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一贯的处事审美，是他刻进骨子里的隐匿疯狂。
    童然燃烧了自己的全部精力，整日整夜的不进食、不睡觉，精神却越来越亢奋，由一丝灵感所延展出的脉络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他手伤痊愈这天，那个下午，大雨驱散了暑气，天空碧蓝如洗。
    阳光为钢琴顶盖刷上了一层斑驳的金漆，童然就坐在钢琴前，静静弹奏着一支乐曲。
    忽然，风吹起白纱窗帘，卷着一片残叶落在了他手背。
    刹那间，琴声骤停，童然猛地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孔映出了客厅一角绽放的蓝雪，簇簇垂落如帘，像蓝色的礼花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火花落尽时，思维的迷雾徐徐散开，童然终于看见了那条通往顶峰的盘桓山路。
    小P，我知道了。他轻轻拾起那片落叶，凝视着纹理清晰的叶脉，轻翘起嘴角，第一，是我的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开始梳理方案、编排剧本，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练习。
    童然几乎跑遍了全城的福利院做义演，终于换到了心心念念的《记忆术》，又花了大量积分兑换虚拟场景，从百老汇到凯撒宫，从鸟巢到国家剧院，他为无数虚拟观众表演了魔术界的哥德巴赫猜想。
    成功过，也失败过。
    他不断地积累经验，完善台本、台词和道具，本该越来越游刃有余，哪知临近比赛，他居然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起来就像个新手登山者，站在山脚仰望山顶，总觉得山只有那么高，可爬到半山腰时，却发现顶峰依然在那里，但山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从来没有这样畏惧失败。
    但他不能失败，只有更严苛、更不要命地预演。
    因此到了比赛前一天，辛雪来家里找他，一见他的模样就炸了：可可，你怎么瘦成这样？！
    眼前的少年双颊消瘦，面色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眶下乌青浓重，眼里布满血丝，就好似三天三夜没睡过觉一样。
    童然迟钝地摸了下脸，才感觉全身像挂了铁坨般疲惫，他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太紧张了。
    不就是个交流赛吗，你紧张什么呀？辛雪着急得不行，你不是最自信了吗？
    无知者无畏啊童然幽幽一叹，错开身请辛雪进门，随口问，姐来找我有事？
    两天没联系上你，我不得来童然！
    辛雪一进客厅，就见房间里到处都是散落的扑克和彩色的纸条，沙发上堆满了信封，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才一周没来，你这里怎么跟猪窝似的了？
    童然强词夺理：哪里像猪窝，厨余垃圾我都扔了，顶多算狗窝。
    你还有脸说？辛雪瞪了他一眼，忧心忡忡，你明天就要比赛了，可我看你这状态
    我会调整好的，童然推开沙发上的信封，坐下后揉了揉眉心，就是感觉两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辛雪：比拍戏还累？
    童然沉重地点头。
    那我跟你讲个好消息，让你放松一下？
    什么好消息？
    童亦辰真打算签你进公司，他最近正在筹集资金。
    嗯？
    童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辛雪说的是什么事。
    这算什么好消息？童然迷惘，他一直没联系我，我以为他反应过来被耍了他都不调查一下我的违约金吗？
    要糊弄他还不容易，他这事儿干得偷偷摸摸，也没让邵家和那些股东知道，上周还找中介把房子挂上了，就你之前住的那套。辛雪嗤笑了声，递出一串钥匙，人家这是下了血本啊。
    童然的目光落在那串钥匙上，好一会儿才惊讶地抬头，姐
    帮你买回来了，回头跟我去办理过户。辛雪语气随意，好像说的并不是一套价值两三千万的房子，而是楼下便利店五毛一根的棒棒糖。
    童然此时终于明白了好消息的含义，他喉结微动，慢吞吞接过了钥匙，涩声道：谢谢。
    谢什么谢？辛雪挑眉看他，你要还的，利息也得算上。
    童然垂下眼，藏住了眼中的波澜，却没能藏住唇边的笑意：姐要多少利息？
    就你比赛的奖金吧，好像冠军有15万？我允许你分240期还。
    童然噙笑道：不，我全款。
    辛雪来时风风火火，走得也匆匆忙忙，临出门前还问：明天真不用我陪你吗？
    童然：不用，你那么忙，老请假不好。
    辛雪这段时间都跟在她那位转行魔术圈的前辈身边学习，799是基操。
    我就是想着，你的第一场魔术比赛，总得有人陪你见证。辛雪轻叹道。
    颁奖那天再见证好了。
    行，我等着。
    送走了辛雪，屋里又安静下来。
    童然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思维难得有了片刻的松懈。
    良久，他拿过手机，点开了通讯录。
    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并不多，几乎都是论坛上认识的朋友，童然慢慢划过他们的名字，指尖停在了康富有三个字上。
    正想点下去，他又想起康富有上周回了老家，如今不在燕城。
    童然无声一笑，扔开了手机。
    呵，又不是小朋友，还追求什么仪式感？
    幼稚。
    一分钟后，远在A大图书馆自习的陆思闲收到了两条微信
    【不认识】明天我要去A大参加魔术比赛，是我第一次的比赛，你要来看看吗？
    【不认识】喵喵祈祷.jpg
    作者有话要说：
    咬饵：不来。
    第24章
    童然发出消息的一瞬, 就知道陆思闲没有拉黑他。
    还没高兴两秒，对方的消息已经回过来了。
    【咬饵】有课。
    【可可豆】我都没说是什么时候，你又知道有课了？
    【咬饵】全天有课。
    【可可豆】体大的学生也会全天有课吗？（微笑）
    【咬饵】？
    【咬饵】嗯, 要加练。
    童然无从分辨真假，也没必要分辨。
    如果是真，陆思闲不能来。
    如果是假, 陆思闲不想来。
    反正结果都一样。
    呵，又不是小朋友，还追求什么仪式感？
    幼稚。
    童然重走了一遍心路历程，丢开手机去了洗手间。
    路过镜子时，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顿时被镜中憔悴的自己吓了一跳。
    他赶忙点了个上门护理服务, 享受了两小时全身推拿保养, 又泡了半小时澡, 就直接窝进被子里睡觉了。
    次日醒来，童然感觉就像喝了罐红牛似的精力充沛, 疲惫感一扫而空。
    他为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吃饱后打理好造型, 便背起包出门了。可走到电梯前，他又折了回去，从一本书中取出枚淡墨色的叶脉书签。
    书签是他亲手做的，所用正是那天落在他手背上的叶子, 由于叶形残缺不全, 制成书签后好似一片鸦羽。
    童然迷信地认为, 这片叶子能够带来好运。
    他将叶子装入密封袋中，再小心翼翼地塞入衬衣口袋，这才安心。
    抵达A大还不到十点, 由于本届交流赛由大学生魔术协会主办，校方特意借出了一间能容纳五百人的礼堂，此时正门架着警戒线，童然只好从小门进去，见礼堂内只有王敏一个人。
    王敏姐。童然笑着打了声招呼。
    王敏正在整理参赛名单，抬头见是童然，一下子笑眯了眼，Dedi怎么来这么早啊？
    比赛下午两点开始，晚上八点结束。
    由于参赛者足有68人，每人58分钟的表演时长，因此次日还得比一上午，到了晚上才会公布成绩，举行颁奖礼。
    昨天你们布置礼堂我没来，就想着早点过来帮帮忙。童然打量着礼堂内的陈设，其实改动不多，只是原本空置的地方多了些魔法元素的小景观，墙上贴着不少图纸，上面画着神秘符文或者复杂的公式。
    这事儿哪用得着帮忙，两三个小时就搞好了。王敏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去趟厕所，Dedi帮我看着点儿，别让无关的人进来了。
    临到门口她又回头，冲童然挤了挤眼睛，如果有什么要准备的，那就趁早哦。
    童然笑着应好，等人离开，他拉开背包取出所有扑克，按照牌盒上隐秘的记号，一一藏在了礼堂各处，接着才着手去做其他准备。
    等王敏回来，就见童然正在翻看参赛名单，随口道：今年一共有12个社团参加，比上届多了十来位选手，其中还有好几个半职业的，那个叫徐秋露的就是葵花马戏团的专职小丑。
    他们都是超新星俱乐部的吧？童然记得九鱼说过，这个协会里有很多半职业魔术师。
    嗯，所以交流赛办了快十年，三分之二的冠军都出自超新星。
    大学生魔术协会只得过两次冠军，其中一人已经不玩魔术了，另一人则进入了职业圈；奇迹之家更惨，由于邵家的魔术更偏向于传统戏法，在比赛中劣势明显，去年拿第一的邵锦风虽是邵家嫡系，却在国外学了三年魔术，风格与邵氏完全不同。
    而今天，他将作为评委出席。
    王敏跟童然闲聊了一会儿，期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工作人员，她一看腕表已经快十点半了，忙说：我得走了，还要去接几位评委老师。
    童然索性跟着王敏一块儿出了礼堂，他独自在校园里转了转，中途收到了九鱼的微信，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吃午饭。
    等童然到了聚餐地点，发现论坛来了好几个人，田娇、K喵和Pretty都在。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论坛纪念T，还特意为他准备了应援横幅和灯牌，专业得仿佛追星现场。
    我感觉我不是来参加魔术比赛的，是来选秀的。童然哭笑不得。
    Dedi哥本来就是明星啊，排面当然要不一样。K喵振振有词，我连应援色都帮你想好了，本来想统一订几件T恤，老大死活不同意。
    谁叫你想个什么樱花粉？九鱼不满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穿粉色！
    K喵：可Pretty哥就觉得很好呀！
    Pretty摇了摇食指，不，我还是认为紫色最好，最符合本人的气质。
    九鱼：
    九鱼：骚不死你！
    几人的群口相声就没消停过，直到菜上齐了，他们又化身为难民埋头海吃，总算安静了些。
    Dedi，你紧张吗？我看你好像瘦了点儿？田娇边喝汤边问。
    不是有位魔术师说过吗？出场前不紧张的都是三流艺人，童然哂笑，但我还是想快点比赛。
    田娇：你排的几号呀？
    童然：14号。
    田娇：那很快就到你了，对了，你表演什么魔术，能说吗？
    童然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巴格拉斯效果。
    咳、咳咳
    田娇呛得差点儿断气，其他人也都停下动作，震惊地看着童然。
    啥？你要表演啥？？
    Dedi哥，你认真的吗
    我他妈九九乘法表还没学会，我同桌已经在求证费马大定理了？
    是简化版吗？
    童然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只挑了个最关键的回答：应该不算简化版，几种要求我都有做到。
    九鱼简直怀疑人生，完整效果就连职业魔术师都没多少人敢尝试，你是破解了谁的方法？
    破解不了，我自己想的。童然凡尔赛了一把。
    但众人并没有被凡到，反而面面相觑，眼中透露着担忧。
    田娇小心翼翼地问：Dedi，你有把握吗？
    七八成把握吧，童然老老实实地说，我的方法有点笨拙，还是有失败几率的。
    九鱼顿时急了：那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你咋不选个稳妥的魔术，我看你热搜上那个舞台魔术就很合适啊。
    因为APP不会帮我作弊
    我姐跟我说过，只要失败的结果是自己能承受的，就不要害怕。童然道，既然有七八成把握，那我为什么不试试，而且再简单的魔术都有失败的可能。
    九鱼愣了愣，他就总害怕失败，每个步骤都力求完美，反而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灵魂。
    他忽然很羡慕童然，对方好似时刻都很自信，而优秀的魔术师最基础的素养不就是自信吗？
    Dedi，你将来一定会走得很远。九鱼发自肺腑地感叹。
    童然半点不谦虚，好巧，我也这么想。
    饭后，几人回了礼堂，此时正门已经敞开，礼堂内多了不少人。
    操！他怎么来了？九鱼低骂了声。
    童然循着九鱼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上次交流会时被他戏弄过的施志，对方正和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聊天，童然辨认了会儿，认出那人竟是邵锦风。
    只是和视频里相比，邵锦风瘦了很多，外形上加分不少。
    失了智也参加社团了？K喵疑惑地问。
    施志不参加比赛，他是今天的表演嘉宾，负责网络直播间的解说。就站在门口的刘云醉听见K喵的问话，解释说，他和邵锦风都签在了郁春华手下，两人是师兄弟，这回也是邵锦风向赞助方推荐他的。
    解说？九鱼眉心紧拧，对童然道，你小心他拆你的台。
    怎么拆台？破解我的魔术？童然无所谓地笑笑，那我说不定能拿到更多网络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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