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才走出宣政殿的大门, 便被君王身边的老太监崔尚带到了这里,并且嘱咐他在此恭候。
韩墨初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反正君王来时,他手边的茶已经冰凉冰凉的了。
跟着君王一起来的,还有那位小白猫儿似的南曦公子。自从韩墨初请旨随军离宫,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这些年,他的样子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一样的风情万种, 一身奢华。
微臣韩墨初参见陛下,见过南曦公子。
平身。顾鸿搂着南曦的小腰,坐在了主位宽大的躺椅上半依半靠。
陛下,奴才许久不见韩参军,韩参军比起往年可粗糙了不少啊。南曦公子挑着凤目,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韩墨初。
战场归来的韩墨初手上沾了人血,即使面容再温润也难以掩盖眉宇间的杀伐。
回南曦公子, 臣在眼下在军中供职,平日里不修边幅, 自然粗鄙了些。韩墨初弯眸温笑, 依旧闪耀着让人失神的魅力。
好了, 今日叫你来是说正事的。顾鸿惩罚性的拍了把怀中男子的屁股,示意他眼下不要插嘴:那日前朝的闹剧你也瞧见了,也是因你而起的。朕今日来便是想好好问问你,战王平日里信重于你,你也替他应酬那许多朝堂门户,怎得满朝上下连个为他说话保本的人都没有?
回陛下,战王殿下立身中正一向只准臣结交,不准臣结党。韩墨初面露难色,轻声言道:臣依殿下而行,只与诸位臣工以心交。
他不准,你便不会权衡权衡么?他如今年少,你怎能事事都听他的?就差把话挑明的君王顾鸿有些情急。
臣身为郡王府署官,自然要依殿下之令行事。
亏你还做了他这几年的少师,他在朝有什么不到不当的事,你怎么不规劝着些?朕昔年让你入宫是让你教导朕的孩子怎么知进退懂世故的。你怎么倒同他学起死心眼来了?
请陛下恕微臣愚钝。微臣以为皇子少师之职,便是将殿下培养成对陛下有用的皇子。臣也只知道如何做一个本分的臣子。
本分?那你说说你的本分是什么?
臣的本分便是辅佐殿下,为陛下分忧。
你既然知道要辅佐殿下,那你可知这古来朝堂之上皆是暗流汹涌人情世故千头万绪,他年少,你身为少师怎么也不知帮他打点着些?水至清则无鱼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易鶨先生没有教过你么?
回陛下,易先生自幼教导便是要臣怎样做个纯臣,任凭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只有一心侍奉君主才是人臣之道。至于那些杂冗之事皆非正事,于国无益,于君也无益。韩墨初长躬到地: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君王顾鸿瞬间觉得自己当真是问了句废话,昔年太!祖朝时那位易鶨先生若是能参破官场之道,也便不会夹着一卷竹席去百茗山避世了。这师徒两个人,论起来都是才华横溢胸有奇谋的人,怎得到了这官场之上便这般纯然天真了呢?还将自己的儿子也教的这般纯真,连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韩参军,您怎么去了一趟边关,回来变得这么笨了呢?陛下召你来,又不是听你表衷心的。靠在顾鸿怀里的南曦将掩唇轻笑:陛下的意思就是让你别让战王殿下那么孤高,该收的礼就收,该送的礼就送,该走的人情就走,别的皇子亲王怎样,殿下便怎样。
南曦公子有所不知,殿下有严令,若与朝臣私相授受则杖责八十。韩墨初轻皱眉头,恭敬道:臣若是如此行事,只怕殿下会怪罪。
战王殿下一心扑在军中,平日里会管府上的库房还是怎的?你还非要当着他的面收礼?当着他的面同那些人结交?陛下是让你在朝堂上与殿下多开些门路,将来也多些助力,你可明白了?
这...微臣明白了,微臣会尽力而为的。
君王顾鸿捏了捏酸胀的眼睑,他很庆幸他怀里拥着个永远能懂他的南曦。
他身为君王竟然要教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如何替自己的儿子结交朋党,这话听起来都让人不敢相信。
好在,他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话借着南曦之口说了出来。
隔日的大朝之上,君王顾鸿毫无征兆的将战王府上的从四品署官韩墨初授以正四品官衔,另外还赏了一个军中主事之职。
依大周国制,郡王府中的署官至高只可为从四品下,能配给正四品署官的不是太子便是亲王。
君王的这一举动,十分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看重顾修,且有意扶持顾修。顾修外祖之族的那些罪过,他也明摆着不计较了。
君王对谁的态度,便决定了朝中的风向。此旨意一下,满朝文武看顾修和韩墨初的眼神瞬间便不一样了,都成了亲亲热热的好同僚。
退朝离宫的宫道上,顾修一路上还是冷着一张脸,任凭谁上来招呼都是淡淡的。
韩墨初便不一样了,他新封了高官,得了赏赐,哪怕是装也要装得欢天喜地。谁与他说一句恭喜恭喜,他也要回一句同喜同喜。
原本每日只需走一刻钟的宫道,今日里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内宫门口,韩墨初又十分礼貌的谢绝了几位高官要用自家的马车相送的邀请,与顾修一齐跨上停在宫门之前的马背上。
殿下,如何脸色这般难看?
无事。
殿下眼下已得君心,有些事就不必太过拘束了。
嗯。顾修的脸色依旧很不好。
殿下,您可是在想,宫中的那些文武的脸变得太快了?觉得无所适从么?
不是。
那殿下在想什么?
本王在想。顾修抬起那张英朗俊毅的脸,绷着满面寒霜无比郑重的说道:西市小街的玫瑰汤圆,是不是卖完了。
永熙十九年,九月初十,边关急报。
为争姜国寸土,一向臣服于大周国朝的高句丽国于八月秋收时节连发战端。
君王顾鸿为宁息战事,前后遣派了三波使臣与之和谈,三次和谈皆以失败告终,高句丽正式向大周宣战。
因为此一战事关国朝颜面,需有皇亲出征方能彰显国威。君王顾鸿随即下旨,令战王顾修点齐兵马,择日出征。
午时散朝,宣政殿外离宫的通道上,满朝文武皆看见了宫中唯一一位尚未封王的小皇子抱着战王殿下的肩膀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七弟你才回来几天啊!我不让你走啊!你走了就又剩下我一个人了啊!我要去让父皇收回成命啊!
顾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由着顾攸抱着,眼泪鼻涕蹭得他一袖子。
六哥,军令如此,况且至多六七个月我便回来了。
六七个月...顾攸从顾修的胳膊上抬起脑袋,哭得更大声了:不行啊!我不依啊!你说好今年上元帮我投壶的!说好今年生辰带我去京郊的!我不依啊!
听说,高句丽有白虎。顾修强忍着耳边嘶鸣般的剧痛,用尽毕生所有的耐心轻声道:回程,我与你带一只虎崽回来做生辰礼?
我不要!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啊!顾攸也不顾身边明显议论纷纷的朝臣,同手同脚的扒在顾修身上:我不管!除了七弟我什么也不要!
既然六殿下如此深情厚谊,不如臣去与陛下请旨,让六殿下随军吧。一直立在一旁看着的韩墨初终于开了口,一句话便将顾攸那半真半假的眼泪彻底憋了回去。
那...那随军还是...顾攸理智的从顾修身上爬了下来:随军还是算了吧,那铠甲穿上我便不能走路了。
顾攸伸手抹抹脸上的泪珠,脸翻的比七八月的天气还快。暴雨说下就下,说晴就晴:七弟,你可要好生保重啊。刀剑无眼的你要躲着点儿,打不赢便跑回来,大不了不做大将军了,哪怕没了俸禄,六哥也养的起你。
好。顾修松了口气,整了整自己朝服的衣袖:我若战败,便回来。让六哥养着。
在顾修即将出征的前几日,又是一堆护身宝器被顾攸身边的小太监宝福送到了军中,又是佛道兼备,也不知信的是哪一位神仙。
相比于顾攸而言,苏澈对待兄弟即将上战场的态度就明显淡定了许多。
将各种各样秋冬时节多发的疫病用药都与韩墨初备的整整齐齐的,还有刀伤,剑伤,烧伤,烫伤的伤药也都备了十足十的量,还有一瓶比原本的无极丹效力更强的无双无极丹。
据苏澈所言,此药的效用是原本那瓶无极丹的三倍,寻常刀剑伤只要两粒便能痊愈。并且反复强调这药金贵无比,除了他韩墨初以外谁都不许用,也包括顾修在内。
韩墨初也觉得,顾修用不上药力这么高的伤药。
因为他会守着顾修,绝不会让他伤得那么重。
第四十九章 遇刺
永熙十九年, 十月初三。
战王顾修领兵十七万,为国朝出征高句丽。自通定渡河过辽水,欲先攻玄菟城。
时值凛冬霜月, 江水波澜不息。许多国朝将士因自幼从未乘船渡江, 而晕眩不止, 严重者甚至不能进食。加之军中所用的吃食多为粗糙耐贮的肉干与胡饼,军中食不下咽之人越来越多。
为了稳镇军心, 顾修每日三餐皆立于主帅舰船的最高处, 忍着水面寒风吹刮在脸上,带着所有的将士一齐大口吃饭。
为了殿下,我们吃!经过上次征讨靺鞨的战役,宋煜在军中已经升任了从六品下振威校尉。
由他带领的渡河船上,那些因为晕船而脸色蜡黄的士兵们都学着他的样子,高高举起手中的粗瓷大碗,将肉汤与胡饼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
宋煜吃得格外努力,哪怕胃里此时已经翻江倒海, 他也能强行抻着脖子将吃食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
如果说主将是军人的灵魂,那顾修便是他宋煜的灵魂。
午膳过后,顾修面色如常的从高台之上下来,回到他安歇的主将船舱里,伏在韩墨初的膝头,吐得昏天黑地。
韩墨初平静的与顾修顺着背,一直等他将腹中的食物尽数吐净, 才与顾修递上了一杯清水漱口。
顾修在船上的晕眩很严重,晕船这事也很古怪。有些人天生上了船便能如履平地, 有些人无论坐了多少次依旧会头晕目眩。
韩墨初属于前者, 顾修便是属于后者。
整个军中上下, 只有韩墨初一人知道这个军前强悍无敌的主将顾修在这间船舱里连他灌下去的糖水都会吐出来。顾修每次瘫在韩墨初腿上呕吐的时候他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巨石,那是一种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无力感。
不过,他韩墨初生平最厌恶的便是无能为力四个字,最不信的也是无能为力四个字。
顾修将口中的秽物漱了干净,脸色稍稍缓和,轻声问道:靠岸还有几日?
韩墨初将顾修的前额靠在自己肩头的甲胄上,温声回道:回殿下,还有十一日。
嗯。顾修闭着眼睛,很安心的靠在韩墨初肩头。
殿下,臣这几日同军医共议了一张可以缓解晕船的新方,不出两日便可出成药了。韩墨初挺起肩背,稳稳的撑着顾修的半个身子。
这次出征前,苏澈给他的药中就偏偏就是没有治晕船的,加上军中原本用的晕船药药性太弱,几乎没什么效用。事已至此,韩墨初便干脆选了自己动手。
那两日后若是成药便先以我试药吧。顾修缓了一会儿,心口还是恶心的厉害。
殿下,新方初成未知药效,试药恐会伤身。韩墨初转言道:还是由臣自己试吧。
你试药做甚?你又不曾晕船。稍稍养神的顾修睁开了眼睛,从韩墨初肩头抬起上身:再说,你制的新药只有我亲自试过了军中才会没有异议。
两日后,由韩墨初及五位军医共同所制的晕船药调配初成。
出征高丽的一路上水路颇多,此药的成败至关重要。
试药当日,主将船舱内云集了整个军中所有从五品以上的军前将领,身为主将的顾修坐在了正中间的主位上。
韩参军,本王听闻今日新药初成尚且不知疗效,本王自登船来亦有些晕船之症。不知可否一试?
回殿下,今日新药已成,如若殿下不弃,臣愿与殿下同试。
好,就依韩参军所言,请韩参军去煎药罢。
在座的一众将官们其实早知今日顾修召集他们前来的意图,但为安军心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他们也是打从心底里佩服顾修这位年轻的主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韩墨初从配药,到煎药,再到熬制皆是亲力亲为。
待药汁成熟,也是亲自端到顾修面前。
琥珀色的药汁,在寒冷的船舱中散发着氤氲的白气。韩墨初端着药碗,先用银针试探,又用银匙舀起一口先送入自己口中,这才将药碗推到了顾修面前。
顾修端着药碗,当着众人的面仰头将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汁入口酸涩微苦,初尝时顾修也未觉有甚药效。
不想片刻之后,顾修忽而觉得胸腔内一阵灼烧般的剧痛,就在众人面前本能的呛出一口血来。
殿下?
顾修身形摇摇欲坠,韩墨初立在人身后伸手撑住人肩背。座次之上,立时便有军医上前与顾修切脉。
不好,殿下中毒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中毒?殿下怎会中毒?怎会中毒?
军医拿起方才顾修饮过的药碗,放在鼻下嗅了嗅:是这药!药中有虎狼草!
药是韩参军备的,怎么会有问题?
殿下中毒,问题就在这碗药上!无论如何韩参军脱不了干系!
顾修此时耳边嗡然嘈杂,眼前阵阵发黑,但意识还算清醒,听得众人将苗头指向韩墨初,拼着强行压着胸口将腹中的混合着鲜血的药汁全数吐了出来,猛然一拍桌面将众人的争执直接压了下来:都说够了没有?本王说不是韩参军。
可是殿下,军医方才说了这药中...
殿下,药从头到尾都只有韩参军一人动过。
够了!韩参军若要下毒,何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何以将自己置身其内?顾修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忍着胸腔内依旧激烈的痛楚冷眼瞪着众人:这般明显的构陷你们瞧不出来么?所以今日你们谁逼着本王处置韩参军,便是下毒之人!顾修情绪激动,血气翻涌更甚,俯身又呕出了一团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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