉立即将他们的头按得更低。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行刑!
四个男人站在柱子下方,手持火把,口中念着古老繁复的巫语,然后一齐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了堆在木柱底下的柴堆!
柴油瞬间被火焰点燃,大火轰然而起,滚滚的黑烟弥漫在寨子上空,熏得聚在周围的寨民纷纷后退。
你们疯了?!人群中的叶宛童大喊道,她还怀着孩子!
周围的寨民听见,道:没有咧,孩子已经生了。
傅敏和一惊,忙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生了?
生了就是生了呀。旁边有人道,昨天晚上就生完了,一生出来就说要处死她咧。
叶宛童一把抓住那人:你开什么玩笑?鸡下蛋还得孵二十天呢!
这时,京墨突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七号啊。有人道。
一九九五年?京墨又问。
对啊。怎么了咧?
怎么了?
开什么玩笑!
一九九五年十月七号,一夜之间,这个世界里的时间竟然过去了十个月!
第44章 第 44 章
这就离谱!离大谱!离离原上谱!尤余边走边骂咧,那嗓门大得隔八条街都能听见,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眼睛一闭一睁,十个月过去了?!
混乱的清晨以行刑结束为终止,落魂者们随着四散的寨民离开广场。
寨民们的脸上挂着麻木的笑容,仿佛刚才目睹的不是一场剥夺他人生命的极刑,而是景区每天定时的特色表演。
他们像是一具具木偶,被连着四肢的线牵引,定时定点地出现在固定的地方。
尤余还在嘟囔,叶宛童转身一把捏住他的嘴,尤余两片嘴唇被她抓住,活像只鸭子。
把嘴闭上。
尤余呜呜了两声,被她瞪了一眼。
叶宛童刚才情急之下的那一声质问显然暴露了身份,没人信一个刚进来的新手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能如此冷静理智地朝npc喊话,梅敏已经不信任她了。
不过也无所谓,叶宛童本人如是道。
他们随着人潮回到吊脚楼,一进门就去看墙上的挂历,挂历上明晃晃写着1995年10月。
奇怪傅敏和托着下巴,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晚上就过去了十个月,那这个世界的限定时间是多少?
鬼知道!尤余道,谁旅游会游十个月的?!
一边的叶宛童道:我们啊。她说完,又朝一直往楼上看的京墨问:看什么呢?
话音未落,楼上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传来的还有被压低了声音的惊呼。紧接着,一个男人匆忙从楼上跑下来,看见他们先是一愣,旋即指着楼梯上道:见鬼了!
这时正好有不少人回来,听见他喊,纷纷变了脸色,问怎么回事?
男人领着他们上楼,正对着楼梯的竹木门半掩着,傅敏和隐约记得这个房间里住着的人是那位反对一切封建迷信的大姐。
我,我刚刚回来之后,上楼听见房间里有声音。男人咽了口口水,绘声绘色地朝他们描述,然后我就在门口问是谁,我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我,我就进去了,结果
正好这时候门缝里十分应景地传来女人娇柔的声音,不少人身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结果什么?尤余问。
男人缩了缩脖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你们,你们自己看吧。
离门最近的京墨率先进去,紧接着是他身边的傅敏和,尤余还有点儿犹豫,但被叶宛童提溜着领子扯了进去。
其他人依旧持观望态度,齐齐聚在门边往里看,几个脑袋围了一圈,正好把门框挤满。
房间里很暗,没拉窗帘也没开灯,那位大姐坐在正对着门的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把崭新的木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披散下来的长发。
她坐得很端正,长发被全部拨拢到肩前,露出漂亮的脖颈和腰肢,背上的骨骼和肌肉随着她梳头发的动作不时起伏。
这场景让傅敏和想起了半夜对镜梳头的鬼故事,心说要是再点根蜡烛,就能来个人鬼跨次元对话了。
好巧不巧,对话开始了。
我美吗?她突然问,并且抬起了眼睛。
镜中女人的瞳孔像夜一样黑,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她呆滞地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但所有人都通过那面镜子看见了她的眼睛。
大家与镜子里的女人对视,她勾起嘴角,笑得很开心,但眼睛却睁得很大,其中看不见丝毫笑意,仿佛有人将一张木然的脸和一张微笑的脸缝在了一起。
她睁着无法转动的眼珠,呆怔地看着镜子,看着镜子后面的其他人,充满笑意地问道:我美吗?
美,太美了,美得都快吓死我了。
在场众人一阵恶寒,尤余一个哆嗦,扯扯傅敏和,道:这是惩罚吗?
是吧?
傅敏和也不大确定,毕竟井中的惩罚大多是由夜叉来执行的。但这大姐现在的样子实在和昨天落洞的阿姐太像,再结合导游的警告和她昨天那番反对封建迷信的言论,很难让人不把二者联系到一起。
叶宛童上前给人把了脉,半天也没发现问题,然而这姐属实是叫也叫不醒,挪也挪不动,逮着人就问我美吗,还死活不让男人碰。
其他人没办法,只好把她留在房间里,等找到更多线索后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她恢复正常。
几人从房间里退出来,尤余往外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说梅敏呢,怎么没看见她?
刚刚那个给他们带路的男人听见,忙道:她好像没回来,刚才在广场上大家分开之后她就一直没回来。
傅敏和哦了一声,说是吗。
男人点头,傅敏和又问怎么称呼?
我叫白鹏。男人道。
傅敏和把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叫傅敏和。
其他人都下楼去了客厅,他俩搁走廊上尬聊,京墨等在一边,白鹏突然问:这位是?
傅敏和突然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介绍京墨。
说是朋友吧好像又不止,京墨明显对他有意思,不管哪个方面;但说是那什么吧好像也不合适,毕竟有意思归有意思,人家也没明说我对你有意思。
总不能像上次在船上那样说是我媳妇吧?
就他思前想后这会儿,京墨已经替他答了:朋友。
傅敏和看他一眼,发现京墨抱着二胡出神,没再看他。
俩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儿怪,白鹏砸吧砸吧嘴,说哦,朋友。然后找了个借口溜了。
走廊上就剩下他们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更怪了。
最后还是傅敏和先投降,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问我们现在干什么?
京墨不答反问:那个人怎么了?
哦,他啊。傅敏和挠挠头,道:刚来那天他不是想让宛童试毒吗,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
京墨点点头,嗯了一声,傅敏和猜那是认同的意思。紧接着就听他道:他和梅敏走得挺近的。
你怎么知道?
宛童和我说的。
傅敏和顿时瞪眼:她怎么不和我说?
京墨耸耸肩,往楼下走:那我就不知道了。
就他们刚才说话那一会儿,叶宛童和尤余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他俩前后出了吊脚楼,时间还早,傅敏和提议去周围打听打听阿姐的事。
两人沿着小路往寨子南边儿走,沿途打听阿姐和孩子。走了一会儿,傅敏和看见路边有卖糯米饭的,新蒸出来的糯米香混着芦苇叶的清香,那味道能飘出十里。
他们早上出来得急,饭都没吃,这会儿闻到香味饿得不行,走到摊前说要两份。那老板听不大明白,傅敏和又比划了个二,老板给他包了俩,也比划了个二。
旁边一好心大妈看见,说两毛。
傅敏和听见这价钱才想起来这会儿是1995年,连大哥大都少见,更别提微信支付。他原本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哪门的?老板普通话不大行方言说得还挺溜,傅敏和咽了口唾沫,心说我要是说没钱买会不会挨揍。
一直站在边上嗑瓜子的大妈见状,叽里呱啦朝着老板说了句什么,又给上两毛钱,老板点点头,古怪地看了他们俩一眼,然后把那两份芦苇叶包着的糯米饭塞进了他手里。
眼神就像在说你旅游的钱都花了,吃个糯米饭的钱还舍不得?
傅敏和假装没看见老板的眼神,问那大妈知不知道阿姐的事,大妈诶嘿一声,给他俩指了个路。
据大妈所说,昨晚阿姐生完孩子后,请了寨子里的医生把孩子抱走,如果想找孩子的话,可以去医生那里碰碰运气。
俩人顺着大妈指的方向找到医生住的地方,那位置真叫一个偏啊,偏到去之前一份糯米饭吃完、结果到了之后又饿了的那种偏。
傅敏和抬头看往西边歪的太阳,心说这寨子这么大,怎么也不安排个观光车啥的,还旅游景点呢。
他正要和京墨说话,面前的吊脚楼上就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片刻后,两个男人从楼上下来,其中一个皮肤黝黑,耳垂上挂着两个大耳环,正是昨天他们才见过的医生。
另一位他们没见过,此刻正满脸通红,激烈地争辩着些什么。最后,医生口中发出一声怒喝,用力把男人推下了楼。
他甚至看都没看门口那俩人一眼就咚咚快步上了楼,然后砰一声关上门。
那关门的气势可谓是震天动地。
被赶出来的男人站在楼下用苗语大声地说着些什么,虽然他俩听不懂,但听语气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恋耽美
我在无限流副本里被针对——来福xx(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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