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重新看厅前三人:你们在宴会厅的这段时间里,可以发生什么特殊的事,记得什么特殊的东西?
苏酒酒摇了摇头:我只记得那位鸿胪寺毕大人,好像早早就醉了,趴在桌子上,鲁明也不是一直都在,我爹和别人比试的时候,他出去了一趟。
杜康接了话:那可能是去寻我了。
苏酒酒蹙眉:寻你?
杜康:他到后院,我交酒的地方来寻我,说你和师父都在宴会厅,出了点事,威胁我让我听他的话,否则你们可能会遭大难。
苏酒酒脸色更肃:你听了?
自是没有,杜康冷笑,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他简直在做梦!
叶白汀想起一件事:你和他动过手?
杜康抿了唇:动了,我推了他两下,他就吓跑了。
只推两下,人身上是不会有伤的,叶白汀眼梢微抬:我说的不是昨晚,往前数三四天,你和鲁明可有发生口角,或者争执?
杜康没说话。
叶白汀:我再问一遍,死者三四日前与人动过手,受了伤,你可知晓?
他是该受伤,杜康绷着脸,并未隐瞒,三日前,五月二十四,我们对使团交第一批酒的时候,他来过酒坊,拿着他那一套惯用说词,说做酒这一行,想要做大做强,日进斗金,靠的不是手艺本事,而是外头的运作,卖酒的嘴皮子,搭建的人脉网,说瓦剌这回要开互市,对酒水采办量非常大,任何一家都独吃不下,让我们合作入伙,一起做局做事,拉高酒价,做多水酒价格是一回事,卖到外地与本地本就不同,可我们不做亏心生意,从不卖假酒。
叶白汀顿了下:你知道鲁明卖假酒?
杜康:他们心思歪,手底下生意路子多,并不精研哪一种,哪阵风吹就专注哪个,想赚钱又不用在正道上,水酒一事,外界多少有听闻。
那你可知道,他们的假酒喝死过人?
掺多了水,也能喝死人?杜康怔了下,又道,倒也是,再水的酒,喝多了还是要醉,也是会醉死人的。
叶白汀心里就有谱了:酒水一行,能做假的手段,只有掺水?
杜康没什么反应,苏屠先眯了眼:这位少爷说的可是木精?那可是最下三滥的手段,会毒死人的!
叶白汀:您知道?
苏屠:过往见过,酒行里根本就不该有这玩意!
所以你的酒坊
从开建那一日起,就没有过这东西,苏屠正色,锦衣卫尽可去查!
叶白汀点点头,又问杜康:你说三日前,你打伤了鲁明,都打到了他哪里?
杜康:我倒是想多揍几下,可他一个师爷,身子骨不行,一拳就蹲了下来,不好再揍。
你确定只一拳?
只一拳。
打在哪里?
他当时站在我对面,我右手出拳,力道还不小杜康反应了反应,他若有伤,应该是左侧小腹?
这点对上了,死者左侧小腹位置,的确有淤伤。
叶白汀又问:其它部位呢?比如手脚之类的?
杜康摇头:那我没碰到。
叶白汀沉吟片刻:将死者与你们酒坊所有来往,仔细说一遍。
他第一次去酒坊,应该是九天前,瓦剌突然对酒进行选品,意为互市,消息在底下很快传开了,行内的人都知道,刚好我们酒坊在京城又有些小名气,那日使团的人就过去了,鲁明作陪。
杜康道:鲁明当时就偷偷过来找我们,可以合作,但当时使团订单都没下,我不可能理他。过后第二日,使团来人要酒,签了契,付了定金,让我们过几日送就是三日前,那日鲁明过来,说要亲自点一点,以防我们故意送少送漏,我之所以有那么大的火气,一是因为这个,二是他跟我师父吵了架。
我师父脾气急,腿脚又不好,平时我和师姐都很注意,尽量不让他生气,可鲁明如此没眼色,我便
叶白汀问苏屠:可是如此?
苏屠点头:没错,他打的那一拳,我看到了,但也仅止如此,没有更多的了,姓鲁的孙子身板不行,不敢多挨,站起来灰溜溜的跑了。
所以鲁明为了水酒生财一事,接连找过苏记酒坊几次,都未得到想要的结果,仍然没死心,在昨天晚上,见苏家父女在席,事情闹的有点大,感觉是个机会,就又一次去威胁了杜康
叶白汀又转向苏酒酒:苏姑娘呢,可知这些事的发生?
苏酒酒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师弟,摇头:平日我都在后面做酒,少去前院,之前发生的这些,父亲和师弟未曾与我提及。
叶白汀注意到苏酒酒额角沁出微汗,转头看了眼窗户。
她并没有站在阳光下,房间里温度并不高,不应该热成这样,她表情一直平静,哪怕说起不愉快的事,也没那么多气愤,或对什么事心虚,再观她唇色微淡,出汗大约只有一个原因。
你身体不舒服?
有一些,苏酒酒微微咬了唇,可能昨夜归家太晚,吹了风。
苏屠扶住女儿,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眸色很有些紧张:何止吹了风,该是昨晚吓到了,听爹的,回去乖乖吃药,很快就能好
叶白汀不想耽误病人,接下来速度就加快,问了好些问题,确定了不少细节。
期间达哈一直试图加入话题,未料根本跟不上节奏,完全不知道他思路从何而起,为什么突然转了方向,仇疑青当然是懂的,时不时插句话,字字在关键上,申姜也坏,自己懂不懂不要紧,对面这王八蛋不懂,他就爽了,他不止一次开口截话,达哈一冒头他就大声压下去,卡着话头缝口,让人一通表达,什么都没说出来,憋的难受极了。
接受到少爷和指挥使的夸奖目光,申姜腰板挺的笔直,瞧瞧瞧瞧,这才是一个百户的素养!他也可以和少爷很默契!
达哈屡屡受挫,重整战鼓数次,被打压数次,后知后觉的,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此来,不是没做过功课,大官官员可能认不得脸,情报里名字提的多的一定有印象,比如锦衣卫指挥使仇疑青,此人能力强悍,实则不怎么爱说话,有点不喜欢麻烦,或者怕麻烦,他们小小惹一下子应该没事,今日这般记仇可是始料未及,又是骂他们的人又是扣他们的人
可能不是为了他自己,是护犊子,因为他们想欺负这少年仵作?
他此前还叫嚣着,说别人不配,要指挥使亲自过来,本只是闹,没料到真会见到本人,但人来了,感觉自己相当有面子,使团太重要,又发现不对,别人并不是为了他来的,是为了案子,是为了护犊子!
他闹事,听说北镇抚司只来了一个仵作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更有闹的理由,却原来这才是尊大佛,是给他面子么!
叶白汀和仇疑青问完苏家问题,放人回去休息,说近来可能会有其它调查,请他们务必配合的时候,有锦衣卫小兵过来传话
指挥使,少爷,后面发现了点东西,可能需要您亲自看看。
叶白汀便起身,和仇疑青一起过去看。
达哈当然不落人后,转了转眼珠子,也跟着出去了,申姜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坏事,像上回一样,卡着缝站在他前面,确保第一现场一定是自己锦衣卫的,就是不让他过去。
从大厅侧门出来,往东走一点,有一小片草丛和灌木,这里应该很整齐干净,现在却很杂乱,不是被扔了东西的那种杂乱,是有非常明显的,蜿蜒曲折痕迹,灌木被擦蹭,落了很多叶子。
哪怕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这里曾经有人经过,且速度很快,慌不择路的那种快
因旁边就有青石小径,没必要这么横冲直撞。
叶白汀看痕迹分布,能明显判断出来,这是人为制造的痕迹,不是什么小心闯进来的动物。
仇疑青则更专业,他蹲在灌木丛前,扒开一角树枝,发现了两枚脚印: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叶白汀过去细看,两枚脚印都不是很完整,不方便提取比对,但外形轮廓很清晰,一枚较浅,细窄,明显是个身量较轻的女人,一枚痕迹就很深了,脚掌也很宽,痕迹厚重,明显是个身材高壮的男人。
也就是说曾有一个男人,追着一个女人,经过这里?
嗯。
仇疑青沿着痕迹往前,中间有断了的时候,就来回观察,迅速找到新的线索点,还原二人路径,继续追着往前,最终找到了一个房间。
推开房间门,里面就更精彩了。
这个房间离主厅位置很远,稍稍有些偏僻,照功能性来看,等闲用不到,使团来人数量并不很多,好位置的房间可随便挑,也不会住到这里,这应该就是一个空闲房间。
但鸿胪寺待客,布置的很全,哪怕是客人大概率不需要的房间,也做了清扫整理,桌椅柜几,该有的摆设都有。柜子好好靠墙放着,没有任何被打开过的痕迹,屋角器物甚至蒙搭的布巾还在,根本没有被使用过。
但房间从门口往里,但凡经过的位置,都像经历过一场狂风似的,没有一样东西好好在自己的位置,大都掀翻在地,连椅子都缺了个角,地上一塌糊涂,一点都不清爽。
这个范围非常明显,从门口到桌子,再到正南的窗子,大约是一个椭圆形的范围,再往旁边,就没有被波及了,比如墙角的位置,仍然干干净净。
叶白汀一进来,除了房间乱象,还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味道,这里的味道稍稍
豁申姜到房间门口就吓了一跳,这怕不是打过架?
也不能说是打架。
应该是单方面的抵抗和拉扯。
叶白汀和仇疑青再次默契非常,一起发现了这些痕迹的不同之处。
一人明显力大,破坏力强,但凡掀倒,砸坏的东西,中间都无任何停留
一人力小,无法抵抗对方的力道,只能不停的把东西扔过去,砸过去,但仍然阻止不了对方过来最后被擒住,拉扯撕打时,手臂或身体碰到了桌面,窗墙
叶白汀看着桌角血迹:此人身上一定有抵抗伤,会有淤青,也会有破皮流血。
但也有疑问,现场痕迹清晰,乱象持续这么长时间,这个打斗抵抗的过程一定不短。
为什么不喊人呢?
这夜使团酒宴,席间常有醉者,若说出现东西摔砸的声音不算异常,那如果有人尖叫呼救,外面守卫不可能不管,这里的人为什么不喊?
仇疑青:此人知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又无法拒绝。
叶白汀:或者,她有更深的,别的顾虑。
她不敢喊。
别动!
达哈刚要伸手碰桌子,就被叶白汀喊住了,一脸懵。
申姜直接把人拎走:现场的东西,不要乱动!
达哈梗着脖子:我就是走累了,拄一下桌子,能破坏什么!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么看重,不动就能看出是什么事了么!
你当然不行,我们少爷可以!申姜看向叶白汀,那意思,少爷快,秀给他看!
叶白汀没理会他们的放话,正经办案的时候,没空,也不想分心。
但他的确在桌子上发现了东西:这是汗渍。
春季天气干燥,早晚都是,但凡有水分的东西,干的都非常快,桌面上一点都不湿,可湿了又干的桌面明显有区别,除了痕迹,还有味道。
味道也不只是汗臭,还有
这里,叶白汀指着桌面边缘,不规则地图形状,边缘明显,有硬感,灰白色,痂皮状这是精斑。
有人曾在这里,遭遇到了强制性性行为。
一路奔逃,跑到房间里的这个女人,不仅没有跑掉,没能避开逼退男人,还被施了暴行。
女人
刚刚问供时画面深刻,某个人昨晚对酒局的参与,今日身体还很不舒服
苏酒酒么!申姜立刻想到了这个人,可是刚刚已经放她回去了,要不要再请回来问一问?
叶白汀摇了摇头。
仇疑青:不必。
如果不是她,再请回来问,没有任何帮助,如果是她她刚刚选择隐瞒,现在难道就会说了?
案情初发,他们手里的线索很少,现在更重要的,反而是更多排查结果。
叶白汀问达哈:达首领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达哈:
为什么你也要叫达首领!
我叫达哈!
记清楚了么?我不想再重复了,我叫达哈达哈!我的姓长,你们记不住也就算了,怎么可以随便给我安一个,你们礼貌么!
知道了,达首领,叶白汀面色严肃,所以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可知晓?
达哈:
算了,跟这群人较真没用,他干脆甩了袖子,冷哼一声:院子这么大,我就一个人,一双眼睛,哪能什么都看到?你也知我昨夜办的是酒宴,酒酣情热,难免这有哪位大人把持不住,借了这个房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叶白汀盯着他:这个房间,达大人可来过?
来过!达哈理直气壮,这不是跟着你们来了!
申姜:你少在这装蒜,我们少爷说的是昨晚,昨晚你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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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穿越)——凤九幽(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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