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案子过去了,少爷仍然很忙,非常忙。
申姜现在不仅为见不着少爷面的指挥使着急,还为废寝忘食的少爷着急,这一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还不让指挥使照顾,真闹出什么病来可如何是好!就这点肉,也是指挥使各种不着痕迹,辛辛苦苦才喂上去的!
申百户背负着指挥使的希望,自觉任务深重,在暖阁门口握拳深呼吸,努力调整了表情,才伸手敲门
进来。
叶白汀仍在整理细读大夫们的信件,头都没抬。
申姜用了口气,声如洪钟:少爷不好了,指挥使受伤了!
受伤了?叶白汀腾地站了起来,看到申姜的脸,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眼梢微微眯起,哪伤了?
申姜吞了口口水:手,手伤着了!
叶白汀:别着急,说清楚了,手哪里,手臂还是手指,手腕还是关节?
手指!
那是指腹还是指背,皮肉还是骨节?
虎口?就大拇指附近,根部
虎口啊,刀伤剑伤,还是撕裂伤?长几分深几寸?
不,不知道就我刚刚那个位置,怎么受伤的,没看清楚,申姜感觉稍稍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用手比划着,语气急促而焦虑,看着好像不重,但流了好多血!口子有这么长,都快到手掌心了,有这么深,都要见骨了!
叶白汀直接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大夫,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申姜愣住:啊?
叶白汀冷笑完,坐了回去,重新扎在那一堆信件里,不咸不淡道:若实在闲的慌,申百户可以去外面巡个街,抓几个小贼。
申姜:
可是指挥使受伤了啊?那么大一个口子,多可怜!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出去抓小贼!原来这段感情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少爷郎心似铁,狠心至此!
申姜灰溜溜的走了,又感觉不太对,这个战术有问题,伤的太轻,别人怎么心疼?他要是手上蹭破块油皮,回家去媳妇只会骂他不会照顾自己,要是重伤躺下了,那可了不得了,媳妇会偷偷哭的!
遂隔了一天,申百户又来了。
这回气势更足,直接推门而入:少也不好了,指挥使又伤了,这回非常重!
叶白汀视线从窗外转回,撩起眼皮:哦?这回又是哪里?
前胸!左边!申姜面色严肃,煞有其事,还冲自己心脏的位置比划了比划,就这!在校场和锦衣卫们操练时发生意外,不小心撞到了长矛上,伤口特别深,血流了一地!
叶白汀:创口长几分,深几寸,边缘是否平整?
申姜长了个心眼,猛的摇头:根本看不到!伤在心脉,那血直接飙出来的,当下人就躺地上了!
血流了一地?
把指挥使整个人都要淹了!
那你现在不应该来找我
大夫叫了!申姜心赞自己可真机灵,我过来通知少爷的时候,就已经叫大夫过去了!
叶白汀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你现在该叫的也不是大夫。
啊?那应该是
棺材铺。
这
重伤在心脉,血自大动脉激射喷出,当场倒地,半身的血量都快流出去了,还能活?你不赶紧买棺材,还等什么?
申姜:
也,也许申百户垂死挣扎,还能抢救一下呢?
叶白汀没说话,只是下巴微扬,轻轻指了指窗外。
申姜跟着看出去,第一眼就是空,第二眼就是安静,不知道少爷再让他看什么,第三眼,他回过味来了,怎么可以这么空,这么安静!
这里可是北镇抚司,锦衣卫的地盘,指挥使是绝对上峰,统领一切,如果真出了什么大的意外,这里能这么安安静静,一点紧张乱象都没有?
申百户默默打了下自己的脸,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太废。
业务不熟练,根本骗不到少爷啊!少爷是仵作,验伤什么的最拿手,你说轻伤,好,伤在哪里,角度深浅,人一问心里就有了底,你说重伤,行,伤怎么来的,深浅血量,三两下就能知道你是不是在装,再加上对环境的判断,局势信息的掌握
没别的,九个字: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申姜抹了把脸,竟然有点不甘心,万一呢?万一少爷情感战胜理智
这回,他专门挑了个特殊的时间,趁着早上少爷刚起床,意识还没有特别清醒的时候过来
叶白汀等他说完,直接冷笑:人死了没?
申姜摇头:没。
叶白汀:那就滚。
申姜:
叶白汀打着哈欠,视线从窗外来来往往,略有些嘈杂的锦衣卫身上收回来。
申姜这回倒是装的稍微有点真,热闹都起来了,当他瞎么,分不清真紧张还是假紧张?这群锦衣卫跑那么快,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才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因为后厨这个点正在开饭!
少爷懒洋洋披衣下床,洗漱整理完,继续和那一堆信件战斗。
申姜再次铩羽而归,感觉指挥使的视线好像能杀人。
他弱弱的解释:真不是属下不努力,是少爷太聪明了您知道的,少爷浑身都写满了机灵劲,假伤骗不过他,太粗糙的局也骗不过,听到属下的话,少爷连屋子都不出,就直接打脸了!
他真的很惨的!
原以为指挥使至少会不高兴,憋屈,什么招都没用么,没想到指挥使竟然唇角微勾,好像是笑,笑了?
申百户麻了,这是你表达情感,秀恩爱的点么!少爷聪明到骗不到,不理你,你还挺愉悦?你有本事在这里笑,你有本事去少爷面前笑,勾引他啊!
别看少爷气性大,其实也是看脸的!人都是一样的,对好看的人没脾气,你有这张脸,为什么不用!
申百户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仇疑青不是不努力,只要忙完公务,有时间,他都会过来看小仵作,偶尔忙的一天没回来,夜里也会回来一趟,打不开被锁住的门,就隔着窗户看一眼小仵作睡颜
可惜小仵作郎心似铁,就是不肯见他。
叶白汀也不想玩冷暴力,也想给对方提供点情绪价值,他比谁都知道,有效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办法,可他也有小情绪啊,正上头的时候,还不能缓一缓了?
不过也快差不多了。
哼,狗男人,明明挺聪明的脑子,这时候硬生生扔了不用,搞什么辣眼睛的花活儿,他才不喜欢这种刻意的讨好,赔礼道歉的诓哄,他喜欢的是
那男人自信耀眼,处理任何危机都能手到擒来,游刃有余的样子;喜欢他总是能及时伸出来保护自己的手,假正经占便宜的情不自禁;喜欢他无论怎么忙,都忍不住回来看一眼,却不让自己知道,不想给自己带来任何负担的牵挂;喜欢他在自己口渴时递来的茶水,犯馋时顺手买来的吃食喜欢他那些从来不说,隐在动作举止里,藏在心里的话。
冬天的炭,雨天的伞,那么多丰富可爱的细节,是岁月流年里,独属于他的隐秘,只他一人能看得到,狗男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耳边突然听到淅淅沥沥的轻响,像水滴打在屋檐,顺着青瓦流下来,落在石台,溅出小小水花,空气中多了湿润的味道,下雨了。
叶白汀起身,收捡窗前信件。
信看得太久,不知不觉间,好像已经到了傍晚,今日天色阴沉,没什么阳光,他都没时间观念了收着收着,手慢慢停了下来。
窗外雨这么大,光线还这么暗,仇疑青外面的事办没办完,回没回来,会不会淋到?
叶白汀收拾完桌子,就听到了院外马匹的声音,稍稍有些嘈杂,是有人回来了。
很快一匹黑亮骏马嗒嗒嗒地冲了进来,马夫拦都拦不住,是玄光,它好像有点讨厌下雨天,跑的特别快,一边跑向马厩,还一边朝后叫两声催促,像嫌弃马夫太慢,催促他快一点,赶紧给它擦毛上食。
再之后,叶白汀就看到了仇疑青。
他应该是跟手下交代了些事,进来就慢了一拍,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回房更衣,直愣愣就朝暖阁方向走过来了,走过来也不上前敲门,就站在廊前,雨下,脚步动了动,又收回。
叶白汀:
他垂了眸,随手找了柄油纸伞。
春日的雨都很温柔,并不很大,斜斜织下,如烟似雾,连视野都有几分朦胧。
仇疑青也是走到廊下,才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合适,湿成这样,太失礼,心里知道该回去换身衣服,又有些舍不得,既然来了,他就很想看小仵作一眼,小仵作不理也行。
突然面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心心念念的人执着油纸伞,走到廊前,挡住了空中落下来的雨,眼底清澈明净,一如这场春雨:淋雨很好玩?
他接过小仵作的伞,罩住对方多一点:不生气了?
叶白汀眉目横直:你身上的伤呢?不是快死了?
受伤不担心,却心疼他淋雨?
仇疑青指尖摩挲过伞柄,眼角微敛,眸底染上了暖意。
叶白汀一脸不可思议:我咒你死,你还笑?
汀汀在心疼我,我知道。
谁心疼你了!你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
叶白汀:
算了,跟这狗男人说不清。
他刚要转身走,突然发现仇疑青刚刚负在背后的左手里,好像有东西?
仇疑青将左手伸出来,递到他面前。
酒?叶白汀立刻看清楚了,好像是一坛杏花酒,给我的?
仇疑青颌首:今日雨湿白杏,桃蕊初绽,怕是春日最后一轮浅香,我观时节恰好,有此酒,方不负胜景。他说完,顿了下,你不愿与我同饮,独酌也可,想要热闹叫申姜过来一起过来也可以。
嘴里说着都可以,眸色却越来越暗,比前两日受了委屈的狗将军还可怜,可人家狗子还知道撒个娇扮个委屈,这个男人不会,也玩不来,只能压在心里,独自落寞
看起来更可怜了。
叶白汀抱过酒坛,转身就走。
仇疑青垂眸,打着伞罩着他,一路往前。三两步到了门口,不用再打伞,他便停住了脚。
叶白汀没回头:愣着干什么,不去清理一下,换身衣服?
仇疑青顿了一瞬:你是说
叶白汀凶巴巴回头,目光锐亮:怎么,不愿意?
我很快过来。
仇疑青话说的还是很稳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如果不是把伞一扔,忘在了门前,往前走两步又赶紧回来拿,别人都未必能发现他内心的激动。
叶白汀看着这男人身影消失在雨雾里,哼了一声,移开了眼睛:傻不傻。
他哼着小曲,去找杯盏,还问窗外路过换值的锦衣卫帮忙带话,让厨下送几个下酒小菜过来。
他本想自己过去拿,省得别人跑一趟,可谁叫这屋子里伞只有一把,被人拿走了呢?
小菜上的很快,他把窗前的工作台收拾干净,窗子打开,因入夜转了风向,外面小雨缠绵,倒是吹不进来,花香,酒醇,雨水的湿润,让夜晚气氛变得不太一样,地面上铺了一层银光,不似月夜的美,却别有一份安宁。
仇疑青来的很快。
看起来只是换了身衣服,实则很精心的整理过,头发一丝不乱,衣服上一个褶子都没有,肩线舒展,腰身箍的恰到好处,似乎连进门的角度都有意无意找了,整个人看起来俊朗无比,十分的耀眼。
光是想想他这么注意外表是为了谁,叶白汀唇角就有些压不住,他斜斜靠在窗前,冲仇疑青摇了摇酒壶:聊聊?
嗯。仇疑青非常自然的接过酒壶,坐到叶白汀对面,给自己和对方斟满杯中酒。
你觉得
我情钟于一人。
叶白汀刚要开启话题,就听到了仇疑青的话,不由自主顿住:嗯?
仇疑青看着他,目光很深很沉,似深邃夜空中的星:我情钟一人,想和他共度余生。
叶白汀耳根微热:哦。
仇疑青目光不离:我想问一问他,愿不愿意。
叶白汀转开视线:那你问啊。
仇疑青声音很慢:想问,又怕他不答应。
叶白汀垂眼,转着手里酒盅:你情钟此人,一直闷在心里不肯说,刻意保持距离,克制自己,甚至自己和自己在心里打架,说服自己要拒绝是因为生了病?
仇疑青静了很久:若他伴我身侧,很大机率要面对死亡别离,对他不公平。
叶白汀:那你近来敢了,是因这件事有了进展?
嗯。
仇疑青指节握紧酒盅,目光很深: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未想过欺骗你。
窗外雨打屋檐,对面目光炽热而真挚,叶白汀垂眸,并未纠结这个话题,谈起了其它:你对夫妻伴侣这件事,怎么看?
仇疑青:怎么看?
叶白汀指尖滑过酒杯沿:不如从最近遇到的事聊起?应溥心和蔡氏,你对他们的感情,有何感想?
仇疑青:如果应溥心还活着,不可能不来见心爱的姑娘,他可能在经历某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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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穿越)——凤九幽(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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