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引嗯了一声，微微点头。
    他心情很差，《谍声》的反响很一般，甚至有些高开低走。片子拿了几个电影节的提名，但也意料之中地没抱回任何一个奖项。
    今年年中拿了金幕奖，现在就一口气扑成这样，论谁也不大舒服。
    不过，《谍声》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它算不上是好片。吴锐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个我不能骗你，同期的片子我也了解一些，有几部确实比这部片子强得太多。
    何引，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但还是要看你要的是什么。票房，从来不是衡量你未来的唯一标准。
    跟吴锐相处多年，她的谈话，比起早期的教育和呵责，现在已经是引导和沟通的语气。
    跟吴锐谈完后，何引心情疏通了一些，也明白自己哪里不对了。
    太急了。
    金幕奖这个奖项，单拿出来挺吓人，但说实在的，在这个演技小于颜值的小花小鲜肉都能随随便便拿影后影帝的时代，国内的奖项似乎也不算那么值钱了。
    他不知道环境要的是什么，但还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跟吴锐聊完，休息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何引起身告别，却被吴锐叫住了。
    还有事？他有点茫然，问。
    吴锐迟疑了一下：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最近出什么事了？
    啊？何引一头雾水。
    你应该不是单纯为了片子心情不好吧，吴锐犹豫了一会儿，半开玩笑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什么？
    何引愣了。
    两秒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有点尴尬：没有，我上哪儿谈恋爱去？
    吴锐看了他两眼，还有点不相信似的：其实你谈了也没关系，你这个年龄，公司也不限制什么。但是要自己注意，别被媒体察觉
    我真没有！何引哭笑不得。
    解释了半天，好不容易出了吴锐的办公室，何引松了口气。
    公司里暖风开得很足，刚才一顿折腾和辩解，他都有点冒汗。不过，也不知道吴锐到底相不相信。
    话说回来，吴锐到底觉得自己哪里像谈恋爱的？
    站在办公室门口，何引忽然陷入一片茫然。
    你应该不是单纯为了片子心情不好吧。
    这句话像带着个感叹号似的冲进了脑中。
    确实不是。
    他心里装了别的事。
    从那天跟周如宴谈过后，两人几乎就没再说过话。这种强制人家留下的、霸王条款似的命令，让何引有些后悔和尴尬。
    后悔的是强制把周如宴留下，而不考虑他的意愿。尴尬的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让他留下的原因，甚至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想出来。
    那天之后他反思过，酒吧里李程宇的话确实刺激到了自己。全世界，包括李程宇和吴锐，都以为自己只是个拿周如宴赚钱的生意人。
    而何引觉得，自己是真的想和周如宴相处。
    在周如宴跟他的相处过程中，周如宴给他带来的愉悦和轻松远超过何引之前和任何一个朋友的合作。周如宴又怂又有点莽撞，说话咄咄逼人却又后知后觉地保持距离。一眼看过去，这一眼是现在的周如宴，这一眼过后，就是高中时代怯生生的跟屁虫。
    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刚熟悉起来，也刚好维持在这个微妙的平衡上。
    可转身就被自己打碎了。
    怎么办才好。
    站在办公室门口十分钟后，何引终于想得乏了，揉了揉头发，转身下楼去。可刚走了没几步，衣兜里手机一阵震动，有人打来了电话。
    他拿出电话，看了屏幕上陈晓鹿三个大字足有五秒，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周如宴的小经纪人。
    何引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何引老师您好，我是周如宴的经纪人陈晓鹿
    电话那边的小姑娘，声音怯生生的。但却又像努力鼓足了勇气，跟周如宴刚认识他时一样。
    何引点了点头，但又反应过来这是电话，对方看不见，有点尴尬：你好。
    是这样，那个，《谍声》不是上映了吗？周如宴想要一份电影的原声带，想问问你有没有片方的联系方式我们这边没有联系方式，今天在公司也问了吴姐来着，吴姐让我问你。
    何引怔了下，确实没想到这些。
    不过片方估计也有点欺负人，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意外，居然把周如宴这个音乐主创忘了，连份原声带都不寄。
    我帮他要吧，你别管了。何引想了想，说。
    啊！那谢谢您！麻烦了！
    得到帮助的小姑娘又一秒钟换回了敬语您，何引有点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哎了一声。
    等等，我想问一下，周如宴这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小鹿愣了愣：没有吧通告不多，没怎么接。这两天都空着在家，他说要写歌。
    何引犹豫了一下：那你问问他要不要出来看电影？
    啊？这会儿轮到小鹿懵了。
    话问出口，何引才觉得有点尴尬。这种事情自己居然拜托人家小经纪人问，实在有点纠结。
    其实他只是觉得，周如宴肯定还没看《谍声》的影院版，自己应该带他去看看，也让他感受一下自己亲手制作的音乐被放在影院里的感觉。
    那我一会儿问问他，让他给你回消息吧。小鹿想了想，道，还有什么事情吗，何老师？
    没了。何引叹了口气，谢谢你了。
    还能有什么事啊！
    这段时间他跟周如宴连面都不见，能有什么事就怪了。
    傍晚的时候，何引在沙发上看书，收到了一条周如宴发来的短信。
    看什么？《谍声》？
    他怔了下，放下书回复。
    嗯，你去吗？
    几点，在哪儿？
    这就是答应了。
    何引赶紧搜了搜影院的具体地址，复制过去。想了会儿又觉得周如宴会走错，在网上找了地图截屏下来发给他。
    过了一会儿，周如宴的短信又回过来。
    好，谢谢。
    何引松了口气。
    不过松完这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挺蠢的。周如宴去肯定是开车，甚至还有助理或者司机，怎么可能走错。
    自己跟个老妈子似的瞎操心，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过，还好周如宴答应了
    等等。
    何引忽然有片刻的茫然，又像是被点出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像《名侦探柯南》里被一道闪电劈过脑海，忽然间觉出点不对味儿来。
    他是不是等周如宴等得太焦心了？这种约人去看电影而等待回复的心情，简直像学生时代怦怦心跳的小女生。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吴锐的那句话，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何引有点愣，书放在手边，手里拿着的手机上，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他跟周如宴的聊天记录。
    谈恋爱了吗？
    怎么可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Morituki.x2、梨子 的营养液！~
    心情不好各种停更，不敢看评论。
    多写一点，希望能写进去的时候能尽可能地多写给你们看。
    预收顺眼的话收藏一下吧。日常系暖文《荒岛追星指南》，治愈向，治愈你我他。
    第32章
    临近元旦，来逛街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商场和影院里挤满了人，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何引压了压帽子，出了电梯，绕进vip通道。
    解约一事过后，尽管何引和周如宴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但上次何引请周如宴看电影的邀约，周如宴还是应下了。
    何引觉得有点郁闷，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从来没怂过的人，但这次和周如宴的冷战，不知道为什么，一面对周如宴，他总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地心虚。
    周如宴生气生得情有可原，怎么都得把这个人哄好。
    影院的走廊里很暗，何引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倚在门口的人。
    周如宴穿着大衣，裹着围巾，还戴着副浅色的墨镜，在影院走廊的昏暗灯光下和周围融为一体。整个人全副武装，低头窝在电梯厅的角落里，手里的手机发出淡淡的光。
    何引低头看了眼表，六点三十八分。
    他跟周如宴约的是晚上七点，但周如宴到达得远比他想得要早。何引定了定神，上前几步，走了过去。
    来得这么早。何引说。
    听到有人说话，周如宴收起手机抬头。墨镜掩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色。
    刚到，周如宴的声音很平静，哪个厅？
    vip二号。何引答。
    何引是这座连锁影院的终身会员之一，手里持有终身免费观影卡。vip厅少有普通观众，也自然不需要担心被偷拍或围堵的问题。
    受到新上映的几部影片的冲击，观众被分流，场内的人比前几天少了不少。周如宴坐下的时候，看着厅里的寥寥十几人，微微皱了下眉。
    观众太少了。
    这是周如宴第一次参与到电影的现场拍摄中，龙标过后，几家影业公司的标志一一出过。而当引盛传媒四个大字出现的时候，周如宴的心里竟然猛跳了一下。
    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看着荧幕上剪辑过的影片和在现场观看拍摄的片段，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乱糟糟的现场和零碎的镜头，经过剪辑和特效的处理，成为了完整的影片。
    而影片的每一帧，周如宴几乎都亲眼见证过，现在想来，还有不少对拍摄现场的回忆。
    这个镜头是替身吧。一个镜头闪过，周如宴一眼就认出不是何引的背影。
    何引愣了愣：这么明显？
    周如宴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不明显，普通观众应该都看不出来。但和何引场内场外相处了这么久，周如宴实在太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了。
    拍那场的时候你不在这场本来不是替身，何引叹了口气，但当时爆破出了问题，爆破师说有风险，怕我不会操作，就让专业人士去了。一般的戏，我都不用替身的。
    为什么？周如宴问。
    何引笑了笑：观众买了你的票，海报上写了你的名字，你就要为电影付出辛苦和代价。如果随随便便让别人代替你完成工作，还要演员做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又颇有感触似的：演员不是会赚钱会拍戏就行了，更重要的是责任。
    周如宴点点头，有些恍神，嗯地答应了一声。
    影片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周如宴就已经明白了网上对这部片子风评一般的原因。
    故事一般，导演也马马虎虎，整部片子，虽然做到了完整的叙事，但对原剧本的过分改编和镜头语言运用上的劣势，还是让质量只接近中层。
    而两位主演女主是个带资进组的新人，唯一撑得起全片场面，只有何引一个。
    周如宴有点郁闷，他负责的音乐，在影片的主题曲和片尾曲部分。如果从外行来看，这两首曲子绝对达到了片方对音乐的要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事实上，周如宴第一次做电影音乐，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曲子实在难尽人意，也没能给片子出彩增色。
    影片时长一百多分钟，散场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什么感觉？何引看了看周如宴，有点犹豫地问。
    两人出了影厅，往影院外走。这座影院在商场的最顶层，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但想来也知道，估计已经全暗下来了。
    挺好的。周如宴笑了笑。
    果然。
    看电影的时候，何引就注意到了周如宴有些郁闷的表情。但就算是不满意，按周如宴的性格，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
    他正想说点什么，但周如宴忽然又开了口。
    我觉得剧情有的地方太牵强了但作为主演，已经够了。周如宴很认真地想了会儿，如果我是观众，我来看这场电影的话，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因为你。
    这个评价很高，何引忽然怔了下。
    认真的？他看向周如宴。
    认真的。周如宴笑笑，毕竟你是男神。
    男神。何引啧了一声，有点无奈。
    那何引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和男神吃个晚饭？
    啊？周如宴愣了愣。
    晚上九点多，这座不眠的城市刚刚开始它的夜生活。
    两人走出商场的时候，十点半停业的商场里还有不少人。天色果然已经全黑，何引觉得有些微凉的东西落下来，抬头一看，竟然是雪。
    下雪了。周如宴也抬头看了看，轻声说。
    也许是刚刚灯光太暗的原因，走出来的时候，何引才发现周如宴裹着的围巾是驼色的。
    驼色的围巾，浅棕的外套。搭配起来是很温和的颜色，温暖而不张扬，正配周如宴的性格。
    周如宴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呢，刚认识的时候，何引觉得他有点怂。但相处后才发现，这种类似于怂的感觉，只是由于他对过往经历的反思和谨慎，以及对自己错误的价值认同。
    周如宴年少成名，却又在声名最盛的时候从塔尖跌落。若干年的经历，让他现在的每一步进步都比别人艰难更多。
    那天强行拒绝了周如宴的解约后，何引其实有点后悔，他后来才意识到，周如宴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肯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当时自己那么坚决地拒绝他，只不过是想把他留下。
    那么现在，留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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