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阿曰斯兰推开门,便见得云归窝在床边,头向窗外,好似看景看得入神。听得他发出的声响,方缓缓转过头来。眼中皆是警惕之色。
踱至床边,在床上坐下,伸手抚一把云归的长发,靖军可商量出甚对付蒙国的策谋了?
云归浅笑道,大汗以为云某会轻易告知?
你若愿意助我,我可许你似锦前程,数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还不够?阿曰斯兰唇角微勾,道。
这些尚且只是外在物。大汗要我襄助,怎能未有丝毫信任?若助大汗,依旧是药物加身,不得尊重,如何能让云某心甘情愿助大汗?云归直视阿日斯兰,手捏成拳。
军师之意,是以为我不够尊重贤才?阿曰斯兰松开抚着云归长发的手,只要军师愿助蒙国,蒙国上下必尊之重之,无丝毫怠慢,更不会药物加身。
云归冷笑,所谓的蒙国上下,可是不包括大汗?
阿日斯兰沉下脸色,声音更透冷意,军师此话何意?
如大汗尊重云某,就不会撞动云某。云归回道,云某不喜大汗随意动手动脚。直截了当。
阿日斯兰的脸色已经难看之极。云归所言之意是,要是想用他才能,就不能碰他身体?要是执意要碰他,莫说愿不愿意助他,说不得还要一心求死。
若我两样都要呢?阿日斯兰沉声道。身体和才能,他一样也不想放过!大不了一根铁链,拴着云归也就是了,他倒要看看,云归如何能求死成功!
大汗真以为用强的,我能够真心将计策献上?就不怕我所献之策,非但不能助蒙军,反而害了蒙军?
云归冷眼盯着阿日斯兰,他就不信这个野心勃勃的大汗,真会为了一时美色,而放弃宏图霸业。
阿曰斯兰久久盯着云归,半晌后,到底又是拂袖而去。
见此,云归缓缓松出一口气。怪不得自己先前会心悸不安,原来是有这么一劫。生死不定不说,居然还清白难保。
一想到他作为一个男子,还要面临如此塊况,心里实在煎熬得很。也是他太没运气了些,头一回被掳就遇上了男女不拘的阿日斯兰。
失踪了这么些时候,楼桓之、云定和邓喜三人,必定都急得不得了。可醒来已经快一整日,仍未有想出来,如何传递自己所在的消息到大靖军营,也不知哪里有机可乘,能够自己逃出生天。
只暗暗观察出,这屋外至少守着六个身形魁梧、武力强大的壮汉。而阿日斯兰又时不时地出现一会儿,实在防不胜防。
在方才,他一直盯着窗外,意图寻个僻静少人的路,能够夜里偷偷爬窗而出,再行那路离开这府邸,哪知小径未瞧见,两个在不远处守着的壮汉倒是瞧见了。
又想到自己身上药力未去,仍旧全身乏力,此时成功逃离的几率,实在不大。
或许,等靖军攻下蒙国边城,他也就有机会能够逃脱了。虽盼着楼桓之来救,但到底不希望他只身犯险。
云归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明明眼下是最需要好精神的时候,可偏偏心烦难耐,如何能入梦?
又因为人在煎熬中,觉得黑夜分外漫长,好似等不到天亮。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云归登时睁眼,看向门处,却见一高大挺拔的影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来人关上门,直直走过来,道,还未有睡着?
借着月光看,才知又是阿日斯兰。为何这人总要去而复返?莫不是爱上被他赶走的滋味?于是又来讨他的嫌了?
云归未有答话,阿日斯兰直接坐在床上,解衫去靴。云归看得更加心惊胆战,这人是不把他先前暗藏威胁的话放在心上?
还是说,他已经做了决定,只要他的身体,而不用他的才识了?
他本以为向阿日斯兰表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就可为自己拖下一些时间,哪里想到不过一会儿,阿日斯兰就要做决定了?而且做的还是他万分不愿的那一项?大汗这是作甚?云某这在安寝,大汗是否该另寻去处?云归揪住被角,强笑着问道。
阿曰斯兰直接躺在了云归身旁,这本就是我的住处,军师让我去哪儿?
这是阿日斯兰的住处?云归连忙道,是云某不该,占了大汗之地,云某这就另觅他处。说着,就挣扎着越过阿日斯兰,下地去。
与其和阿日斯兰躺在一张床上,他宁愿回到原来那牢房。虽然这儿比那牢房要干净舒服得多,但至少牢房未有一头狼就在枕边,虎视眈眈。
本来就无法入睡的他,有阿日斯兰在一边,就更不用合眼了。怕是得一直盯着阿曰斯兰,不敢松一点儿气。
还未能越过阿日斯兰,就被阿日斯兰一把揽住。云归抵抗不过,只得倒在阿曰斯兰身上。一入鼻的,就是阿日斯兰身上的脂粉味儿。想他成日与女子厮混,身上带着脂粉味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
阿日斯兰本来是见云归慢吞吞、笨拙的样子,觉得有些讨喜,起了逗弄的心,也就将人搂在身上。哪知一入手,觉得感觉好极了。
连先前被云归激起来的怒气和不耐,都烟消云散。虽然腰肢未有女子那般纤细柔软,可胜在柔韧合适,一臂揽过,就觉得与自己的手臂长度契合得很。
唇正正贴着云归光洁的额头。在月色里看起来,莹润如玉,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何为秀色可餐?也就是眼下的云归,让他分外想要拆吃入肚。
念头一起,哪里还安分得了?手往下伸去,未到他想要的目的地,已听云归道,大汗可是忘了我先前所言?若大汗执意,云某就咬舌自尽,死在大汗身上!
这话让阿日斯兰一凜。原不过觉得云归胆子大、有骨气。而今听得这寒气森森的话,竟连他也无法置若罔闻。他竟无法怀疑其中的决绝和视死如归。
半晌后,阿日斯兰到底将人放到原来躺着的地方。道,我不碰你便是。说完,就闭上双眼。
云归瞪着阿日斯兰半晌,接着好几次想要起身走人,却都被好似已经熟睡的阿日斯兰伸手按回去。
这是不准他走?阿日斯兰就当真能在一个陌生且还是外族的人身边,睡得安稳?若真能,是足够自信,还是笃定他无力施为?
想到这儿,又觉得牺牲一夜睡眠,由得阿日斯兰在此也不无不可。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自己恢复体力。
说不得身上药物的解药,就在阿日斯兰身上。若阿日斯兰真的睡着了,他也就能够趁机找一找解药!
云归不知自己直挺挺地等待了多久。只知脑袋愈发昏沉,而阿日斯兰的气息在寂静中,好似愈发绵长,于是他就假意要起身离开,看看阿日斯兰有无反应。要是未有,那也就该是入眠了。
微微撑起身子,发出一些衣料摩擦床铺的窸窣声响。先前几次阿日斯兰伸手阻拦他时,也就是在他起身后不久。
眼下他已经半个身子绕过阿日斯兰了,仍不见阿日斯兰有所动静,于是干脆整个人下地,再试探一二。
要是这样一番动作下来,阿日斯兰还未有醒,那待会儿在他身上或是衣服上掏找东西,也不会让他有所察觉了。
第17章 城墙之上
云归安然下了地,果不见阿日斯兰有动作。
当下先翻找阿日斯兰先前除退在床边的衣衫。奈何他手上无力,便是尽最大努力地动作快,也比往时慢上许多。
仔细地找了一遍,无果。云归只好屏息蹲坐床边,伸手掏向阿日斯兰的怀里和腰间。刚摸上阿日斯兰的胸膛不一会儿,手腕就被阿日斯兰扣住了。
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儿。
可有找到你想要的?要否我帮你一道找找?阿日斯兰说话时,连眼睛也未睁。仿佛说的不过是梦呓。
云归觉得嗓子干得很。动了动唇,一直未能说出什么。一片寂静间,好似只有他的心跳声。咚咚咚,他觉得怕是阿日斯兰,也听得一清二楚了。
上来睡觉。阿日斯兰又道。
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甚至可以说从不相信真情深爱。可他眼下也有些疑惑。他残厉暴躁的性格,他自己也承认,为何此时能轻易放过云归这等作为?
要是正常说来,他不该是一个掌风过去,将人打得半死不活?难道真是被云归美色所迷,生了怜香惜玉之心,不舍他伤重?
云归此时好歹让自己镇定了一些,听了阿日斯兰的话,慢吞吞又爬上床。刚回到原来自己躺着的位置,阿日斯兰竟一把覆上他的身体。
在他还未有反应过来时,嘴里被丢进一颗东西。尚未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更没来得及吐出来,阿日斯兰已经一抬他的下巴,那东西就很快地顺势入了喉。只大概察觉是圆圆的形状,难不成,又是一颗药丸?
他可不相信,阿日斯兰会好心地给他解药。那自己吞下去的,到底是什么药?在寻思间,疲倦如骇浪一般,卷席了他。
在他仅存最后一丝意识时,想到,阿日斯兰给他吞的,大概是一颗迷药。
午后。日光让秋寒甚重的蒙国边城,多了几分暖意。
云归醒来时,已不见阿日斯兰。好不容易撑着走到门口,还未开门,已听得外边好似有些动乱。想推开门,却发现拉了好一会儿,门都丝毫不动。好似被人从外边锁上了。
有人吗?云归向外边喊道。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应,又连喊几声。正以为当真不会有回应之时,又听房内有些声响。转头一看,却是有人推开了窗子,递进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有饭菜和清水。
云归走过去接了,正要问问这送饭来的女子,为何要关着他,外头又为何如此嘈杂,女子已快步走开了。
难道是靖军攻城了?
想到这一点,云归心里有些雀跃。但愿此次攻城,一切顺利
因着心情好了些,吃起饭食,也开胃,一刻钟有余后,云归竟是将所有饭食都吃得干干净净。正捧着水喝时,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云归一惊,看过去,却见是阿日斯兰。
阿曰斯兰脸上俱是怒色,云归看得暗忖,昨儿夜里,阿日斯兰还能够安然就寝,想来是未有料到靖军会在今日攻城?
可是为何呢?少了一个小小的他,并不十分影响大局。靖军本就该这几日攻城,为何阿日斯兰一副惊怒的模样?
难道说军营中还有别的什么变故?让阿日斯兰以为,靖军要过些时日才能发兵?若阿日斯兰如此笃定的话,难道是主将或是哪个军中得力的,受了伤,甚至是死了?
一想到或许楼桓之也出了意外,云归就觉得心惊肉跳,不能再细想下去。
就在云归走神间,阿日斯兰已经快步走来,箍住云归的肩,说!靖军有何布置!
云归被唬得一跳,看着阿日斯兰横眉竖目的样子,心里一紧,我不知晓。你抓我来时,靖军还未商定战策!
这话也不全然是谎话。虽有些初步提议,可到底未有真正商定。
阿日斯兰冷笑,也不再问,一把抓起云归,就直接拖着走。云归被抓扯得生疼,却也知晓此时不能多话。虽说阿日斯兰暂且不会杀他,可难保阿日斯兰在盛怒之下,一时冲动就把他小命给取了。
云归直到被阿日斯兰带上城墙,才知晓阿日斯兰要作甚。看着城下的大靖士兵
,云归觉得分外怀念。
便是那清一色的兵服,都让他觉得好看了不少。只可惜,他如今身在敌营,不知还能否安然回到大靖军营!
你若坚持不弃靖投蒙,我只好拿你作活靶子了!阿日斯兰附在云归耳后,轻声道。
云归被他轻柔却狠毒的话语,弄得一个激灵,随后凍然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军师,就算大汗拿我当靶子,靖军也绝不会退缩犹豫半分!为大靖殉身,乃云某大幸!
真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饶是他如何想活着回到亲人和楼桓之身边,他也绝不会为了偷生,而祸害大靖!
阿曰斯兰一怔。难道先前云归跟他谈条件,其实都是在虚以委蛇?拖足时间,好保全自己?那眼下所说,又是真话?真宁死不愿助他蒙国?
云军师大义凜然,却不知身死可还有人记得你这个人。冷声言道。
记不记得都无关紧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生前已经无憾,何顾身后名?云归看也不看阿日斯兰一眼,瞧着城墙下的靖军众将士,不断寻找楼桓之和云定的身影。
在死前,能再见他们一面,也算是无憾了!
阿曰斯兰冷笑三声,好!我就成全你!说完,提拉着云归,将云归半个身子推出城墙外,当你被自家人的箭射死时,可千万要记得,你今日所作的错误之极的决定!
饶是云归已经品尝过死亡的滋味,到了眼下这境地,也不由得心生恐惧。一旦对尘世心生贪恋,又有谁能真正坦然接受死亡?
害怕间,城墙下许多人已经察觉上边动静,纷纷看了上来。其中就有楼桓之和云定。虽然隔着距离,瞧不真切,可这二人于他而言是何等熟悉?便是模糊的影子,他也能确定就是他们。
眼里泛起水雾,愈发看不清楼桓之和云定脸上,是何种神情。要是他今日死在他们面前,他们该要如何难过?
说什么生前无憾,其实只是自欺欺人。他还没有好好孝养父母,还没有看着云定长大成人,还没有与楼桓之携手天涯,白头到老
这么多的事情,他还未有做,怎么可能是无憾?
若他真的死了,父亲母亲、云定桓之,哪个能得开心颜?
见云归半晌不说话,以为云归是怕了,阿日斯兰便道,云军师这是何苦?你若应了我,助我击退靖军,我必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可许你三代尊贵地位!云军师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后世子孙谋福!何必年纪轻轻地,就要死在这儿?,
云归从来就未有想过要子嗣。前世他还未来得及喜欢女子,就已经先倾心于向寻。今生他无心情爱,打算陪着父亲、母亲终老。但遇上了楼桓之,他到底忍不住再投情爱。而与楼桓之在一起,到底也是不会有子嗣的。
所以,甚后世子孙,他根本就不打算有,又哪来的为后世子孙谋福?阿日斯兰也真是可笑,前头还想用他身子,这会儿就愿意让他自由娶妻生子了?他可不相信
云某是福薄之人,但也惜福。不妄想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云归轻声言道。眼睛仍不离那两道人影。
又听着下边靖军在用言语轻蔑蒙人,却仍不见蒙人开门迎战。看来是阿日斯兰不愿出城迎战了!
也是,阿日斯兰好歹也是大汗,哪里能像普通蒙人一般,怒火攻心,就失了理智?只可惜,诱敌出城、设置暗器、以阵围困,这紧连着的战策,是没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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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军师不好当——客居梦(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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