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在外面等了片刻才获准觐见,哪会猜到赵云圳是心虚怕见她?她还以为是孩子初掌大权,飘到天上去了,要同她摆谱了呢。
进入内殿,她极是恭敬地行礼,连呼殿下千岁。
赵云圳看她客气的样子,快怄死了。
他负气的拉着小脸,将殿里的下人都屏退下去,等四下无人了,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负着手走到时雍的面前,重重哼声。
“死女人,你同我这么生疏做甚?”
赵云圳最近长了个子,但仍然比时雍矮上不少,只是气势拿捏得稳,倒教时雍不敢小瞧了他去。
“在太子殿下面前,民女不敢放肆。”
赵云圳道:“不敢放肆,那你做什么来了?”
时雍想了想,说道:“大都督得了殿下赏的美人,心喜不已,差我来向殿下谢恩。”
赵云圳嘴巴一撇,再次哼声:“不信你的鬼话。”
果然是了解赵胤的人。
时雍心里好笑,脸上仍然端的正经,请太子上座,这才站在他的面前,一本正经地道:“我说实话了吧。其实是大人不放心殿下,借口谢恩,让我来瞧瞧你,陪陪你。”
赵云圳一听这话,眉头微扬,脸上有所动容。
“本宫是太子,有什么要人担心的?”
口是心非!
时雍在心里笑话他小孩子装大人,行动上又不得不把他当成一个大人看待。
“太子殿下自是尊贵无比,但在大人心里,殿下再尊贵,也是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大人说了,别的都不担心,就怕太子学坏,恣意妄为。”
这话甚得赵云圳的心。
说到底,他闹这别扭无非就是嫌弃赵胤不理会他罢了。
“他当真这么说?”
时雍察言观色,叹口气道:“这还有假?大人如何待殿下,殿下心里不都明白的吗?殿下以为大人愿意跟您生分么?还不是迫于无奈。”
赵云圳沉默。
时雍道:“殿下是储君,大人是权臣,多少眼睛盯着你们?一言一行都受人诟病,多无奈呀。大人早已名声在外,倒不忌惮别人口舌,但太子殿下不同,你将来是一国之君,您的清誉名声,万分重要。大人也是为您着想啊。”
尽管这些赵胤从来没有对时雍讲过,但时雍认为自己所说与赵胤所想也八九不离十。只是,赵胤不愿意出口的话,她替赵胤说了,赵云圳想不透的道理,她来帮他梳理。
一个储君,一个权臣,关系最是微妙。现下赵云圳还小,还依赖赵胤,若等他长大,再听了谁的煽风点火,就怕循了自古君弱臣强的老路……功高盖主,反目成仇。
那是时雍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借着这个机会,她想给尚未长大的赵云圳吹吹风,灌输一些观念,对将来有没有用不一定,但至少目前,别让赵云圳再往赵胤的府上送女人了。
吃不消!
时雍语重心长,说得赵云圳脖子都快缩回去了。
他是个心软的孩子,脾气坏,只是缺爱而已,这么一听,赵胤所作做为全是在为他筹谋,他却还在耍小性子为他添堵。
越听下去,他越是羞愧。
“阿胤叔,是不是生气了?”
看他小眼神弱弱的,时雍就知道这番话说到他的心里了。
“哪里舍得?”时雍轻轻捏了下他的脸,嫩嘟嘟的,很好掐,她见赵云圳被捏得皱眉,又捏了一下,才道:“若是生气,他还会同意我来瞧殿下吗?他啊,就是一头闷驴,心里关心殿下,也说不出口的。”
赵云圳的脸被她捏得生痛,龇牙咧嘴地瞪她,又有了小孩的模样,“别捏我了,你这个死女人。再捏我,我就不娶你做太子妃了。”
“那就得多捏几下了。”时雍捻着他脸颊两边的肉,拉扯几下,看赵云圳气恨不已的样子,抿唇一笑,捏得更凶。
殿门外,甲一抚刀而立。
他凝视片刻,默默地退下去了。
时雍浑然不知甲一来过,同赵云圳闹够了,这才松开手,慢慢弓下腰来,与赵云圳平视。然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
“太子殿下,我要嫁给大人了。娶我做太子妃的玩笑,最后一次了,好吗?”
赵云圳猛地一震,许久没动。
怔怔地端详她好半晌,赵云圳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你是傻子吗?太子妃都不要做?你可知,做了太子妃,再往后,你就能是皇后,母仪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你竟然一拒再拒?”
孩子的自尊心受不了。
但时雍看她这般别扭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笑了。
“殿下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心想娶我吗?”
赵云圳看着她,想了想,“你是同我最亲近的女子,我要对你负责。”
“不对。”时雍摇摇头,微笑着看他,“同你最亲近的,还有东宫的嬷嬷,宫女们……太子殿下为何不娶她们?”
“我又不喜欢她们。”赵云圳嫌弃地道:“她们同我亲近,是伺候我,那是她们的本分。你不一样。”
“我为何不一样?我也是你的臣民,伺候殿下也是天经地义。”
赵云圳答不上来,脸颊微微一红,“许是我心悦于你吧。就想将你娶回来,陪我玩。”
时雍脸上的笑容更是扩大了,“那太子殿下要的不是太子妃,而是玩伴。”
看他不作声,小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她有些动容,轻轻环了环孩子的肩膀,“殿下这么可爱,对我又这么好,我自然很开心,很荣幸。但是,殿下还小,不明白要娶回家的那种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是不同的。”
赵云圳给她个白眼,“有何不同?”
时雍失笑,“长大你就明白了。”
赵云圳不悦地道:“你们就是欺我年岁小。你是,阿胤叔也是。”说到这里,他学着大人一般,轻轻一叹,身子瘫在椅子上,木呆呆地望着时雍道:“你和阿胤叔,要生孩子吗?”
时雍一怔。
不知道这孩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居然会想得这么远。
看赵云圳这么严肃,她想了想,也认真地回答他。
“或许会,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赵云圳又问:“阿胤叔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像你刚才说的,那么关心我吗?”
时雍微微吃惊。
敢情让这位小祖宗这么作的原因,并不是她要嫁给赵胤,也不是觉得赵胤抢走了她,而是怕她为赵胤生孩子,赵胤从此就不再以他为重了?
赵云圳从小同赵胤亲近。拜师、学艺,赵胤身边没有几个亲近的人,待赵云圳如同自家孩子,这孩子的心里恐怕也是一样,这是怕失宠啊。
第439章 时雍的还击
时雍恍然大悟一般,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殿下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在大人心里,殿下就是最最重要的人了。”
赵云圳哼声,慢悠悠地道:“你们大人最是口是心非,骗小孩子。”
时雍瞄他一眼,“殿下难道忘了?多少次殿下遇险,大人自家的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你的安危。大人把殿下的性命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殿下难道不知?”
赵云圳被她一顿反问,想到赵胤曾经对他的教导,对他的好,脸上有了懊恼之意。
“我以为他,不想再管我了……”
“傻孩子。他怎会不管你?”
时雍搂了搂他,怜爱地摸他的脑袋,这本是对孩子的喜欢,却闹了赵云圳一个大红脸。
“死女人,你再这么没有分寸,小心我不肯赐婚,不要把你许给阿胤叔了。”
一听这话,时雍愕然。
“殿下是同意了?”
赵云圳别扭地将脸摆向一旁,哼声道:“你回去告诉阿胤叔,他要的,本宫都可以给他。别说是一个女子,便是……”他说不下去了,眼睛里有了湿湿的痕迹。
“我有的,都可以。”
在时雍心里,赵云圳是个骄纵跋扈,不知他人疾苦的孩子,哪里会懂得体谅别人。直到今日,她才发现,赵云圳对赵胤的感情如此之深,如父子亲情一般,割舍不下。
在东宫用过午膳,时雍又陪赵云圳玩了一会,教会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一些耍事,什么玩弹珠,投沙包,滚铁环,扇纸壳等等小游戏。
临走前,她才问了赵云圳那些美人的来历。
赵云圳倒没有出卖赵青菀,只含糊地说,美人都是他请怀宁公主帮着挑选的。
有这句话就够了。
时雍心里有了计较,于是,次日在无乩馆再遇到来桑,便悄悄在他面前提了一句。
“你们兀良汗是不是缺口粮了啊?”
来桑听不懂她的话,将兀良汗沃壤千里,牛羊肥美的景况很是夸耀了一番。
时雍听完,冷淡淡地道:“那你父汗娶了妃嫔,为何不接回兀良汗去养着,留在我们大晏,吃我们大晏的粮食做什么?”
这话来桑听懂了。
琢磨半晌,他看着时雍道:“那个公主,是不是惹到你了?”
时雍道:“我是替你们着急。二皇子怕是不知道,现在京师城里都在谣传,说兀良汗上次一场,伤了元气,日子举步维艰,还说汗王可能是老了,身子不行了……要不然,怎会任由一个年轻貌美的妃嫔流落在外?”
一看来桑变了脸色,时雍又道:“殿下别生气,那些人也不知道内情,大抵是看怀宁公主逗留京师,有了不好的遐想,倒也不用计较。怕只怕,太子年岁小,不懂事,会以为是汗王不迎了怀宁公主回去,是不是还存了与大晏为敌的心思?”
这些话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把来桑听得心潮气伏,当下棋也不下了,向赵胤告辞离去。
回到四夷馆,他便叫无为备上笔墨,写了一封书信差人送往兀良汗。
信上添油加醋地说,大晏京师流言蜚语传得极是难听,说兀良汗穷得无以度日,还说父汗你伤了身子,不能人道了,这才绝口不提纳娶之事……
这是后话,只说无乩馆里,赵胤眼看来桑兴冲冲地来了,又黑着脸走了,一时狐疑不已。
“你同来桑说了什么?”
时雍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
“我告诉他,大人准备送他几个美人,就把人吓跑了。”
锦衣玉令 第4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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