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一直都知道小仵作很敏锐:是有一些,尚未确认,稍后同你说。
叶白汀蹙了眉。
一般的案件线索,不存在不能说的情况,只是怀疑方向也可以,所有的真相结果,都是从怀疑开始的,尚未确认,现在不能说
仇疑青查到的东西可能很要命,甚至有关国家安全,牵一发动全身的那种。
指挥使自有分寸判断,叶白汀除了叮嘱对方小心自身安全,再没打探之意: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嗯?
徐开。叶白汀眼梢微微眯起,应玉同的死,可能是知道了侯府藏得更深,不能往外透露一点的东西,徐开呢?侯府管家,安安稳稳十几年,从未被调开,还和府里嫡长女有染,一点事都没有,他的倚仗又是什么呢?
那些秘密如果他知道的少,根本不是问题,侯府主子们随便找个由头灭口就是,如果知道了很多,互为掣肘,他一个下人主子动手的时候,他是不是得帮点忙?哪怕递个东西,望个风?
仇疑青:你是说
叶白汀:或许比起应玉同,徐开知道的更多,做的也更多,没准连应玉同的死,他都从头到尾清楚的很,只是不愿同我们说实话!
说说了!
申姜从外面跑进来,灌了一壶茶:我昨天回来时知会过,说今晨一早还过去,徐开说了,六年前姑爷带大小姐回家省亲,老三和姑爷发生过冲突,那时应玉同反抗亲事不成,情绪有些冲动,史学名被他激出了火,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应玉同还拿了刀,要不是世子拦着,根本等不到盗匪,老三就能把姑爷干掉!还有四年前,应溥心出事的时候,应玉同也没在家,后来有人说,曾在当日,应溥心出事的河堤边,见过应玉同!
叶白汀:徐开的意思是
申姜眼睛圆睁:姑爷和老二,都是老三杀的!
仇疑青:如果当年凶手是老三应玉同,时过境迁,无人知晓,为什么他现在要死?
别人报仇呗!应白素她算了,和丈夫感情并不好,那就是蔡氏?申姜分析道,没错,她很可疑,怎么早不失忆,晚不失忆,偏偏应玉同死了,她失忆了?
不对,徐开有问题
他可能出了事!
叶白汀和仇疑青几乎同时起身,跑到门口,玄光已经听到主人口哨声,跑了过来,仇疑青大手一揽叶白汀的腰,上马同骑,赶向了应恭侯府!
申姜: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徐开可能会出事,他怎么又没反应过来!
算了,不想了,跟上去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惜已经晚了,他们到侯府时,人已经死了。
死,死了?老子又晚了一步?申姜眉头紧皱,气的不行,怎么可能呢!
尸体是泡在水塘里的,侯府下人有固定的工作频率,这个时间,正是整理各处水域的时候,下人拿着网准备捞树叶和杂物,发现了徐开尸体,正好锦衣卫来了,就过来通报,说管家溺水而亡。
人怎么死的,死了多长时间,仇疑青不可能轻信侯府下人言语,当即进行现场勘察,把尸体打捞上来,给叶白汀做第一次现场尸检。
叶白汀早就带好手套,准备就绪。
溺亡之人,短时间内大量溺液吸入体内,刺激气管黏膜,促使其分泌粘液,综合气体,在呼吸作用的搅拌下,会形成大量的白色泡沫,尸体捞出后,这些泡沫会从口鼻溢出,堆积在口鼻周围,称为蕈状泡沫,为生前溺死的主要特点。
死者蕈状泡沫特征明显,尸斑颜色浅而淡,眼结膜充血,有散在出血点,皮肤苍白,微皱,上臂外侧,腹侧有鸡皮疙瘩
叶白汀结论给的很干脆:如无意外,人确系溺亡。
但是他微微皱着眉,看向申姜,你说徐开跟你说了些四年前六年前的往事,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今晨什么时候见到的他?
没见到啊,申姜看着地上的尸体,皱眉道,大家都很忙,想问个话都得对时间,昨天下午我找他时他就没空,可能觉得不好意思,说今早会闲些,能不能今天再聊,我手上别的事也多,这个晚一点,别的可以早一点,也就没介意,结果今天早上过来,他又忙的分不开身,叫个小厮带了封信,好生道了歉,说实在没空,但也知道我想问什么,全都写在了信里
所以你今天没见到他。
没有。
昨天呢,见到过?
是,我昨天找他是在未时末,见到的本人。申姜知道少爷在说什么了,今天接到信,里边的东西有些惊人,我还找了他两圈,想和他当面确认一下,可并没有找到人,难道就是这段时间里,他淹死了?
叶白汀看着尸体,轻轻摇了摇头:可能在更早之前。
这个递信的行为,更像是对杀人时间的混淆。
更早之前?那信是别人写的?申姜话没说完,就摇了头,不,信就是徐开写的,我认的他的字。
仇疑青:信呢?
申姜将折好的信纸摸出来:这里。
仇疑青打开,摸了摸信上墨迹:你打开时就是这样子?
是,我打开时就是折好了的,上面有部分洇湿模糊的墨迹,那个小厮说说话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个小厮,申姜把人叫过来,你过来,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小厮:这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只是带个信而已!
仇疑青:信是从何处拿的?
徐管家房间。
你进去时可有看到他的人?
没有。
那他是怎么给你派的事?
就昨晚小厮脸皱成了苦瓜,挺晚的,都快亥时了好像,徐管家叫小人过去,交待了这件事,说家里发生命案,所有人都很忙,锦衣卫也不容易,叫大家都体谅着些,还说申百户今晨会过来寻他,但他安排了别的事,没时间会面,就写了封信,放在桌子上,叫小人记住了,如果申百户找他,就过来拿信,交给申百户。
今日你直接进屋,拿的东西?
不,小人敲了门,听到里边应声,才进去的。
应声?仇疑青眼神微冽,听到了声音,却没看到人?
可能他是在换衣服小人看到屏风后有人影在动,打了声招呼,说信拿走了,他还嗯了一声小厮脸色发白,谁知小人刚把这事办好,他竟然自己想不开,投湖了呢!
旁边聚集的下人这时候也开口:小人好像听到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投湖的声音,但距离稍有点远,手上活又实在多,静听片刻又没有了,这才没关注,想来徐管家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投的湖?
叶白汀站起来,摘掉手套:我们的凶手这次很聪明啊,不但知道提前准备,还能在死亡时间上做手脚虽然现在明显已经不在了,指挥使,咱们还是去看一看?
仇疑青:嗯。
申姜跟着在后头控制控制秩序:都安静,呆在这里别动,稍后配合锦衣卫问话!
几人很快到了徐开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推开,是一个小厅,有桌椅板凳,水盆几柜,往左边是卧房,没有门,以屏风相隔房间的格局布置,一眼就能看清楚。
申姜指着那道阻隔视线的屏风,问小厮:你今晨就是听到人在那边应的声?
小厮苦哈哈的点了点头:是
先去外面候着,有事再问你。
死者房间的信息很重要,不能破坏,申姜把小厮打发下去,让下头看着,小心谨慎的,亲自往里面转了一圈,处处正常,连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的。
可这就是问题。
被子叠的这么整齐,难道他昨晚根本没睡觉?
仅这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申姜继续找,却发现卧室里只有自己,指挥使和少爷根本就没进来!
他刷刷刷把看到的点记下来,走出卧房:你们在水盆边干什么?
叶白汀招手叫他过去:你看这个水盆,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申姜观察:有水。
其它的呢?
水有点多?
没错,就是有点多。叶白汀抬眉,你在做什么的时候,会用这么多水?
申姜想了想,洗衣服不可能,徐开虽是下人,伺候侯府主子,可没主子的时候,他就是上司,是有人伺候他的,洗衣服这种事自己不可能干,那是洗脚?也不对,谁家洗脚的时候,水盆架在架子上,是不是有病?
洗脸洗手,这水量可有点多了
他看了半天,还真是想不出来,什么情况下才能用到这么多水。
叶白汀提示:你看看水盆架。
这个水盆架和房间气质很贴合,要的不是华贵大气,而是经久耐用,木板非常厚,拼接完美,抵在墙角的位置,他刚刚试了试,以他这样的身板力气,除非用力往外拽,其它角度都很难晃动。
申姜仔细观察架子,慢慢的,还真发现了点东西:好像有水溅出来的痕迹?
木头架子上架着水盆,偶尔会有水溅出来的痕迹,应该很正常?
仇疑青:溅痕似泼,不正常。
太过激烈了。
申姜看着这个水盆,摸下巴思考,管家用的水盆,肯定是不小的,不像女人用的洗脸盆那么秀气,很深,能装很多水,硬要形容,申姜见过外头喂猪的圆形食槽,就是这么大。
若是个人偏好,就是喜欢用一大盆水洗脸,也没问题,但不可能水溅出去那么多,跟泼似的,别处又不都是他的脸。
脑子里过着所有可能性,申姜突然拳砸掌心:难道徐开不是在水塘里溺死的,是在这里!
叶白汀一脸孺子可教:我刚刚和指挥使仔细看过,地上没有水痕,如果是昨晚有人行凶,从水盆里扑出来的湿痕这时肯定干了,看不到正常,水盆架的木质材质却很特殊,新痕还是干透,时间上会有偏差。
申姜快速观察水盆位置,环境,认真思索,这种死法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并非没有可能。
死者如果死在这里,是怎么到水塘边的?别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顶着被发现的风险,扛着尸体招摇过市?
暗道。仇疑青道,夜过亥时,就算不用暗道,风险也并不很大。
知道申百户要来,提前安排好,写了信,把所有疑点指向应玉同,叫小厮到点来取
叶白汀的问题是: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如果对这样的结局有所预见,那他死前除了写信,就没有最想见的人?心中牵挂的那个人呢,会不会想再看一眼?
第164章 颅骨复原结果
徐开的感情状态到底如何,对应白素只是想占个便宜,还是走了心,动了念?
叶白汀转头问申姜:徐开怎样定性和应白素的关系,近两年可有来往,查到点什么没有?
就是想先多查点东西出来,才好和他对质,谁知别人这么着急申姜低头,哗啦啦的翻小本子,我这里暂时只查到一点,他喜欢收集蜜蜡珠子。
蜜蜡珠子?
仇疑青:他可在人前戴过?
申姜:并无。
他可信佛?
并不。
仇疑青问完,叶白汀也懂了,蜜蜡珠子,用途最广泛之一就是手链,什么人会喜欢这种颜色,这种质地的手链,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
他几乎瞬间想到了一样类似的东西佛珠。
佛珠种类不同,大小不同,有脖子上戴的,手上戴的,有只绕一圈的,有绕好几圈的,质地也不尽相同,有檀木的,有沉香木的,有绿松石的,也有蜜蜡的,礼佛之人,身上手上必会有这些东西。
徐开只是喜欢收藏,从不在人前佩戴,也不信佛,那这东西是给谁的,还用说?
看来我们得去见一见这位嫡小姐了。叶白汀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颌首:走。
申姜想了想,没跟:那我在这里勘察现场,有什么线索,咱们稍后对!
很快,叶白汀和仇疑青到了应白素的院子,前方早已通报,见人过来,就打了帘子:指挥使请
这是叶白汀第一次见到应白素。
之前因木菊花过敏,应白素小病了一场,今日看起来精神不错,素钗青裙,眉目淡雅,手腕上缠着一串檀香木的小佛珠,看起来心如止水,没什么欲求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很超脱。
徐开死了,外面那么大动静,叶白汀不信她没听到,可她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不伤心,不难过,这个男人死了,和冬日里没扛过雪寒的家雀没什么区别,是个人命数,没什么好在意的。
叶白汀就直接问了:徐开死了,你听到了?
应白素点了点头:嗯,淹死的。
你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些可惜吧,应白素声音淡淡,微蹙了眉,他事办的不错,什么事都做得很快,而今没了,换个人过来恐怕会挺久不趁手。
仍然没什么伤心,只在烦恼自己以后,不能更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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