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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 第881节

    ……
    次日一早,酒醒后的陈宗昶整肃着装,赶赴奉天大殿。
    一袭红毯自玉阶而下,一路出皇城,绵延数里,光启帝身着通天冠服,携贵妃杨氏隆重送嫁,长公主、通宁公主、太子殿下和阖宫女眷悉数到场。一应官员、王侯公卿,依例而立。
    鸣礼奏乐,礼官唱念祝祷词,长公主眼含热泪,亲手为陈红玉簪发。
    陈红玉跪地,长长谢恩,泪水盈目。
    高高耸立的奉天殿前,送亲使者整装待发,威武的皇家护卫、匍匐跪候的宫人,金银财宝、绫罗财帛、字画书籍……满满的皇家气派,半分不输当日光启帝嫁女。
    “吉时到!”
    “恭送温仪公主!”
    礼官前头引路,司礼内官持礼器华盖随行,陈萧骑马引兵打头,锦衣仪仗阵列跟上,皇城门口,还有数千送嫁官员严阵以待。陈萧会亲自将妹妹送到阴山出塞,等北狄的迎亲使节到达,这才返回京师。
    长安大街早已铺满了红毯,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全是出来看热闹的百姓。
    很多人都记得哲布亲王骑马入城那日的俊朗仪容,而今日的新郎官,比起那一天来似乎更为英武了几分。亲王礼服,手执缰绳,腰系宝刀,剑眉如画,目若星辰,五官刀刻一般深刻。他的皮肤比大晏京师的男子略深,如一层浅铜颜色,不若白马扶秀俊美清雅,不似赵胤美颜风仪高华,却自带男子气概,自有亲王风度。
    沿途全是欢笑声,恭贺声,祝福声。
    陈红玉端端正正地坐在嫁辇上,大红的盖头下,泪水早已湿了妆容。
    时雍和乌婵二人,拉着手,随着嫁仪一路行走了许久。
    人群里,还有吕雪凝、周明生,王氏、宋长贵,还有无数张熟悉的面孔。
    每走一段,便有人大声叫“温仪公主慢行”,而时雍和乌婵等人,只是沉默,目光相随,直到嫁辇越去越远,再也看不见。
    “红玉嫁人了。”
    乌婵紧紧抠着时雍的手。
    “你也要走了。”
    时雍扭头看她一眼,突然莞尔。
    “别难过。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乌婵困惑,“哪里?”
    时雍道:“去了你自是知晓。”
    ……
    画舫安静地停泊在水面上,今日人们都去观看温仪公主的嫁仪了,湖畔人少,林中似有鸟鸣,极为安静。
    乌婵看着眼前的画舫,张大嘴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把画舫买回来了?”
    时雍没有解释更多,朝她眨了眨眼睛。
    “上去看看。”
    当年,乌婵自然是画舫的常客,有时候玩得累了,直接在时雍这里睡下也是常事,她从来没有想到,还有一日能登上这艘画舫,一时兴奋不已,提起裙裾就往上面跑。
    门推开,她脸上的微笑突然敛住。
    画舫里只有三个人。
    一个白发似雪,一个坐在轮椅,一个默默而立。
    “燕穆?云度,南倾?你们……你们出来了?”
    乌婵的脸上,惊喜和惊讶同时存在,看上去那表情格外喜感。
    燕穆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乌婵看看他,又看看云度和南倾,声音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你们,可还好?”
    燕穆笑容不变,南倾道:“我们都还好。大都督没有为难我们。”
    云度道:“没有大都督了,只有锦城王。”
    看着几个人别后重逢时快活又欢愉的表情,时雍恍惚回到了当初。雍人园还在,画舫还是盛景,她富甲一方,容色倾城,张扬又恣意,惹来多少目光……而这几个人,伴了她好多个年头。
    “苦尽甘来,大家都还好好的。”
    “真好。”
    “真好。”
    乌婵又笑又哭,燕穆只是微笑看他,云度和南倾静默不语。
    “今日晌午画舫聚餐,就我们几个。”
    时雍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微微眯眼。
    “我们好好话别。”
    ……
    第881章 追逐
    陈红玉出嫁那天,乌婵与时雍几个人在画舫里逗留到黄昏,一边吃喝,一边追忆雍人园的过往,一直有说有笑,好不欢快。后来朱九来接人,笑着说起成格公主的趣事。
    这位公主也是个性子拧的,出城不多远,借口去“方便”,拎起裙子就要跑,想回到大晏,后来被哲布差人绑了回去,哭得嗓子都哑了。
    成格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朱九是当笑话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乌婵自己却听得突然就悲中从来,开始抹起了眼泪,到最后痛哭流涕,愣生生把眼睛都哭肿了。
    归家时,是时雍亲自把她送到定公府门前的。
    时雍看她两只眼睛肿成那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个不止。
    “将军夫人,丢不丢人啦?”
    “有什么可丢人的?”乌婵嗔她,嘴巴瘪瘪又差点哭了,“阿时。我舍不得你。”
    时雍抖出手绢给乌婵拭了拭眼泪,淡淡地笑。
    “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在么?”
    乌婵抽泣不吭声。
    唉!时雍一叹,“婵儿,不管我去到哪里,我们姐妹都不会断了联系的。做了姐妹,便是一生。我死而复生,你都能一眼认出我来。你说,死都分不开,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分隔我们?”
    乌婵道:“你就会说好听的话,还不是要随了男人走,抛弃了我。”
    这哪里是抛弃?
    时雍哭笑不得,偏下头看她的脸。
    “羞不羞?叫人听去,没得要歪想。”
    “想就想——”乌婵突然抓住时雍的手,压低了嗓音,“阿时,你也带我走吧。我也想和燕穆他们一样,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可好?”
    “傻不傻?将军夫人。你走了,陈将军回来见不到人,可怎么办?到时候怕是要撵到锦城来找我要人。”时雍羞她,见她眼泪又要落下来,叹口气,正色道:“我走后,你和陈萧好好的过日子,知道吗?孩子的事,讲究缘分。等陈萧回来,你抽个时间带他去良药堂或是找我母亲……”
    乌婵泣不成声,没好气地瞪她。
    “看你这双眼睛哟。”时雍怎么为她拭泪都拭不完,索性放弃,轻轻拥抱她,掌心在乌婵背后慢慢安抚着,淡淡地道:
    “婵儿,明日我便不来了。”
    乌婵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抽泣阵阵。
    时雍接着道:“明日我还得陪陪母亲,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后日天不亮,我们就出发。王爷的意思是不惊动旁人,默默地走,悄悄地离开。你们都别来送……”
    说到这里,时雍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你知道的,我受不了送别。所以,婵儿,别来。”
    “阿时……”乌婵抬起头,双眼满是泪水,一片赤红。
    时雍拍拍她的肩膀,将她交到丫头彩云的手里,“保重,我走了。”
    要说的话,该说的叮嘱,都已经说过一遍又一遍,在此时反而已是说不出口。时雍不敢去看乌婵的表情,不敢与她对视,更不敢再听她的哭声。
    转过头,她三步并着两步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深吐一口气。
    “予方,走。”
    予方有些犹豫,“王妃,将军夫人过来了……”
    时雍哽咽,“走!”
    ……
    离别酒尽,怎说得,春残秋怨?
    闲日话别,光阴易逝,欲诉愁,恐无眠。
    最后一天与家人的相聚,时间快得如同眨眼一般。
    回到无乩馆已是子时,南去的行李早已备好,车驾齐整地停放在院落里,无乩馆的蜡烛,一直燃到四更。
    天还没有亮,火烛便将府邸照得宛若白昼。
    出门前,时雍亲手将香炉里的熏香盖住,又吹熄了房里的烛火,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走吧。”
    赵胤看着她,默默伸出手,牵住她。
    那天送了乌婵回来,时雍也狠狠哭了一场,这会儿眼睛还没有消肿,昨日陪陈岚和王氏话别,她都是强撑笑容,亏了有赵胤在旁边为她周旋。不然,恐怕又要引来几个老人家的伤感了。
    夜静声寂,清风徐来。
    管家带着一干下人,全部候在府门前,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离别的不舍,有些泪点低的,甚至抽泣起来。
    “王爷,王妃!好走。”
    “一路平安。”
    “到了锦城府,要捎信来,好叫我们放心。”
    时雍听不得这样的声音,压住心里的难受,朝他们一笑,挥了挥手,快步走了出去,上了马车,将大黑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垂目。
    赵胤朝管家点点头,“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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