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宣阑自己顿住了。
这形容,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但是那个人,似乎并不是他一屉灌汤包,几句软话就能哄好的。
江尽棠面无表情的看着宣阑:还有事吗?没有就滚出去。
怎么又生气。宣阑道:你一个人吃的完么?这一屉可有六个呢,不分我两个?
江尽棠将食盒一盖,温声说:滚出去。
宣阑怕他又生气,头一次放下了自己那臭脾气,站起身道:行,我走。
他都走到门口边上了,忽然又听江尽棠道:你方才为什么从窗户进来?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怕被人看见他哄江尽棠么,这若是传出去,多丢人。
宣阑没说话,江尽棠又道:来的时候知道翻窗户,出去倒是忘了?
宣阑脚步调转,又走回了床边,他推开窗,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一室沉香。
或许是鼻子被养的太刁,宣阑并不喜欢这昂贵的香料,风吹进来倒是清爽了几分,他翻窗户翻到一半,忽的停下来,蹲在窗台上转眸看向江尽棠。
江尽棠问:怎么?
窗台比较高,宣阑半蹲在上面,比坐在毯子上的江尽棠要高出一截,这会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忽然道:舒锦,若此次江南之行后你回京城,可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江尽棠漫不经心的说:真想认我做你义父?那要看我夫人答不答应了。
宣阑嗤了一声,却没说话,纵身一跃,人就已经落进了花园里。
外面没有点灯,只有稀薄月光,江尽棠立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宣阑已经就着月光离开了。
宣阑刚走,门就被推开了。
简远嘉拎着个食盒,眸光落在案几上的盒子上,道:我还想着你晚上没吃什么,给你送点来,看来是我多操心了。
他将门关上,坐到江尽棠对面,道:认个儿子还是好的,虽然不能知冷知热,但好歹知道给你送点吃的。
让我瞧瞧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他说着就去掀红木食盒的盖子,看见里面的东西后,挑了挑眉:哟,十里楼的蟹黄灌汤包,这可是樾阳城最出名的东西,普通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这东西肯定是宣阑吩咐人去买的,小皇帝哪儿有这闲情逸致,为了他这一介白衣大晚上的跑一趟十里楼,就买了一屉包子。
江尽棠没答这话,问:怎么样?
简远嘉自然是刚偷听回来的。
左右就那么点儿事。简远嘉说:不过印曜的心肠是真的狠,此次印财携密令下江南,要人为凿穿堤坝,放水淹城,再大规模的将染过瘟疫之人投放到城中,不说其他地方,扬州、锦州和斐州这三个江南最富饶的地方,是铁定要遭殃了。
江尽棠手指顿了顿,他看着食盒上镌刻着的十里楼三个字,眼睫在眼睛下覆上一层阴影,他淡淡说: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 ①江南是个好地方,不该遭这难。
他给简远嘉倒了杯水,将白瓷杯放在了简远嘉面前,声音很轻:佳时,在进扬州城门之前,我要印财的命。
第二日一早本该从太守府启程,但是王诚生怕自己照顾不周,让印财心里不舒坦,执意留他吃过午饭,印财倒也没推辞。
但这么一留,就留出事儿了。
王诚府中妻妾众多,儿女绕膝,他最为宠爱的就是家中幺女,因此这姑娘也十分的胆大不怕人,冒冒失失的冲进了正在会客的画堂,而后在这一众人中,不知道怎么的,一眼就看上了江尽棠。
姑娘一对上江尽棠的眼睛,顿时双颊晕红,连忙用团扇却挡住自己的脸,闷声喊了一句爹爹。
王诚连忙站起来,道:诸位莫怪,这是我那小女儿,平时被我养的娇气些,竟敢闯进前堂。
印财道:不是什么大事,大人不必苛责小姐。
馨儿,还不快给诸位赔罪!王诚喝道。
王阅馨连忙行了个礼,悄悄看了眼江尽棠,低声问王诚:爹爹那位公子是?
王诚哪里看不出女儿的心思,他对众人一抱拳:有些私事,诸位稍等。
印财笑眯眯的道:无妨。
王诚将女儿带到了院子里,才道:那人不过一个落地的秀才,虽有几分气韵,但是如何配得上你太守府千金的身份?
但是少女的心动哪里会讲道理,她只觉得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被攥住了心脏,哪怕江尽棠相貌只能称得上清秀,但是千娇百宠的小小姐并不在意,她愿意任性的为自己的心动去赌一把:爹爹,难道您还想着靠女儿去联姻巩固权势么?
自然没有
那不就行了。王阅馨道:我是太守府千金,他才会对我好呢,再说了,他既然考上了秀才,就说明还是有本事的,爹爹你稍加扶持,他自然能有一官半职
王诚虽然觉得江尽棠身份太低,但的确气度不凡,还和印财一路,说不定和印家有些什么关系,听女儿这么说,便动了心思,道:你先回院子里等着,待为父去探探他。
王阅馨满脸酡红,羞涩道:爹爹你快去吧。
而画堂里,印财笑着对江尽棠道:依我看,公子这是要有一把登云梯了。
他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江尽棠却只是笑笑:某已有妻室,恐怕没有这个福气。
宣阑在他旁边坐着,闻言笑了一下,道:若是义父敢娶这王小姐,我飞马回京城通知我义母来樾阳,让他看穿这个负心汉的真面目。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昨天发生的神奇事情:
去医院做检查,做完后一出门,借充电宝那家店竟然关门了!我们借的是美团的,外面只有怪兽的机器,我们就企图将美团的塞进怪兽的里面,当然是不行了,然后,我们损失了一百块钱,并且没有得到充电宝。
我可太生气了!
①:出自张养浩《水仙子咏江南》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
画船儿天边至,酒气儿风外飐。爱杀江南!
第46章 思嫁
这语气像是小孩子拈酸吃醋, 却又似乎暗含威胁,江尽棠抬着茶盖子,转眸看他:你什么时候跟你义母关系这么好了。
义父不是常教导我要做一个对妻子忠贞的人么。宣阑眯起眼睛道:义父当以身作则才是。
虽然不知道宣阑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江尽棠原本也不想和这位王小姐有牵扯,便顺着宣阑的话道:刘兄也听见了, 若我真要接这登云梯,在孩子眼里成什么样了。
王诚刚进来就听见江尽棠这不识抬举的话,顿时勃然大怒,但是看在印财的面子上, 他没有当即发作, 而是冷冷道:想来公子也已经知晓小女的心思了,说句难听话,公子如今白衣, 我虽说未有高官厚禄的, 但若与我为婿,飞黄腾达不敢说,一官半职还是能求来的, 不比你如今从商要来的舒坦?
印财没有掺和的意思, 江尽棠只好起身,道:多谢大人厚爱, 但是某确实是已有家室, 膝下还有一对儿女,若是休妻另娶, 您又怎么放心将千金下嫁呢?
王诚还没说话,那边王阅馨就已经提着裙摆进来了, 她白着脸道:我不在乎的!只要你愿意娶我, 我不在意你是否娶妻有没有孩子大不了, 大不了你休妻之后我们每年给她银两
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说这话实在是荒唐了,王诚厉声道:馨儿!
王阅馨被娇惯了,丝毫不怕自己的父亲,还用一双盈着水的眸子看江尽棠:只要你同意,我都可以退让的
馨儿!王诚实在是受不了女儿如此丢人现眼了,道:来人,将小姐给我带下去!
眼见着父亲当真生气了,王阅馨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下人离开了。
印财这才道:公子,王小姐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如还是考虑一番?
近日来他一直观察江尽棠,没看出什么可疑,倒是看出了此人是可用之才,但他三番四次的试探拉拢,对方都敷衍过去了,这次来太守府,印财也是有意让江尽棠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深的势力。
若是江尽棠当真娶了王小姐,对印财来说无疑是有好处的,到时候江尽棠不愿意为他所用都不行了。
我义父义母十分恩爱,伉俪情深,怎能休妻再娶。宣阑冷淡道:诸位未免也太把婚姻当儿戏了。
印财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他阴鸷的看着宣阑:小公子,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最好不要插嘴。
宣阑怎么可能忍着印财,当下就要怼回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手背。
力气不大,也没有多的言语,但是宣阑却被那一点柔软定住了似的,都到了喉咙口的话,又转了个弯咽回去了。
江尽棠对着王诚一礼,道:承蒙太守大人抬爱,也多谢小姐错爱,但正如刈夜所说,我与拙荆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一直举案齐眉,若是为了攀上太守府这根高枝儿而休妻另娶,和陈世美之流有什么区别?
虽还是拒绝,但是对方言辞客气,王城也不好发火,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印财见他真要放弃这平步青云的机会,心中倒是更加欣赏,对王诚使了个眼色,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启程了,大人,保重。
王诚点头,亲自送他到了门口。
人多,整理行李打整马匹又花了两炷香的时间,江尽棠早早地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叹口气:怪道有那么多的话本里都写姑娘被负心汉骗,这年头的小姑娘是真不长心眼儿。
山岳噗嗤笑出声,道:主子风采不减当年,只一眼就能让太守府的千金小姐神魂颠倒,倒是让我想起印小侯爷打马追了您好几条街的事儿了。
听见山月的打趣儿,江尽棠摇摇头,道:该把这张脸做的再普通些的
山月却道:主子的气度摆在这里,若是太普通了,反而引人生疑。
他话音刚落,就听马车的窗子被人用指节敲了两下,江尽棠挑开车帘,就见宣阑满脸戏谑笑意:太守怕我们此行遭遇山匪,特意拨了一队护卫跟着我们,哦还有王小姐,说她许久不去扬州了,想看看扬州今年的琼花开的如何。
江尽棠:
山月闷闷的笑:完了,这是赖上您了。
宣阑垂下头,跟江尽棠的眸子平视,舔了舔自己尖锐的犬齿,不怀好意道:义父还真是不得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能随随便便的就把人家闺阁里的姑娘魂儿勾走了。
江尽棠面无表情的拉上了车帘,隔绝了宣阑那张讨人厌的脸。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这姑娘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山月道:这多正常,若我是个姑娘,我肯定也倾心于您。
江尽棠看他一眼:别在这里说风凉话,否则我让佳时来跟你谈谈。
山月立马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王阅馨坐在马车里,紧张的问:怎么样怎么样?他知道我要跟他一起去扬州,他是如何反应?
丫鬟为难道:郎君一直在马车里没出来呢,奴婢也看不见啊。
王阅馨绞了绞帕子,丫鬟赶紧又安慰道:不过奴婢看那位小郎君倒是挺欢喜的,满脸的笑容呢郎君想必也是欢喜的吧。
他不愿娶我,怎会欢喜。王阅馨气闷道:樾阳城多少少年郎想要娶我,我一个都看不上,如今倒好,我看上了一个,人家反倒是看不上我了。
丫鬟叹口气道:小姐,奴婢看您跟着了魔似的,这位公子相貌并不算出色,家世也普通,还是最下九流的商人,您何苦如此放不下呢!
我也不知道王阅馨捂着自己心口说:我一看见他就喜欢的不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若是我没办法嫁给他,我宁可今生不嫁了。
但丫鬟担忧道:他与妻子恩爱非常,又有孩子,小姐您
我不管这些。王阅馨道:只要他愿意娶我,我什么委屈都能受。
她全然一副坠入爱河听不见劝的样子,丫鬟也只好闭嘴,免得自己说多了,惹人嫌。
京城。
宣恪站在千岁府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拎着盒子的随从。
他长身玉立,一身锦衣显得华贵儒雅,当真无愧是京中女儿争相思慕的对象。
佘漪从府门里出来,对着宣恪一礼,道:九千岁告病了,殿下没有听说吗?
自然知道。宣恪温润一笑,道:只是几日不见九千岁,想是病的严重,本王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带了些补品,登门来探病。
他身后的随从立刻识趣的将一份礼单送上,佘漪却没有接的动作,管家只好伸手接过。
礼单沉甸甸的,显然东西不少。
佘漪杵在门口,没有放人进去的意思,冷着脸道:大夫说了,他要静养,实在是不能见客,请殿下见谅。
宣恪顿了顿,也没恼,而是说:他是旧疾复发了么?
佘漪很不喜欢宣恪这语气。
听着像是和江尽棠很熟似的。
这就不劳殿下操心了。佘漪道:毕竟殿下也不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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