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的眼角余光又瞄了眼梅林里被孩子们簇拥的丁明锦,繁复衣袖下涂着艳色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求神拜佛、卜卦问吉,求的其实不过是个自己内心的慰藉。俗世之人学佛,尚要讲究不吐恶言,更何况是修佛修道的大师们。旁人我是不知道,单我这些年求签问卦,求到的上上签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有些糟心事的,多亏解签的师父们悉心点拨,我才能静下心来想办法应对。”崔氏迎上大长公主的目光,平静自持,毫不避让。
多年来,这还是大长公主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崔氏的眉眼。论貌美,她依旧不及自己,可她周身浑然天成的从容泰然的气质,以及面对自己时这份不卑不亢,却是衣食无忧的优沃生活和男人深情且专一的宠爱经年累月温养而成的。
看看带着孩子们往这边走过来的丁明锦,再看看崔氏,猛然发现这母女二人的气质越发相似,大长公主内心不可遏制地翻涌上阵阵恨意。
如果当初丁二娶了她,她堂堂大长公主,又何至于落得今日的境地!
“今日这酒是烈了些,大长公主应当是醉了,语棠,扶公主下去歇歇,用碗醒酒汤吧。”没给大长公主再开口的机会,周太后此时出声,一锤定音。
这简直就是变相将大长公主逐出了宴席。
看着大长公主不甘离去的背影,席上众人心情各异,但大多数人还是悄悄松了口气,气氛很快轻松活络起来。
明锦看到大长公主起身离席,下意识就去看她娘,见她正和母妃碰杯对饮,兴致像是很高的样子,纳闷归纳闷,但只要没受气就行。
“你这泼猴,总算是舍得停手了。”周太后抬手招呼明锦过来,指了指被时雨提在手里的四五坛酒,很不客气地揭穿她:“你今儿过来,看哀家是假,给你家世子挖酒是真吧!啧啧啧,女生外向,这话可真是没说错,老二家的,你说她是不是?”
崔氏也注意到了时雨手里的酒坛子,闻言跟镇北王妃碰了碰杯,朗声笑着附和道:“何止是外向,那心啊都偏得没边儿了!”
席上哄笑成一片,家中有出嫁闺女的无不深有感触,好好的赏梅宴瞬间变成了亲闺女讨伐大会,翻旧账翻得不亦乐乎。
“你这裙子都脏了,让徐嬷嬷带你去内殿擦一擦吧。”太后深谙她现在久坐不得,便捡借口让她去躺一会儿歇歇。
明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错落地印着一个个小爪子印,应该是被那群小尾巴们抓的。
“好,我去偷会懒,万一睡过头了您可得提醒我娘和母妃别把我给落了。”明锦伏在太后耳边悄声说道。
周太后低笑,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放心,落了正好哀家养着。”
明锦看着老人家满含期待的目光,想到上一世她对自己一双儿女的庇护,不由得心头一阵酸软。即便上一世有诸多背叛和不堪,但她却从来不缺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这一世更是。
江司勤不甚愿意在宴席上待着,明锦索性把他一块儿带走。
见她临走还不忘叮嘱时雨拎着酒坛子,周太后不禁摇头,心里有预感,自己的桃花酒,危矣。
变故发生的时候江既白就在距离明锦半个花园之外,眼睁睁看着状若癫狂的容妃直扑向明锦。
容妃的力气出奇地大,竟将卿云和时雨先后撞飞,不过因此也耗掉了她大半的力气,明锦拉着阿勤后退了几步,忽的手被挣开,一个小小身影挡在了自己前面,毫不迟疑地撞向冲上来的女人。
“阿勤!”明锦惊呼着扑向被撞飞的小小身体,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接不到,悲痛之际,眼前黑影一闪,几乎要坠地的小家伙被稳稳接住,随即一记凌厉有力的侧踢,将横冲直撞的疯癫女人一脚踹进了池塘。
此时塘面上虽已结冰,但冰层并不算结实,容妃被踹飞后直接砸到冰面上,登时砸出个大冰窟窿。
“阿勤,你没事吧?哪里疼?快让嫂子看看!”明锦来不及问江既白怎么会突然出现,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阿勤身上。
江司勤此时满脸是血,看起来格外骇人,一张嘴竟直接吐了口血,吓得明锦险些失了心跳。
江既白快速检查弟弟的伤势,随即大大松了口气,抽出帕子一边给他止鼻血一边安抚明锦,“别怕,嘴里的血是撞掉了牙,不是内伤。我这就带他去太医院,你跟我一起去。”
明锦虽然没被撞到,但她此时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看就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时雨和卿云这会儿也起身靠了过来,她们俩摔出去也伤得不轻,可这会儿只顾着明锦,哪还管得了自己疼不疼。
宫中侍卫宫婢被惊动,在冰窟窿里挣扎的容妃被拖了上来,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请示过江既白后,几个内侍火速将人送往太医院。
江既白让个内侍去给皇上和太后送口信,又传了顶软轿,一行人急奔太医院而来。
整个太医院瞬间炸开了锅,邹院正见大事不妙,立刻派人去世子府将谭先生和袁医官给接了过来。
这两位一来,自然就用不上旁人了,东厢房顿时清静下来。隔壁房间里,谭医官在仔细给江司勤检查伤势,小家伙很是争气,从被大哥接住到现在,硬是一句疼都没有喊。江既白一遍遍抚着他发顶,眼前一遍遍回放着千钧一发之际他毅然决然冲向容妃的情形。越想越恨,越想越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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