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申姜就看到了那个叫石蜜的青年,白衣染血,手中细刃薄透,被殷红的血浸透,血水顺着锋刃滑下,落在地上,发出滴嗒轻响,他的侧脸融在黑暗里,唇角勾起,像是在笑。
这个笑怎么形容呢?像是偿了夙愿,像是没了遗憾,像是得到了人生中最想要的东西,至此了无牵挂,任凭别人来去,他自从容。
这个死在血泊里的男人,也很熟悉,是关进来八年,不久之前还被娇少爷提起过的名字,柴朋义。
柴朋义俯趴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颈子被割破,刀口很深,浑身的血几乎被放光,这次没有双手反剪,绑了牛皮绳,他是直接被制住,摁在地上放的血。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脸上全是对死亡的恐惧和震惊,眼下除了血还有泪,他应该是求过饶的,但并没有被放过。
总之,死相很惨。
都这么惊讶做什么?石蜜扔了手中细刃,拎起衣角擦了擦手,我不就是因为杀人才关进来的,又杀个而已,有什么特别。
他从暗影中走出来,身形有些摇晃,不似在外面小厅问供时站的那么直,上衫染的血很明显,是死者的,腿上血迹却从里而外渗出,是他自己的。
他缓缓的,走到光线最明亮之处,微笑拱手:抱歉,这次是真的没有藏东西了。
狱卒满头大汗,赶紧和跪下解释:所有人犯进诏狱都要经过搜检,此人身上并没有携带利器,只腿上有疮疤,触之略硬,他说是之前不慎摔伤过,目前与行走无碍,就是伤口深了些,不太容易痊愈,小人总不好把伤口割开看里面,这才
申姜倒抽一口凉气,牙花子都疼。
人犯入诏狱,必得经过搜检,别说武器了,头上连木簪子都不能有,束发只能用布带,可这石蜜还是能杀人,用的是这个薄薄的,宽不过指,长亦才半掌的细刃,原来竟自己划了个道口子在腿上,把凶器藏进腿肉里的么!
得是对自己多狠,才能下得去手?得是对死者多恨,才能忍住了疼痛,步步走到现在,有机会杀人?
诏狱闹出这么大的事,申姜生怕指挥使生气发作,见场上人谁都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的问:指挥使,您看
未料仇疑青没给任何脸色,也没什么生不生气的:清理干净,本使回来再检,任一处不合格,即去刑房领罚。
是!
申姜还能怎样,只能带着大家目送指挥使离开,然后开始干活:石蜜是吧,进来就犯事怎么回事?连累的大家跟着吃瓜落,必须得教教规矩,你你,过来,把他押往刑房,给点鞭子见见颜色!
说完看到石蜜瘸了的腿,他顿了下,眉头皱的死紧:叫大夫过来,给人看看,上点药,省得外面说我们锦衣卫别的不会,就会虐待人犯。
是!
石蜜表情没任何变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哪怕大腿流着血,走路有点瘸,还是尽可能的走正了,走直了,越过叶白汀时,低声说了句:多谢。
申姜溜眼一看:少废话,快点儿的,带走!你你你都别闲着了,地上这么脏,不知道收拾么?还是想等指挥使回来替你收拾!
底下狱卒哪敢再呆,各自分工,抬人的抬人,拿工具的拿工具,不管尸体还是血,都得擦干净了。
指挥完现场,申姜送娇少爷回去,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不对,我该送你去牢房还是往外边送?照指挥使的说法,你是他的人了,也有锦衣卫的牌子,好像不应该在牢里了?
叶白汀给了他个蠢死你算了的眼神,率先往前走:回牢房。
他虽得了个牌子,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身上还是有罪的。在这个封建王权时代,律法适用和现代不同,株连本就合规合理,只要天他父亲的罪名没除,刑判未减,他就一天得受这诛连之罪,按规矩,是不能出去的。
就算仇疑青给他过了明路,拿到一个锦衣卫的身份铭牌,以后充满希望,现在却还不行。他注意到仇疑青方才话里的三个字担保人。
既然需要个担保人,那他的活动范围肯定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指挥使职位特殊,暗中盯着的人也多,现在仇疑青人不在,他还是不要出去给人惹麻烦的好,万被人狙了,给别人带来麻烦倒是其次,他跟谁哭去?好不容易多来的条小命,可不能给混没了。
他不着急,切等仇疑青回来,把各种细则讲说清楚,他就能拿捏更多分寸了。
可申姜不明白,小声逼逼:指挥使也是,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干么,也不先解释解释,又不是每个手下脑子都那么好使
向圣上报告回禀北镇抚司方才的事,外头动静那么大,都有点像哗变了,他不赶紧收尾动作,等着别人先告状么?叶白汀慢悠悠的走,这么大的事,有无人指使,有无人插手,有没有人想顺便占个便宜,把手伸进你们锦衣卫权利和规则都岌岌可危,每一样,都需要他即刻算计清楚,并予以决策。
申姜:
倒也是。
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反正听娇少爷的定没错。
那个凶手,叫石蜜的为什么要谢你?他凑过来,看看左右,声音压低,明明是你把他揪了出来,定了罪关进诏狱,他不恨你就算了,竟然还要谢你?
叶白汀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就是因为把他抓进来了啊
申姜:啥?
叶白汀拿眼角睨他:不然他怎么有机会,手刃最后一个仇人?
申姜回过味来,表情复杂:你知道石蜜进来后会杀了柴朋义?你早就猜到了?
叶白汀不答反问:本案从发现郡马沈华容开始,谁给出的信息最多?
申姜仔细回忆,问供的时候,大家都很配合,可主动给了很多他们都不知道,不确定的信息的还真是石蜜!
叶白汀:从始至终,石蜜就没想过要逃,还担心我们遗漏线索,找不着他,故意把红媚和宣平侯给卖了。
那柴朋义申姜还是有点不明白,怎么就是仇人了?难道他也参与了十年前的事,欺负了紫苑?
自然。
叶白汀冷嗤一声:提起这件事洋洋得意,细节知道的那么清楚,还带着各种优越感的点评,十年前西山围猎,他必是其中员。
申姜表情复杂:你早知道他参与了?
不然呢?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个全无关系的外人,从哪里知道那么多细节?亲身参与了,又口出污言,没半分尊敬,全然不见悔意,本案凶手必不会放过他。
竟然还有这种事申姜真的想不到。
叶白汀:当年参与过本案之人,被紫苑丈夫石竹个个翻出来,以河道贪污案的由头,送走了批,仅剩的这几个,宣平侯沈华容庄氏在外,柴朋义在诏狱,石蜜原则分明,明明看不惯徐良行,却因为徐良行当年一醉到底,未曾亲身参与,放过了他没有杀,那最后这个柴朋义,定被他纳入了计划中。做下那等恶事,就因为进了诏狱,反而成了多活几年的理由,凭什么?
申姜咂舌:这意思,不管我们破没破案,他都会进来?我们要是不愿意动,他自首也要进来?
叶白汀:他的准备中,杀宣平侯也不会这么仓促,应该是常山夫妻打乱了他的计划。紫苏看到他杀了人,当时可能没认出来他是谁,但仅凭那首曲子,她就应该知道是故人。她看着他接连杀了两个人,那下个目标定是宣平侯,他做了她一直想做,而因为种种理由一直放弃的事,她心中感恩,应该也有亏欠,内心不希望他因此被抓,想要顶罪,岂知他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计划很深,有必须进来诏狱的理由。
这诏狱也不是拿个寻常百姓,想进就进得来的。
嘶胆子够大啊。
申姜品了品,越来越觉得这石蜜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心思就这么深,倒是有点可惜了,要是放在正事上,不知会有怎样成就?
那这事,指挥使知不知道?
他的事,我怎么清楚?叶白汀唇角勾起,你该去问他啊。
申姜:
不,你就是知道,你就是不跟我讲,你俩就是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百户就可以随便被欺负,随便被敷衍了么!他要是敢问那位,用得着在背后悄悄说小话么!
不对啊
申姜想着想着,又觉得娇少爷不对了:这不符合你性格啊,你既然知道他要杀人,为什么不管?
叶白汀睨他:我什么性格?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娇弱的,美人灯似的娇少爷,作为人犯押在诏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管的了什么?
申姜: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都干成多少事了,还装乖?
别人下了决心要做的事,会因我而改变?叶白汀叹了口气,自古有千日做贼,没千日防贼的,我说了,提醒你们了,他久久没动作,谁会信我?他迟早要动,你们盯得再紧,拦得了今日明日,拦得了年两年?总能被他找到机会。再者
叶白汀挑眉,看着申姜:申百户你,会拼尽所有努力,保护人犯柴朋义么?
申姜果断摇头:那他是想瞎了心了,外头每天那么多事,不够老子忙的?升官发财攒功绩,再不济给家中婆娘上供交粮伺候吃穿,哪个不香?老子们哪有闲心护他?
叶白汀闲闲摊手:所以了,既然结果已经注定,做什么都没用,我又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申姜:
叶白汀感叹:出门在外,男孩子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啊,诏狱是什么地方,进来的都是没有未来的人,哪个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个娇弱的小少爷,有心无力呢。
申姜:
够了,真的。
叶白汀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牢门:诏狱再黑,不过是心脏的和心更脏的斗心眼,人心鬼蜮,外头遭了难的普通百姓日子更难,他们何其无辜?官衙难叩,有冤难诉,很可能步步血泪那里,才是更需要我们发挥的地方,申百户有心思瞎想,不如多帮帮这些人。
申姜想起堂前娇少爷说过的话:我辈所为,不过是想让正义的脚步,来的再快一点?
那是申百户你,我可没那么伟大,叶白汀走进自己牢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只是个小小的仵作,循踪锁凶,查找真相,只不过是不想辜负所学,浪费生命罢了,只要我是
申姜:知道了知道了,只要你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就是不可或缺,谁都离不了你是吧?你迟早会成为指挥使的心尖尖,命根子,在这北镇抚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吧!
叶白汀满脸严肃:瞎说什么大实话,低调点,别叫人知道。
申姜:
这是低调不低调的事么?你那块牌子可是过了明路的,北镇抚司所有人都瞧见了的!
叶白汀盘膝坐下,摆了摆手:行了,申百户去忙吧,不送。
申姜重重锁了门,边往外走,边招呼手下:怎么还有闲着的呢?都跟老子走,把外头台阶洗干净去!老子倒是要看看,都有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搞老子!
他边捏拳一边往外走,气势汹汹,眼神凶恶。
安静牢房里,突然传来了相子安的声音:倘若这柴朋义是被人栽赃陷害,误入诏狱的好官呢?倘若他是个无辜的老人孩童呢?少爷真不管?
叶白汀看过去,脸你说什么狗话:当然要救,舍了你我性命也得救。
相子安:
在下就不必了吧?
叶白汀:见义勇为,不是你我男儿应该做的事?
能力是一回事,心是一回事,我们认识善恶,知悉底线,不是来践踏律法的,要求不了别人,至少要求自己,遇到事时不要味地说和我无关,能做多少是多少,没有任何份付出,是无用的。
不过见到了阳光,难免更感孤寂。
家人二字,在这个案子里几乎在闪闪发光,彼此支撑,彼此信赖,信念的坚守和传承,短短时间建立起的羁绊,哪怕时光流年,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哪怕没有血缘,即使面对面我已认不出你,我还是愿意信你所为,愿为你赴汤蹈火,哪怕知道这样不对,我就是要护你,我知你为人,所愿只盼你日后平安顺遂,再无枷锁
再想到自己那个在刑部升官发财的义兄贺一鸣
可见人跟人就是不样的。
烛光落在指间,随着手腕轻轻翻动,微光似在指间跳跃,和阳光下点都不样。
家人啊
叶白汀目光隐动,眼底卧蚕都消失了,拥有家人的人,定很幸福吧?
得多幸运,多努力,才能拥有呢。
太极殿。
仇疑青站在下首,向宇安帝禀报了刚刚在北镇抚司发生的所有事,以及自己的应对和建议。
宇安帝正描一幅落雪梅图:既然指挥使的位置予了你,所有切,你皆可做主,便宜行事,无须问朕。
仇疑青:是。
宇安帝画笔拿开,退开看了看:你快过来,看看朕画的这幅梅花怎么样?
仇疑青上前看了,道:梅有气节,雪有凛冽,相杀相生,不失鲜活,皇上画的很好。
宇安帝摇了摇头,叹道:远不及你。
仇疑青眼帘垂下:皇上忘了,臣现在已经不会画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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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穿越)——凤九幽(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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