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风稍稍弱了一点,雨也有慢下来的趋势。
没走几步,他就接到了贺俞的电话。
哥,我打算后天就过来!贺俞说,我查过了那家公司离你住的地方也不远,可以先住你那里!
贺堇果断拒绝,我那是一室一厅。
带了个小书房。但书房暂时也腾不出来。
贺堇大学时倒是跟贺正华商量着在帝都买了一套房子,但和公司方向一南一北,离得远,贺堇至今都没住进去过。
你自己先在靠谱的平台上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贺堇说着话,脚步匆匆,也没有留意路边的车流。
直到拐过路口,才看到一辆黑色宾利跟了他几十米路,现在停在他身边。
看他看过来,愉悦地响了两声喇叭。
贺堇继续往前走,接着说:或者我明天先帮你看看附近的房源
宾利的车窗放了下来,露出傅容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目光总是淡淡的,此时却显得有些焦急。
我送你回去。傅容介说。
贺堇停了一步,看向他,不用。
他看到傅容介浅浅地喟叹出一口气,然后下了车。
贺堇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
灰色的天幕下,细雨连成珠串,歪斜地钻进被遮蔽的空间。
贺堇有些愣,在傅容介走向自己时,脚尖已经先一步迈了出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傅容介面前,将伞挪了一半过去。
雨势并不小,尽管只有几个瞬息的功夫,他看到小学弟的领口已经湿了一小片,鼻尖滴着水。
贺堇急促地想将人塞回车里,却被傅容介半环着送到了副驾驶。
车门车窗关闭的一刹那,雨声便隔绝了开来,只剩一些闷闷的钝响,像午后敲击键盘制造的白噪音。
贺堇坐下来,看着傅容介钻进车探身为他扣上安全带,温热的气息滑过颈侧时,才慢慢察觉出不对劲。
他低头瞧了一眼,刚刚情急之下他把电话给挂了,现在贺俞又拨了过来。
手机被身旁的人轻轻抽走,傅容介扶着方向盘,接听了电话。
贺俞?嗯,是我。
你哥在我身边。
租房?我帮你看吧,我记得我家楼下有一层住户刚搬走。
不一会儿,傅容介抵着眉心笑起来,没有再听贺俞关于快把手机还给我哥,你把我哥怎么了的诉求。
贺堇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快速说了一句回去我再和你说,就挂断了电话。
傅容介缓了几息,才重新启动汇入车流。
短短两公里的路,他开的并不快,车玻璃上的水流勾勒出蜿蜒的车灯灯光。
良久,傅容介先开了口,声音一如滴落的雨水一般沁凉,你不高兴?
贺堇直言不讳,昨天你游泳的事好像都没解释清楚。
傅容介压在方向盘上的拇指摩挲了一下,才说:端午节前我没有下过水。
他把前一天才试着学的事简略地一句带过。
贺堇有点不能想象,为什么?
他知道小学弟怕水,那为什么还特意学了,学了又假装不会。
傅容介依旧目视前方,只在某一刻稍稍地低垂眼睫,在眼下投落浓深的阴影,仿佛落寞似的,你不觉得,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么?
贺堇愣了愣,顺着他的话回忆。
似乎,确实是至少两三天才能见一面。
但作为社畜,他并没觉得这个频率有什么问题。
贺堇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是指想和他多相处?
他问出声,又觉得不可思议,学弟恋爱时也会这么投入么?
傅容介转动方向盘,欲盖弥彰似的轻咳,如果你的精力能多放在我身上一点,或许我不会这么要求。
贺堇顿住了,然后抑制不住地笑。
他刚刚一瞬间里觉得学弟像个想要糖吃所以缠磨着大人的小孩儿。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就是突然觉得学弟很可爱。
傅容介看向他,又咻地收回目光,你在想什么?
贺堇撑抵着脑袋,在想,怎么分配我的精力,如果分给你了,工作怎么办,你说呢?
傅总?
傅容介一听到这个称呼,就觉得不大妙,但贺堇分明是笑着说的。
他说:我似乎不大擅长制造惊喜。
贺堇扭头看他,惊是有,喜不一定,我可没想搞办公室恋情。
傅容介听到这个回答,呼吸都滞了一拍。
他抿直了唇线,我第一次谈,贺堇。
嗯?
没打算这么快分手。
贺堇看到他手背上绷直了的筋骨,缓了缓,我也没说要分,但你最好捂死了不许在公司说。
车辆逐渐减慢了速度。
窗外的雨却更大了,瓢泼似的下。
贺堇透过车窗能看到相距不远的小区大门。
傅容介踩了刹车。
也就是说。傅容介在背景的水幕里向后贴靠,转过脸,还有些湿的发梢贴在额角,你想谈地下恋情。
贺堇怔了一瞬。
好像,是成了这个意思。
可以。他听到傅容介说。
好像会更刺激。
那是不是该弥补我一下?傅容介嗓音微哑,我得忍着不说。
贺堇:?
贺堇困在狭仄的空间里,鼻梁碰到微凉湿润的皮肤,唇缝里逸出令他头脑发热的低哼和水声时,指尖难耐地将身前人昂贵的西装衣料抓在手里攥成一团。
心跳声比车窗外不停歇的雨还要鼓噪。
察觉到腰侧滑进温热的触感,他才醒过神,分开了一点距离。
傅容介眼瞳清浅,盈着亮光,上身往前探了探,指腹滑动,俨然还想继续的模样。
他看到贺堇微弯的眼角染着绯色,想去亲一亲这双蛊惑了他无数次的眼睛。
贺堇没能拗过他,最终默许了这一行为,只在傅容介凑过来时揉了揉他的头发。
傅容介放任他肆意妄为的举动,只是在他耳侧轻轻叹息。
贺堇听到他说上班好累,有点好笑,这才第一天。
他接着说:而且你不是挺厉害么?
傅容介偏着脑袋,抬眸看他,什么?
贺堇倏然闭上嘴。
他想起自己看过的微信群聊,觉得再说下去自己得被踢出去。
难怪说不能和管理层沾亲带故。
没什么。他说。
考虑过内部转岗吗?傅容介撤开了距离,低声问。
嗯?
新产品的移动端项目,你可以考虑考虑。傅容介说。
贺堇发出一个疑问的哼声,你是想潜规则我,还是想压榨我?我在做的项目才刚上手。
而且,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内部转岗需要经过面试,他又忙且没做准备。
傅容介轻笑一声,你名校毕业获奖无数有创业经历,当个项目经理能有什么争议?
贺堇看着他的笑,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我现在信任可用的人很少。傅容介说。
贺堇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等我结束手头上这个吧,我会去试试。
贺堇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一张长方形的东西。
贺堇扫了一眼他手上圈着的指环,才将目光挪过去,什么意思?
今天刚录入系统的工资卡,给你。
贺堇一愣,你疯了?这我要来干嘛?
傅容介坚持道:我想给。每月固定工资不多,别担心。
他又偏过脸看着他,既想潜规则又要压榨,自然得给点甜头。
贺堇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工资卡上缴的毛病,气笑了。
他从皮包里翻找出自己的工资卡丢给他,行,这个给你,好让你对底层员工的薪资收入有个数。
雨渐渐小了,贺堇拿着伞下了车,很快钻进了雨帘,不一会儿就到了家。
贺堇开了灯,换了鞋袜窝进松软的沙发,脑海里不受控地一点点浮现方才的黏腻。
他晃了晃脑袋,为了驱散思绪,打开手机看群聊。
然后他发现,有个群聊炸了。
是公司的大群,礼炮烟花的恭贺很快刷过99+。
他往上翻了一会,看到齐思初邀傅容介进了群,并艾特了本人。
新增的消息还在底部不停向上冒,贺堇却盯着艾特的那人的昵称停住了思考。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备注完后也不会特意去看对方的昵称叫什么。
但现在,他有点说不上来的不知所措。
[emailprotected]甲
甲。
不知所措之后,他不得不乱想。
在他自己的昵称缩略为蜜糖之前,好像叫做
甲之蜜糖。
来着。
第31章 这旁边还有个活人呢!
贺堇最终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没去问傅容介。
万一只是巧合,那多少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
夜色深了几分时,傅容介才在群里回了两条消息, 打了招呼。
没人敢去像催每个新入群的成员那样,催他改在群里的昵称。
因为暂时没有人与他真正相熟, 不了解他的脾性,因此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群里依旧只有欢迎恭贺,没有半点闲聊的话。
直到齐思初说了几句傅容介毕业的大学和曾做过的项目, 才有了一些年轻有为的恭维之词。
贺堇就着窗外的细雨声看了一会儿,又被社招小组群里的艾特吵得眼睛疼,不得不去回答一些问题。
[emailprotected]蜜糖学弟是傅家的小儿子?怎么之前不跟我们说呢?
[emailprotected]蜜糖学弟怎么突然来微度当老板了?有什么内情吗?
[emailprotected]蜜糖正好咱们之前见过面, 周末贺堇再把人约出来,咱们跟傅总交流交流感情!
贺堇慢悠悠打字。
学弟比较低调。
他相熟的人里恐怕知道他家里背景的也并不多。
不知道, 不清楚。
他刚开始接手微度的事务, 应该会很忙, 可能没时间。
接着就有人问他跟傅容介熟到什么程度。
贺堇:也没见过几次面。
他实话实说。
发送完还掰着手指数了一下次数,平均到认识以来的每一年里, 确实是一只手数的过来。
群里有人发了失望的表情包。
都别问贺堇了, 估计他和学弟也不熟。
贺堇刚想谢这人,一看备注, 是姚湛发的。
但还是有人不死心, 开始问起傅容介的私生活, 譬如有没有对象或者喜欢什么类型的, 日常爱好是什么。
贺堇特意看了一眼提出前两个问题的人。
是跟他同部门的冯晖, 聚餐的时候跟傅容介要过微信的男生。
喜欢什么类型?
贺堇思考了一下, 觉得有空可以问问本人。
习惯爱好为什么会觉得他会知道?
贺堇十分好脾气似的回复。
好奇的话可以去当面问傅总。
末了, 还没来由地加了一句。
他很好说话的。
发完,就不再管群里消息,洗漱睡觉了。
.
接下来几天里,贺堇眼看耳听,知道傅容介在逐渐熟悉员工,不断参加技术、市场的会议,并开始全面接手财务管理和行政管理的工作,最终同管理层协商制定了一整套产品改革方案。
效果如何都是后话。
贺堇眼皮子底下紧迫的事相当多。
难得倒个水偷闲的功夫,贺堇在茶水间碰到了老乔,对方不过三四天时间,看着憔悴了不少,小脸蜡黄。
老乔冲了杯枸杞菊花茶,抹着眼睛跟他唉声叹气,谁知道周经理怎么就病倒了
好几天都没来,手上的工作只能由老乔暂时接手。
看上面的意思,周经理的病假再延续下去的话,他们所做项目的项目经理就会换人。
而且这个人很大可能是老乔。
贺堇这两天也帮他分担了不少事,大概年轻底子好,倒觉得还撑得住。
明天周六,你试试去中医馆推拿按摩放松放松,会舒服一点。他说。
老乔来了点兴致,好主意,一起吗?
贺堇摇头,明天得帮我弟弟去租房。
这两天贺俞一直和他住一个屋,说是没有租到合适的房子。
贺堇问过中介,好房源没那么稀缺紧张,难免觉得贺俞像是故意赖着不走的。
贺堇猜测,这大概还是高一摔瘸腿留下来的后遗症。
那段时间贺俞再怎么行动不便也不敢使唤他,每每想要什么就软了腔调眼巴巴盯着他瞧,贺堇最怕这种狗狗似的眼神,只能把人当皇帝一样供着伺候着。
后来贺俞腿伤痊愈,不用扶拐杖,就总一副手里缺了点什么东西的样子,碰到贺堇时,就常有揪揪他衣角抱抱胳膊的举动。
本来以为留学这么久回来,这种状况应该不会再出现。
现在来看,肢体上的症状是好全了,但精神里遗留下来的依赖感似乎并没有怎么消退。
老乔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和他说着话出了茶水间,迎面就和一个步履匆匆的人擦身而过。
老乔看着那人闷着脑袋疾步快走的背影,拍了拍贺堇,冯晖这几天有点奇怪啊。
哪儿奇怪?贺堇没怎么留意,随口问。
老乔拉近他,小声说:我办公位靠门口,看见过好几回了,比如昨天,明明只是让他去找齐总签个字,偏偏往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绕半圈。老爱往那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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