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死者这个伤,许和跳楼这个动作前后脚,他先是被人以一定理由引到别处,发生了一些争执,接着才有楼顶坠亡的事。
这两个动作,是在同一地点发生的吗?约见和争执,以及坠楼,都是在顶楼发生的,还是有不同地点?
顶楼这里需要注意的点是,锦衣卫说有滑踩痕迹,死者的鞋子也的确是歪的,他一定有脚滑的瞬间,可顶楼没有墙壁,如果死者后背擦伤是发生在地面,那地上一定有类似的拖蹭痕,勘验的锦衣卫不可能看不到,可是并没有类似发现。
那就是在别处,茶楼今日人满为患,到处人都很多,尽管放榜时所有人都跑下了楼,掌柜小二也是在的,并不隐秘安全,有人要选这个时候约见动手,一定在不怎么显眼的地方,得有墙面,楼梯间?楼梯拐角?
这样的地方有棱有角,装饰良多,那留下痕迹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叶白汀快速把这件事写下来,需得立刻提醒锦衣卫注意搜查,找到这个争执的空间,看有无相关线索。
身上的伤看完了,衣服鞋子也不能疏忽,因有这个争执地点的疑问,他看得非常仔细,还真的在死者的鞋底边,发现了一点红色的漆痕,不多,也不黏,鞋底上蹭到的痕迹新鲜,这个漆本身却并不太新鲜,应该漆完晾过一阵子,至少是七八成干,不用力很难蹭到的那种。
用力争执
死者鞋上有,那与他发生争执的人呢?
叶白汀立刻在小纸条上加上了这一点必须注意排查。
死者衣服检查完,随身带的东西一一列在桌上。
有酒楼订桌的票据,有玉器行手镯的取货单,有金银锞子,喜钱的购买单据
章佑还真是笃定自己今天能中,庆祝动作都提前准备好了,要广宴宾客,散喜钱,还给喜欢的女人买了一个质地上佳,非常昂贵的玉镯。
叶白汀看着这些东西,若有所思。
现在知道的,只是章佑大约死在街上张榜,非常热闹的时候,但这个放榜结果,他自己知不知道呢?
知道和不知道,他的反应会完全是两个样子,如果还未张完榜,他并不知道,那心里还是会怀有期待的,也会继续之前的小得意小骄傲,如果知道了,他一定会很愤怒,难堪,知道自己被骗了,会不会去找始作俑者质问?
也就是说,找贺一鸣?
第190章 凶手之敏锐
直到完成验尸工作,叶白汀大脑都在高速运转,一直都没闲着。
他综合尸体情况,给还在现场的仇疑青和申姜送了很多纸条,提醒他们更多的侦查方向,注意重点,现场的小纸条也会传回来,让他得以得以了解最新情况,分析判断更多的细节
只是之前在忙,没时间看,积到如今,已有厚厚一打。
叶白汀脱了罩衣,洗了手,拿起这打纸,走回暖阁。进到房间,他也不怎么讲究,在炕前小几边盘膝一坐,展开纸页,看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天光一点点暗下来,暮色四合,北镇抚司越来越安静。房间不知何时掌了灯,可最亮的,却不是这盏烛光,而是烛下人清澈锐利的眼睛。
叶白汀注意力从未分散,一直在专注手中消息纸页,甚至把所有案件卷宗全部拿出来,摆开在小几上,炕上,各种调整位置,调整方向,最后手肘撑在桌面,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视线一次次从纸页上滑过,大脑迅速筛选信息
有没有什么东西,被他错过了?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细节,被他忽略了?
这个案子很有难度,死者和相关人的人物关系构建比较隐晦,少,且私秘,短时间内很难清查清楚,别人还未必配合,你去问,大约都会撒谎,锦衣卫需非常清晰的,先把背后的线,所有动机源头理清楚,才能跟着顺下来,掌握整个事实脉络
但命案本身呢?
他们有没有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视线滑过一个个写在卷宗里的名字,案件相关人,可能的凶手,死者叶白汀眼神倏的一顿。
三个死者,都是高处坠亡,事实已经很明显,就是他杀。可如果只是想谋人性命,从操作方面来讲,有很多更准确更方便的方法,楼上推下致人摔死这种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做成,别人未必心甘情愿,未必不会反抗,凶手如何确保一定能成功,且次次都能成功?
这种呈现方式,在叶白汀来看,唯一对凶手有利的方向就是意外,现场太容易用这两个字解释,太容易逃脱罪责,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此前他们的重点一直在科举舞弊,这件事存不存在,中间是否有利益链条,幕后黑手是怎么操作的,他们怎么抓住,怎么阻止,各案件相关人都藏了什么,凶手到底是谁,但是死者呢?
死者脾性如何,都经历过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意什么,遇到什么事,会做怎样的选择?
叶白汀挑出所有与死者有关的卷宗纸页,认真翻看,慢慢的,眼睛越来越亮,神思越来越清明
怎么坐到了这里?
一只大手扶着叶白汀的腰,将他往里轻轻推了推:不怕掉下去?
根本不用回头,叶白汀就知道是仇疑青,他就是想事情想入了神,没发现自己换姿势后坐的靠外了,刚顺着力道往里挪了挪,就看到对方手里握着一打崭新的记录卷宗。
他眼睛一亮:有更多的东西了是不是!
那架式,几乎把强烈要求立刻加班这类字写到了脑门上。
仇疑青扶他坐好,音色微缓:莫要着急。
少爷你快饶了我吧,申姜在后头叹着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瘫成一坨,你不饿我还饿呢,咱们先吃了饭再说,成么?
饭
叶白汀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不太有饥饿的感觉,好像的确早该吃饭了。
好吧。
他一边从善如流的答应,一边还是没忍住,眼神从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有重大进展?
仇疑青没卖关子:算是。
叶白汀:那咱们快点吃饭!吃完快点分析案情!
饭菜上的很快,叶白汀吃的也很快,速度都快比上申姜了,仇疑青看不过去,给他盛了碗汤,放在手边:慢些,今夜还长,我们有很多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叶白汀端起汤喝了,还嫌他速度慢,你也快点!
仇疑青:
吃饭方面,申百户绝不服输,当场表演了个暴风吸入,可谓一个风卷残云,独孤求败。
他最先吃完,便也最先准备收拾,把墙边的小白板支架打开,那上面还有上回分析案情里留下的名字,简单的人物关系,以线索梳理,现在手里的细节更多了,自也要添上去很多。
写的差不多时,少爷和指挥使也吃完饭了,他在门口喊了一声,叫人过来把饭菜撤下去,收拾好桌面,沏了壶热茶,今天的讨论分析就开始了。
申姜摆出架势,装模作样的咳了一下,手背在身后:说到重大进展,少爷就得夸夸我了。
叶白汀:你找到了新线索?
科举舞弊的证据,耿元忠这条线,有实锤了!
申姜根本憋不住,朝少爷炫耀:他跟贺一鸣,少爷和指挥使早就猜出来了不是?指挥使叫了人盯着耿元忠,连他院子都悄悄翻过了,他心中有鬼,一定有猫匿么,他名下商铺生意那么显眼,但凡铺子,想走歪路的,必有假账
可我觉得没那么好抓,老官油子精的很,哪能随便叫你找到?就长了个心眼,没盯着前头,什么掌事啦大宗生意往来啦,我都没跟,也不懂么,指挥使比较在行,我就让手底下小兵盯着没什么人的边角,连人放破烂的仓库都没放过,嘿你说咱这运气,还真叫我给蹲着了!他们前些日子清理了一批过期的残次的老货,就在那些货箱里,夹杂着一些账本!
叶白汀一顿:账本?
申姜双眼发亮:没错,就是账本!记录着很多关键的银钱往来,还用暗语标注了名字,呵,以为伪装成这样,我就瞧不出来了?那来来去去的进账,出账,规律时间和金额,分明有问题!还有那些用暗语代指的名字,暂时解读不出来,得需要找到他们的解码册子,可利益分配,各种走账明显至此,只要我们把名字解出来,就能知道所有参与的团伙,并一举抓获了!
这的确是非常好的消息,叶白汀认不住为他鼓掌,但是
申姜看了眼仇疑青,叹了口气:但是吧,毕竟是人家废弃的东西,可能是写错了,或者后续交易没成功,没必要留,不知道当时什么原因,没扔干净,遗留了两本在烂仓库里,一直没处理,我们就算解出来了,信息也不一定精准正确,可能有很多错漏
仇疑青:我会着人跟进,找到更多。
叶白汀连连点头,就怕没线索,怎么都找不着,未知才是最大的压力,有了方向就好办了,不过是时间问题,早晚能找到正确的那些!最好连幕后之手,整个利益团伙,都一起抓出来!
仇疑青转眸看着叶白汀,将茶盏推到他面前:你呢,也有新收获?
叶白汀就将挑出来的死者卷宗,摆在小几上
人性的幽微之处。
嗯?
何解?
仇疑青和申姜齐齐看过来,都没懂,什么意思?
叶白汀:你们仔细看这三个死者,有什么共同之处?
共同之处
申姜看了半天,看不出来,转身对比身后小白板上的信息,仔细整理,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仇疑青却若有所思,良久,说了两个字:纯粹。
叶白汀眼睛锐亮:不错,就是这两个字!
他指尖落在郁闻章的名字上:寒门,出生贫苦而才华横溢,有自己的执着和坚持,家人给了很多爱和鼓励,没一点要求和逼压,但他对自己很有要求,他是自由的,也是在奋力前进的。别人对他的评价,有赞誉钦佩,也有对弱点的精准知悉,比如过刚易折,比如
老母亲?申姜反应过来了,他尚未娶妻,家中只有老母亲一人,一直相依为命,于联海说他很孝顺
叶白汀眼底光芒微闪:如果有人用这个威胁,他会不会被迫听命?再深一些,如果对方制造了一个险境,让他选择,要老母亲的命还是他的命,他怎么选?再不甘心,再愤怒难过,是不是也不想连累老母亲?
仇疑青:那凶手杀他就很容易了。
只要把最重要的这个人捏在手心,引他到哪里,他都得配合,让他做什么,他都得做。
还有死者黄康,叶白汀指尖落在这个名字上,贪婪成性,他最执着在乎的点,在于钱财。
申姜看着那沓卷宗,就知道是自己排查走访到的信息,当即点头:没错,我带人亲自问到的消息,黄康虽然谋了个肥差,家产与日俱增,仍然架不住他祸祸,他酒色财气无一不沾,死前还欠了巨额赌债,只是因在做官,有些方面藏的比较严实,我还是很找了两天才找到的
他就着自己查到的东西,对少爷的判断很认可,可是
贪婪成性的人,费尽心机追逐财富,是为了享受,未必会甘心赴死?
这不是因果倒置了么,逻辑不通啊。
如果是不小心呢?
叶白汀点着桌上纸页,那是三个月前黄康死亡,官府勘察留下的卷宗:这上面的信息很有意思,黄康死的那日,下过大雪,楼顶有薄冰,也有积雪,官府的人在地面薄冰上,找到了他鞋子滑过的痕迹,痕迹往前半尺,就是楼顶不怎么宽也不怎么高的墙栏,现场勘查卷宗记载,墙栏两边都有大约半掌厚的积雪,偏偏这片薄冰前面的墙栏非常干净,一点积雪都没有,官府判断,黄康坠落地点就在这里,是脚底碰到薄冰往前滑倒,蹭掉了前方墙栏上的雪,并坠亡楼下
可是这片没有积雪的墙栏长度,是不是太长了些?黄康并不是个胖子,就算他很胖,得在摔死前经过这片墙栏时,怎么左右蹭擦,才能把这里的雪都带下去?
要整个人横在墙栏上,把雪蹭掉吗!
且不说先脚滑,后坠落,时间很短,根本来不及,就算是那样,他控制住了脚滑,能慢腾腾的横在墙栏上,把雪都蹭下去,这片没有雪的区域范围也不对,它不够一个人的身高。
仇疑青:这里放过东西。
申姜猛拍大腿:对啊,要是放过东西就解释的通了!比人身高短一点,比肩宽长一些!
什么样的东西比较合适吗?
箱箱子?申姜想到的就是这个。
叶白汀眼神鼓励:再大胆一些,如果这个箱子里,放了非常诱人的东西呢?比如金子,比如珠宝
申姜:那黄康必然忍不住啊,肯定会想摸一摸。
叶白汀:如果别人说送给他呢?
那还等什么,一定是扑过去先过过瘾啊申姜顿住,扑过去?
在楼顶,搞这种往前扑的动作,你不出事谁出事!
所以黄康的死还真是不小心?不过这个不小心,不是他自己选择,是有人故意引导?
不无可能。
嘶不对,还有个问题,申姜仍然有疑问,如果真是这样,黄康往前扑的动作这么快这么猛,都能把自己折下楼摔死了,放在那里的箱子还能幸免?不得跟着一块摔下去?可现场调查结果明明白白,除了他这个人,并没有任何东西掉下去,所有人都没看到。
叶白汀:你忘了当时的天气情况了?
申姜:天气?
仇疑青顿了顿,道:冰。
没错,就是冰!叶白汀讲说自己的大胆猜想,去年冬日,我们都经历过,接连有几场大雪,在下雪的时候,像楼顶这种地方,无人经过,无人踩踏,很少形成冰层,黄康脚滑踩到的那片薄冰,卷宗勘察结果里说,只有那一片,别处没有,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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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穿越)——凤九幽(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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