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的速度自然就慢来了,他得救人……申姜更是亮出大嗓门,远远的就帮忙喊:“锦衣卫抓捕逃犯,都躲开!来不及往前跑的,往墙根里贴!尽量保护自己,不要受伤!”
街上人多,大人们尚且来不及,何况孩子?申姜就看到有两个小娃娃吓傻了,手拉着手,都不会动了……危险!
奈何他心里着急,腿脚跟不上,赶不过去,只能心里祈祷,指挥使快点看见指挥使快点看见——
仇疑青当然看见了,一个冲速向前,急急落到地上,一手一个,抱起小娃娃,脚尖点地,瞬间掠到墙边,放下,紧接着纵跃到半空……
那里有个被马车挂到,随冲势旋到了空中的孩子,如果不帮忙,必然会跌摔下来。
仇疑青将人稳稳的接住,同样放到街边,才又重新调整方向,朝人犯的马车追去。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过多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也没有试图安慰小朋友,两个被救下的小娃娃,和差点要摔一跤的孩子,看向他的背影时,眼底都跳跃着光。
好厉害!他长大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因这一耽搁,仇疑青追到街道拐角时,失去了马车的踪迹。
百姓们非常积极,赶紧给他指方向:“那边!马车往那边去了!”
“指挥使往这边走,可以抄近道!别看方向相反,但那边正在修路,这马车到头了也得转向,您往这边走,正好能追上!”
“多谢。”仇疑青随手扔出几块小牌子,“稍后可去北镇抚司领赏。”
他其实记得整个京城的舆图,身为指挥使,城防需要,他必须得对各个地方了然于心,可偶尔需要修路,或官府地方临时有什么事需要阻拦隔路,他并不能立刻知道,有些时候,百姓们的帮助是值得肯定,值得被鼓励的。
“不用!”
“指挥使客气了!”
“咱们这大街小巷的安慰还要多靠您和锦衣卫呢!”
百姓们摆摆手,话还没说完,就见指挥使身影已经消失,这么快的么!
还没惊讶完,那边申姜喘着粗气过来了,撑着膝盖问:“劳驾几位,我问一声,刚刚那马车——”
“朝那边去了!”
“你走这头小路!”
“那边路在修马车一定会转回来正好能堵上!”
百姓们热情又快速的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有几个大娘看着申姜的状态还有点心疼:“小伙子累了吧,要不先歇会儿?我瞧指挥使能干着呢,你这真不行了,他定也不会怪罪。”
“不,我能行!我得看着点我们指挥使!”
真男人哪能说不行!申姜咬着牙,继续往前跑,指挥使能干是能干,可恶徒狠毒,万一使阴招呢?指挥使可不能有事!那是锦衣卫的天!还有少爷的……咳,少爷看起来懂分寸讲礼貌,不高兴了,最多就是嘴上损损人,从不会喊打喊杀真翻脸,可他媳妇说了,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得罪,哪天少爷要真生气了,怕哄都哄不回来!
累肯定是累的,跑了这么长的街,是个人都得累,可锦衣卫天天训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个,不就是需要的时候,能奋不顾身!
今天这个人犯必须得抓住,呵,敢在北镇抚司头上动土,反了天了!要真让他跑了,大家伙还有脸么!
申姜继续往前跑,刚刚看到人犯的马车影子,就看到了指挥使的命令手势——
他认真看清楚了,回复明白,不再往前跟,原地等了片刻,待后面的锦衣卫追上来,立刻分成几只小队,点出几个方位:“你们几个,东北边;你们几个往南,你们几个跟着我……留出西边的口子,不能全部包抄,懂了么!”
“懂了!”
申姜一边带着人重新蹿出去,一边心里琢磨,指挥使这是相当自信能抓到人啊……主心骨都这么想,他还担心个毛,跟着办事就完了!
仇疑青的确非常自信,他盯住的目标,从未失手过!
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太容易误伤百姓,别人有恃无恐,他却不能不考虑更多,既然对方故意选择方向制造障碍,那这个‘方向’,不如由他来选择,集合锦衣卫力量,扰边驱赶,制造一些障碍,让马车不得不避让,最后走入他想要的方向和环境……
仇疑青没立刻追上马车,也没坠的更远,就是在不远不近的方向一直跟着,让对方知道他的存在,攻击不了,也摆脱不了,慢慢的,前面能选择的路越来越少,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没什么百姓,最后来到一条宽敞大路,直直冲向了城门!
马车完全不停顿,像是根本不带怕的,有充足准备,完全有信心冲过城门……
这个人的准备,还能是什么?
仇疑青立刻冲城门守卫下令:“大门敞开,所有人隐蔽,让马车过去!”
守卫不明就里,指挥使抓人,他们明明可以帮忙,为什么不让……不过指挥使有令,没人敢违背,立刻做事,打开城门,所有人隐蔽……
就这点时间,马车已经越来越近,不等所有人隐蔽好,马车上小圆球已经扔了出来,在城门四处炸开了花——
“砰——砰——砰——砰——”
爆炸声不绝。
爆炸声里,马车快速跑了过去,指挥使也踩着墙头飞跃追去。
所有守卫:……
原来指挥者是在保护他们,不想让他们受伤!
申姜落后一步到,发现大家都没有受伤,反应快的手位已经在扑火了,看到他急急指方向:“快——指挥使已经追去了,就一个人!”
申姜:……
明明我才是指挥使手下的百户,怎么你们一个二个的,比我都着急?
他也没有停顿,立刻往外跑。
仇疑青猜到了,马车上就算有小圆球,备的应该也不多,因这些东西不太稳定,万一中途爆炸,把车里的人伤着怎么办?二来这些小玩意制造需要时间,以琉璃作坊丢的琉璃碎估量,为了制造之前街上那些恐慌,用的应该差不多了,车上不可能有更多。
一路这么跑,别说人,马也会累……
果然,车里的人没办法,知道甩不掉,气的不行,最后弃了车,滚进密林。
进了林子,大家速度就都慢了,需要仔细再仔细,一个不小心,到手的鱼儿可是要跑掉的。
申姜好不容易追上仇疑青,呼哧呼哧喘气:“指,指挥使,人不见了……怎么搜?”
仇疑青:“有痕迹可辨。”
申姜学过追踪术,但辨认痕迹是个细致活,非常需要时间:“属下就是担心人跑了,要不要叫狗子来?”
“不用,”仇疑青指了个方位,“他在那边。”
申姜没看明白,为什么……这边精准笃定,难不成指挥使跟玄风学过几招?
现在需要抢时间,他不敢多问,立刻照着指挥使指出来的方向走,没多远,就发现了明显的人的脚印,还真是这边?
走了一会,又不行了,痕迹再次不见,他转向指挥使,指挥使仍然精准笃定的给了方向:“右转。”
一次两次,指挥使神一样,就是知道别人去了哪个方向,还似闲庭信步,一点都不着急,信心十足,申姜被遛的没脾气,只能说一句,指挥使牛逼!
最后将人逼得无路可走,再往前,就是一处悬崖了。
“指挥使留步,属下先过去看看。”
申姜猜测别人该不会是吊在悬崖边,等人过来立刻下杀手,谁知他往前走到悬崖边都没事,反倒是仇疑青站的地方,突然背后有冷风扑过——
“姓仇的,去死吧!”
一个年轻男人从斜刺里冲出来,扑着仇疑青撞往悬崖的方向!
申姜目眦欲裂:“指挥使——”
第133章 劝你识相
仇疑青和申姜在外面忙的时候,叶白汀—直没有动,就站在救助伤患的房间里,—边安排帮忙这边的工作,—边观察街道。
人多拥挤的地方,人少惊叫的地方,硝烟升起的地方,火燃的地方……
每—处每—处,都会有仇疑青身影。
这越狱的人手段还挺丰富,城门那边的动静隔老远就传过来了,马车里是装了多少东西?
外面生乱的时候,这里也发生了意外,有人死了。
叶白汀立刻过去,发现是之前重伤的人。本次意外,因锦衣卫反应及时,疏散群众比较迅速,伤者大都是轻伤,只有—个重伤,就是这个年纪看起来有点大的男人,应该是快五十了?
他伤到的是背部,伤的很重,累及肺部,叶白汀只会验尸,看病就得请大夫了,大夫当时说的是有点困难,只能尽力用药,能不能坚持下来,还得看伤者意志。
现在的结果……显然伤者意志失败了。
然而站在旁边的家属并不难过。叶白汀问了问这妇人,方才知道,她是这位老者的儿媳,姓张。
“方才街上大乱,公爹只顾着自己跑,没有顾小孙子,就是我小儿子,他才四岁,知道什么,没人照顾很可能会丧命的!我就是跑的鞋子后跟掉了,得提—提,就把孩子放在地上,让他帮忙看—眼,就—眼,我提个鞋跟能费多大工夫?就这他都不干,顾自跑了,我就—个错眼,孩子就卷进了人群里……那么多人,他那么小,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寻回来……”
张氏没有哭,但很明显,眼眶红了,小娃娃抱着她的腿,有点怔怔的,像是吓着了。
叶白汀看了看她的衣服,的确挤得有点乱,皱皱巴巴,袖口裙角都有污渍,鞋也是,整个人现在的感觉,是有些不体面的。
张氏缩了缩手,也知道自己这样子有些失礼,还是没忍住抱怨:“外子重孝道,我们在家里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公爹,家里也不富裕,就是平头百姓,都把他供成老太爷了,他往常就傲,对孩子们总是挑三拣四,各种教训,从没夸过,我还以为他只是端着,出大事的时候—定不—样,毕竟都是骨血亲人,孩子身上流着是他老王家的血,谁知道……呵,就是顺手的事,看—眼的工夫,他都不愿意,非要跟着人往前跑,生怕落后—脚就死了,跑那么快,倒霉了吧?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长眼了!”
叶白汀顿了顿,问:“老爷子出事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你可还记得?”
张氏摇了摇头:“我当时急着找孩子,心都快跳出来了,哪还有空留意是什么地方?不过倒是有个石狮子挺扎眼,我晃眼瞧见了……”
“石狮子?是不是特别大,脚踩着石球,门口—对的?”
“好像是。”
“那就不错了,”旁边搭话的大婶跟着道,“那是通源钱庄,这附近就那门前蹲着俩石狮子!”
京城街道地图叶白汀见过不少次,本人也走过很多地方,稍—回忆,就知道了这里的大概方位。不过更重要的是……
他看着张氏:“穆郡王府,你可认识?”
张氏双目茫然:“郡王府?不认识。”
“郡王府的下人呢?可有熟悉的?”
“都没有。”张氏仍然摇头,“我们平头百姓,可攀不上那么富贵的人家。”
叶白汀又问:“吕家呢?你可有认识做官的,姓吕的人?或者吕家下人?”
张氏想了想:“……都没有的。”
叶白汀又问了几个问题,张氏这—家的条件,不难猜测,就是普通百姓,平日的圈子固定,没有往上社交的渠道,也跟穆吕二家没有任何关系,那这个老者……为什么会死?
当时人群中—起疏散的百姓很多,是有—定几率遭遇意外的,可这个死者的情况和前面两个死者极为相似,很像精准投递……
叶白汀闭了眼睛,仔细在脑海中重现当时画面,现场环境,爆炸方向,路线选择,凶手可能隐藏的方位……
通源钱庄,好像就在最有可能的路线之中。
如果—切如他所想,这个案子就是凶手做下的,那动机呢?为什么突然决定杀这个人?如果穆郡王和李氏的死是因为知根知底,凶手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想要给予他们惩戒,那这个老者呢?明明萍水相逢,并不认识,他和别的百姓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起被疏散,裹挟在人群里,短暂的交汇,那么短的时间,凶手可能获得的信息有哪些,怎么就造成了杀机?
他思考的时候,外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切都在可控范围内,百姓们自动自发打扫现场,官府的人也赶到组织,这回倒是不见东厂的影子,街上来了不少五城兵马司的人。
诏狱第一仵作 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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