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不巧,他的落点在后宅偏房,娄母的屋子。
哗啦阵响动,是瓷器落地打碎的声音。
娄母双腿残疾,脾气还不小,边在屋子里摔东西,边破口大骂:个浪蹄子杀千刀的赔钱货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晨昏定省伺候婆母,饭都不给上,我命苦的儿啊,你怎么去的那么早,叫你老娘跟着受罪啊
申姜换了个屋檐,看到李氏就在堂屋,但她跟没听见似的,正在给女儿喂饭,笑得特别温柔,特别灿烂,还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
祖母的声音尖酸刻薄,声声入耳,小姑娘竟也没什么反应,小手拉住李氏袖角,软软冲她笑了笑。
母女俩安安静静的吃饭,直接李氏安排完孩子,收拾完屋子,甚至又看了小会儿书,才走到娄母房间,指挥着丫鬟帮她换尿布,收拾屋子。
娄母十分愤怒: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看不见也听不见?老娘嚎了这么久也不过来?赔钱货到了我家又生了个赔钱货,连个带把的崽都生不出来,你还敢猖狂?真当老娘收拾不了你么!
老太婆神情丑陋,骂出来的话也不好听,脏话轮着番上演,李氏就垂着眼站在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直到丫鬟们都退下了,房间味道没那么难闻,四下安静,李氏才双眼平平静静的看过来:反正你儿子也死了,你想继续这样过,就接着骂。
娄母瞬间闭了嘴。
进了片刻后,似有不甘,她嘴唇翕动两下,语气生硬:我不要吃这个粥,你给我换碗。
李氏垂了眼:今日我心情不好,晚饭只有这个,你要么将就,要么自己下来做。
娄母:你
李氏抬头,露出比春日阳光还要灿烂的笑脸:不然就好生盼盼,我明日心情好点?
夜色渐深,婆母好生休息,儿媳就不打扰了。
李氏说着话,慢慢悠悠福了礼,就转出了房间。
娄母瞪着桌上新换上来的那碗粥,运了半天气,还是没舍得砸了,伸手端过来,愤愤吃了。
申姜看着这切发生,心说李氏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怪凶的。尤其那几个笑她的丈夫新死,之前去北镇抚司哭的还那么柔弱,现在怎么笑的这么灿烂?好像心情从没这么好过似的。
申姜忙忙碌碌,又充满疑问的时候,仇疑青也没闲着,他走遍了案发地点五里之内所有地方,想看看是否有叶白汀从死者胃里夹出来的树叶。
显而易见,并没有,附近所有的树,不管枯枝黄叶,还是顽强顶风留绿的叶子,都没有这种。
追踪同时,他也没忘查鲁王世子的下落,又次,副将郑英过来回话,还是什么都没找着。
这人也是奇怪,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最后出现,被人看到的地方,就是和申姜偶遇的街巷角落,之后就再没了行迹,问访遍了附近人家,都说没有看到。
要不是和申姜打招呼只是个意外,北镇抚司除了接下这个事,并没有因此沾上麻烦,他几乎会以为这是故意陷害了。
仇疑青若有所思:什么人都没看到
郑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仇疑青眯了眼:去查查,他需要和富力行交托什么事。
指挥使的意思是?
若这件事他不想办,手里有东西不想给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另种可能,不就是当事人自己故意为之?
郑英明白过来:属下立刻去查!
除了树叶,仇疑青也没有放弃香料方面的线索,京城里,但凡讲究点的夫人小姐都对此小有见解,但称得上大师,被圈子里推崇的人可并不多
仇疑青很快找到了与本案相关,曾受邀去堂会的,两个戏班子。
外头的人在跑时,叶白汀也没闲着,他抱着之前找来的大摞毒植书,带去了诏狱牢房。
来来,都别闲着,帮我找找看,哪种植物的叶子和这个很像?
从死者胃里取出来的树叶已经作为证物封存,他带来的是图,找锦衣卫里最擅作画的人画的,细节写实,清晰准确。
牢房片安静,无人响应。
叶白汀心说就知道:有肉吃。
什么肉不肉的,少爷有事直接吩咐就是!
这天冷的,耳朵都不好使了,少爷您刚刚说什么?找植物是不是?来来来给我,我平时爱好就是修剪植物,可熟了!
还是给我,我最细致,保证点漏不了!
叶白汀:
好在大家为了肉,干活还是卖力的,牢房很快重新安静下去,传出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叶白汀边翻书,边和相子安说话,娄凯案正在查,细节不方便透露,鲁王世子确实可以八卦下的:江湖百晓生,知道鲁王世子么?
那在下可太知道了,相子安终于不再摇扇子,手里翻着书,脸上满是小骄傲,凑过来和叶白汀说小话,这鲁王么,是个人物,和先帝个爹生的,不是没和先帝抢过位置,可人家抢了,干了,最后还能全身而退,得个王爵,受先帝关照,在京城里逍遥,是不是挺厉害的?
叶白汀:嗯,是挺厉害。
相子安:可惜先帝身体不好时,鲁王也不行了,直缠绵病榻,有什么野心也干不了事。他儿子更不成,没老爹半分风采,以前活得好,全告鲁王罩,鲁王死,这快被人拆了吃了吧?你知道为什么他爹死了年,他还是个世子,没承上爵么?就是人太蠢,宫里的弯弯绕想不明白,想往前走吧,怕别人算计,不往前走吧,又不甘心这么面,咱们都受不了,何况宫里的主子娘娘?自然也没帮着出力,打着顺便敲打敲打他的心思呢
叶白汀直觉这里头有文章,若这鲁王世子烂泥扶不上墙,宫里为什么直帮着托底,就因为之前鲁王留下的情分?开玩笑,政治利益的事,哪有什么情分?
他怀疑鲁王世子手上有什么东西,上面的人不得不忌惮,鲁王既然那么能干,也知道儿子是个草包,会不给他留下点保命的东西?
是什么呢?
鲁王叶白汀若有所思,这么厉害?
在下听说,曾有度,还和今上公开叫板呢!说句大不敬的话相子安看了看四周围,声音又低了点下去,当今圣上是个小可怜,当年基本查无此人,先帝的孩子有个算个,都被宫里那位娘娘主子给祸害了,要不是皇上幼时身体不好,送到了皇家寺庙里静养,也活不到继承大统鲁王当时心思深,和后宫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净干这种迫害先帝子嗣的事,大约是想着,打不过老子,就弄死所有儿子,到时候你后继无人,那位置,可不就轮到别人的儿子了?
这当爹的,真的是花足了心思,可惜自己命不好,没弄死今上,自己也先熬不住了,先帝出事,他也跟着出了事,儿子还是个扶不起来的宫里的主子娘娘,谁知道怎么想的,也许只是单纯想给别人找不痛快呢
相子安八卦完鲁王,眼睛晶亮:你问他们家,可是这位草包世子出事了?那可真是活该!听说他的发妻,就是被他生生打死的!
叶白汀怔:你说什么?
相子安:世子妃啊,不是死了大半年了?
叶白汀看着他:你入诏狱,可不只年。
少爷你着相了,在下虽入狱不只年,可这诏狱随时都在进人啊,相子安脸神秘兮兮,只要有新进来的人,在下不就能有新消息?
叶白汀:
行吧,论八卦打听你最厉害。
你都听说了什么?
少爷想知道?相子安双狐狸眼看过来,矜持又高傲的谈条件,那你把狗将军叫过来叫在下揉揉!只要让在下摸下,你要什么在下给什么!陪睡都行!
叶白汀淡定拒绝:那你死心吧,我不是随便的人。
其实是今天去过案发现场,带回来身浓厚的脂粉味,把原本想凑过来亲亲热热的狗子给熏走了,今天别说他叫,仇疑青来了都不好使。
加肉可以!那边秦艽放了话。
相子安:不行
狗子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不接受反驳!
不行?怎么不行?秦艽指尖夹着用来做暗器的泥丸子,视线落点滑过邻居身上要害,威胁意味明显。
相子安:
行吧,反正狗将军每天都在,早点晚点都关系。
他转头和叶白汀说:就是这样,世子妃是被世子打死的。
叶白汀:然后呢?
没了。
没了?就这?
相子安摊了手:那别人也只跟在下说了这些啊。
叶白汀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腕,漫不经心的,十分不在意的,晃了晃腕间的小铃铛。
相子安差点口水直接流出来:行吧,在下出卖色相,帮少爷去打听打听,你且等等啊!
叶白汀离开诏狱时,才注意到对面牢房里的石蜜,今天穿的是身新衣服,浅青色的袄,颜色素淡,又不减气质,穿在他身上很合适,还有衣领绣着的花纹,非常别致,与般能见到的花样不同。
哥哥姐姐送的,见他在看,石蜜垂眼,眸底现出缓缓笑意,还要多谢你关照,提你的名字,这些东西很顺利的送了进来,衣服是姐姐亲手做的,她们有宝宝了,也不知是男是女,我能否等到他出生。
叶白汀想起了常山紫苏夫妻:那我有机会,可得帮你去看看他们,道声恭喜。
多谢。
抱歉,有些冒昧,我能问下么,你这衣服上的花纹是你姐姐自创的样式么?
石蜜怔了瞬,才摇头:谈不上。这花纹来处没那么好听,是姐姐从义母那里学的,我义母出身你也知道,早期能学到的花样子,都和寻常人家不样,后来她极力避免,甚至再不做绣活儿,之后应该是想开了,我们这些孩子太多,叫她太操心,就没讲究这些了,衣服随便做,针脚绣样也不再故意规避,好看就行
如此,多谢你告知。
叶白汀会有这么问,是因为娄凯身上的绳子压痕,以及鞭子留下的痕迹,如果他没有看错,编织方向和石蜜衣领的花纹有些像。
但紫苏都已经怀孕,没有精力也没有原因做这样的事,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常山。
叶白汀只是怀疑,本案杀害娄凯的人,是否有同样的经历?
总之先记下来,稍后查证。
排查证物需要时间,走访当事人社会关系也是,叶白汀对着手里仅有的信息,朝可能的方向思考死者被切掉的东西,去哪里了呢?
今天的狗子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看见他也没凑过来,而是对地上块骨头进行来回扑咬。
狗子喜欢咬东西,这是本性。
人呢?凶手把那东西从死者身者割下来,而且是在死者活着的时候动手,让他感受整个过程,凶手当时在想什么?割都割了,是不是得顺便让死者看看?
让他看的话,怎么看?
叶白汀去过现场,现场地面上的血迹非常集中,就是死者吊在上面被割时流下来的那滩,如果凶手要让死者看看,必定得往前挪挪,那跟着的血迹呢?为什么没有?
凶手不大可能整理过现场,尸体那么吊着,点都不怕被人发现的样子,还清理什么现场难道是用手拿着?凶手对男人怀有恨意,会喜欢拿这东西?且就算用手拿着,也会有血滴滴下来。
所以当时定是有个什么东西,盛着这块肉!
想!仔细想!
叶白汀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现场画面,那间房子看就没什么人气,不是日常有人居住的地方,房间里东西也不多,有什么是必须的,但是少了呢
托盘!
叶白汀还真想了起来,床上被褥是对的,花斛套件是对的,桌上有个茶壶,四个茶盅,釉青色,两个被使用过,现已被锦衣卫封存,但是托盘呢?
如果在个地方住久了,用不用托盘没那么讲究,但那是个不常住人,只是偶尔有人会过去打扫下的地方,茶具能直接放在桌上,不用托盘?
叶白汀不信。
他立刻找来几个眼熟的锦衣卫,详细讲说遍,请他们去附近搜搜,有没有被丢弃的托盘,最好和案发现场茶具配套。
这回的任务,狗将军没跟着去,叶白汀等的也心急,干脆就放空脑子陪它玩,给它撸毛,随便它舔,给它扔小藤球玩,什么都顺着,它叼来手炉,就抱在手里,它叼来披风,就顺便披上,它拱他的腰,他就下意识照着它的方向走
仇疑青回来时,发现狗子小车车里装着叶白汀,在北镇抚司的大院子里都跑疯了。
它倒是活动的挺好,嘴里喷出的都是热气,叶白汀连耳朵到鼻头都通红,头发都飞得炸起来了
仇疑青打了个响指,挡住了狗子的路,狗子不得不紧急刹车。
叶白汀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呃,仇疑青怎么这么高?
再低头看,好么,他又坐上狗子的小车车了!
上回还可以说句是情非得已,他经历大型社死现场没顾上,这回看看四周锦衣卫的目光,这群人不知道看了多久,竟然句话都没有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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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穿越)——凤九幽(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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