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星连脖子上的伤早就好了,可他仍难以忘记当日成瑾用簪子狠狠捅上来的一幕。起初他想起来就恨就怨,渐渐地到如今,他想起来就会极难自控地兴奋起来,连魂灵都在颤抖。
明明是个胆小鬼爱哭鬼,却又重脸面,若侵犯他的尊严底线,他就会张牙舞爪地发狠,多可爱,又烈。太带劲儿了。
成瑾简直像是为他而生的,无论哪一点都叫他爱得发狂。
要不然,到时就不杀了方铮吧,只把他做成人彘,这样也不怕他再造成威胁,又能用来威胁成瑾:若寻死觅活,那方铮连这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了。
耶律星连慢慢筹算着,过了会儿,回过神来,道:你亲自写旨,召方铮进宫。
皇帝听话地拿起笔,却道:他不会听的。
他听不听是他的事,你下你的旨。耶律星连冷笑道,他若不听,就是有反叛之心,朝野上下都看得见;若听了,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没有人会不知唐时玄武门之变。
耶律星连瞥一眼迟迟没有下笔的皇帝:怎么,终究还是舍不得?
他如此待朕,全无旧日情谊,朕又有何舍不得。皇帝垂眸道,只是不能朕先动手,否则怕其他大将人心动乱。还是照你先前说的,把成瑾诓来,逼得方铮先反,朕再除他,就名正言顺了。
耶律星连不耐烦道:这不是诓不来吗?!
对方铮下手都没对成瑾下手难,因为成瑾太弱,弱到反而没有弱点。
譬如,若召方铮入宫,方铮抗旨不来,无论是称病或是别的,旁人都会指责他的不是,疑他心生反动,人前人后要考虑的太多;
可若是成瑾,哪怕他只是说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出门,旁人也只当正常,不痛不痒地说两句成瑾嘛,毕竟一开始就没指望他。反正他入不入宫都不会影响社稷大事,找他无非是家事,若以此为理由贬他入狱,恐怕别人还要怀疑是皇帝没事儿找茬。皇帝最多就是夺了他的郡王爵位,可他这郡王当不当根本没影响,恐怕方铮还会很高兴可以彻底霸占圈养他了!
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再来一次高其能案,可如今方铮不让成瑾出门,没法儿栽赃。
虽说在自己媳妇儿身上碰钉子不算什么事儿,可想想还是有点子悻悻然。
耶律星连实在是对成瑾又爱又恨,不知能拿他怎么样!
方孝承对成瑾只有爱没有恨,但同样不知能拿对方怎么样他听成瑾的话涂了药,甚至瞅着成瑾的脸色、麻起八辈子的胆,去不容拒绝地将暴怒的父亲请出了府,成瑾还是恹恹的,都不肯睁眼看他。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就和我说,我改。方孝承讪讪地说。
成瑾却只道:不关我的事,少拉拢我,我只等着你们那堆子破事儿解决了,就下江南去。
说完,就低着头继续翻书列单子
他早就让人买来一堆相关江南风土人情的书,挑地儿列下,以待来日一处处好地方玩过去,一样样好东西吃过去。
只是前些日子他干这事儿时开心,如今却郁郁寡欢。
都怪姓方的!
他又不傻,刚刚意识到了自个儿又为姓方的关心急切,便不爽起来,恨自个儿贱没脸,话都说出口了,如今竟又眼巴巴地心疼。有个屁好心疼,都是姓方的自找的但这话多少亏心。
总之,就是很烦!
成瑾气得搁下笔,蹭蹭跑去床边,拿起枕头,蹭蹭跑出门,找到方孝承日常拿来练功的木头人桩子,狠狠地用枕头捶打。
方孝承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看着,不知所措了一会儿,趁着成瑾歇气儿,低声提议:要不,你打我?
成瑾冷笑:只会用打打杀杀来解决事儿的莽夫!
打木头人难道就不是打吗
方孝承不敢反驳出口。
成瑾看见他这样子就来气,将枕头重重地砸他怀里:少跟着我,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早点儿干完,我早点儿去江南潇洒快活!
虽然舍不得成瑾,但若能早日除掉耶律星连,方孝承倒是想。可问题是,耶律星连的藏身之所都找不到啊。如今皇帝又两头都是事儿。
方孝承抱着成瑾的枕头出了会儿神,正试图抽丝剥茧,听人来说,陈琰回来了。
陈琰是冒着巨大心理压力回京的。
如今形势,方朴肯定要待在镇北军里不能妄动,那她在别的高手保护下,就很没有安全感方朴虽然是个哑巴,但是个很给她安全感的哑巴1551比跟着主角更让她有安全感!说不清!是玄学!
好在一路她精心盘算,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的地。这个有惊无险的意思是,一路她都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自己吓自己,其实啥危险都没遇到。
她谨慎地分析:可能是耶律星连如今没余力搞她,也可能是耶律星连觉得她是个不值得被重视的蝼蚁。希望这死变态能持有并至死持有第二种想法!
侯爷。陈琰看见方孝承,起身向他示意。
方孝承朝她点头:一路辛苦,请坐。可是北境有异动?
那边都好,陈琰不跟他客气,坐下看他,是我听闻一些消息,担心京城生变,因此执意回来。
方孝承知她胸怀沟壑大志,向来不敢轻视,将她看作方朴同样重要亲信,闻言承认:确实如此。
接着将近日之事一一告诉了她。
如今剧情已经如脱肛、啊不,是脱缰的野马,陈琰好无奈。她cos司令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侯爷,你听过玄武门之变吗?
我自然知晓,方孝承叹道,可是
陈琰知道对古代人而言造皇帝的反这事儿很难接受,尤其是方孝承,他的人设就是这样。君不见,历史书上多少名将甘愿被昏君坑死也不反叛的,这就是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
不过她仔细地分析研究过,觉得还有救。方孝承其实骨子里还是有叛逆的,只不过是从小被封建礼教浸淫压制住了这天性。不然,你说,一个真古板迂腐的人,怎么干得出跟主角受搞基的事儿嘛,啧啧啧啧。
她此次回来,就是来给他启蒙的!想她在文理分科前,政治成绩打遍全年级无敌手,做个思想工作而已嘛,多难?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抱歉抱歉,剧情往后,因为要搞大事,棘手起来,写得不是很顺,今天晚更了俩小时(。?_?。)
第68章
苏鸿才任通政使, 听着厉害,不折不扣的清水衙门之闲职,正如他本人, 名字取得大, 人却无甚本事, 能坐这位子, 全得益于有俩好妹子他大妹妹是当今太后, 皇帝的生母;二妹妹是已故瑞王妃, 淳和郡王的生母。
都说他有福气,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讽刺, 他不在意, 都是嫉妒。
但最近他忽然忧郁起来,人前强颜欢笑, 人后噩梦连连。
他梦见了自己的二妹妹。
唉,都是冤孽糊涂账。
论起来, 似乎可说源头是他, 可又不能全怪他
当年,家人让他护送两个妹妹去白云观上香, 他想着偷懒钻空, 便哄俩妹子改去近些的慈恩寺。去哪儿上香不是上啊,慈恩寺香火还鼎盛些。
后来他想过:若早知道
他认真地考虑完了,悲哀地发现自个儿竟还会那么做。因为,那事儿真的保了他家大富大贵。
苏鸿才的爹虽是京官儿,但在京城排不上号, 不需上朝的那种。他呢, 没本事, 能子承父业都算祖宗保佑。
家里便打起了俩嫡女的主意。
俗话说, 男下娶,女上嫁。本朝对娶妇的出身并不严格,更以德容为重。而苏家二女皆美名在外,未及笄时便有不少人家来套近乎,家人一概没应,存了傲气,想借此攀上更高的枝儿。
说起来,让苏鸿才送妹妹去白云观,其实是一次和敬顺伯府公子的相亲。
说是相亲,其实是先让男方相看,若中了意,再让苏家女知晓。这是伯府的傲慢,可谁让苏家势弱太多呢,顾不得脸面了。
怕苏鸿才藏不住话,事先没跟他说,也因此导致了后来的错乱。
那日,苏鸿才将妹妹送到慈恩寺,便趁机溜去会姘头了。不料就在那段时间里,他妹妹竟和微服私访的太子邂逅了。更不料,太子对他妹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当时太子点名指姓,要娶的明明白白是苏家大小姐。
谁知,与苏鸿才相好的、他大妹妹身边的一个丫鬟偷偷告诉他,那日其实是二小姐见的太子
太子向二小姐巴巴地搭话,二小姐却嫌这陌生男子轻浮,爱答不理,找借口跑了。
太子不甘心,追到女客院外打听那是哪家小姐。
大小姐偷偷地相看了一阵,让她拿着信物出去给那男子,就说刚刚的是苏家长女。
第二天,这丫鬟浮尸在了后院池塘。是谁杀的,苏鸿才不敢深想。
大妹妹伤心地哭了一场,然后告诉家人要隐瞒此事,省得冲了喜气,不妨偷偷拉去乱葬岗,日后若谁问起来,都只说这丫鬟偷钱逃了。
如今长女身上系着苏家的未来,众人自然只有应的,没多想。
苏鸿才的二妹妹也没多想,她是书呆子,出了名的木头美人,对别的人或事都没兴趣。以至于苏鸿才许多年来都想不明白,太子究竟看中了他二妹的啥?就脸吗?
总之,大妹妹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不久后,二妹嫁作了瑞王妃。苏家一跃而起。
两姐妹性情不同,太子很快就发现弄错了人,但当时局势复杂,太子不愿多生事端,只等将错就错。
后来,太子就逼他为其私通他二妹妹打掩护。
二妹妹起初想不开,要寻死,他情急之下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求她看在苏家上下十几条人命的份上委屈一下。
她心软,答应了。
然而纸包不住火,终究叫瑞王知道了。瑞王不敢怨怼奸夫,就带了个兰姨娘入府专宠。
奸夫见瑞王识趣,也就没管别的。
再后来,二妹妹死了。
苏鸿才不敢揣测她的真正死因和凶手,这都不是他能管的。事已至此,做什么也挽回不了,只能假装没发生。
至于成瑾是谁的孩子,他从瑞王和先帝的态度里看出了很多东西,但这依旧是他不能触及的禁忌。
他将这些禁忌埋在心底二十来年,原本快忘了,先前成瑾和亲时那扮相令他猛地想起了往事。
成瑾叫人将太师椅搬到院里,他斜坐在上面,盘起一条腿,晒着太阳,低着头,用手指绕着衣裳上的绸带子玩,他能这么玩大半个时辰,偶尔也就换只脚盘。
方孝承远远看着,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玩,还是在想事情,在想什么事情什么都不知道。成瑾很好猜透,又很难猜透。
陈琰的话又在方孝承的耳边回响起来。
其实很多道理他都明白,只是要下定决心着实很难。诚然,皇帝非明君之才,可若如此便起兵,世间哪有宁日?苦的终是百姓苍生。若能天下太平,何必生灵涂炭。
陈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叹道:是啊,若能天下太平,又何必生灵涂炭。
方孝承忽然回过神,对上成瑾看来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然后成瑾别过头,不玩绸带子了,改玩头发。
玩了几下,成瑾悄悄地看回去,又对上了那愣子直直的目光,忙又移开。但想了想,觉得不该自个儿躲避,多没面子,就深呼吸,瞪过去人已经不见了!
有种再别出现!
成瑾狠狠一捶手,却捶在了脚踝那块骨头上,疼得他甩着手吹了半天,越想越气,起身追出去。
谷音要跟上去保护,被春桃猛地拉住了。
方孝承心中苦闷迷茫,便去日常练武的小院儿里,提起兵器,练枪发泄。
成瑾跟过去,先没露面,躲在院门后,只探出半张脸去瞧。这一瞧,就瞧出兴味了。
姓方的人是讨厌,可耍起枪来行云流水矫若游龙,很是英姿勃发赏心悦目。啧,不怪自个儿以往被猪油蒙心,如此男儿存心勾搭,搁谁不迷糊呀?
方孝承很快就发现了成瑾,手中长|枪猛地收了回来,站稳了,问:阿瑾?怎么了?
成瑾回过神来,板起脸道:不关你事儿!
哦。方孝承道,我以为你有事找我。
我能有什么事儿找你?我有什么事儿找你有用?成瑾白他一眼,转身走了。
成瑾回了院子,进了房,大白天的,不早不晚,就钻进了被子,抱着枕头,在心里直骂自个儿记吃不记打!被姓方的勾引过一回,狠狠栽了跟头,如今又差点儿情不自禁!姓方的也是很不检点,大白天的练枪!
半盏茶后,蹲在院子里的谷音听见门开了,抬眼见成瑾蹭蹭蹭的又跑出去了。
没多久,成瑾蹭蹭蹭的又冲回了屋子里。
谷音:这人又发哪门子癔症。
方孝承没心思练武了,他将枪杵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揣度起成瑾的心思。
先前和刚才,成瑾的神色都分明是对他有情的。
其实,也不是说不通。成瑾气急起来就什么话都混说,顾不上轻重。先前他说得决绝,大约是还在气头上罢了。如今,或许渐渐地消了气。
当然,也可能是他想多了,想得太美了。
但至少不是全无希望。
又半盏茶,成瑾又蹭蹭蹭地往院外跑,一路跑到方孝承练枪的小院儿。他终于想起自个儿找方孝承是有什么事儿了!
但他看到方孝承,一瞬间又啥都不记得了,瞪着眼睛叫:你干什么啊!
方孝承镇定地回答:练枪。
练枪你脱衣服干什么?成瑾质问,你是故意脱给我看的吧?!
热。方孝承面不改色地说。
成瑾愤怒地盯着方孝承裸露的上半身,暗道有种怎么没把裤子也脱了,是嫌冷吗啊呸!若是那样,爷他就随手捡起兵器扔过去!
不要脸!成瑾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两遍,依依不舍地骂,还不穿上!我眼都快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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