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苏点点头,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你吃饭了。
那人连忙站起来,诚惶诚恐的连连道:小的不知道大人今日到来,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卫苏笑眯眯的,摆摆手道:不知者无罪嘛,你并不知道我今日要来,倒也无可厚非。不如你先吃你的,吃完后咱们再说话。
那人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用食吃饭?想让卫苏上坐,晃眼一看,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灰尘遍布。他有些尴尬,连忙收拾出上首的位置来,这才请卫苏上座。
卫苏倒也没多讲究,径直坐下来,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今什么职位?怎么这里就你一个人?
那人手足无措,刚刚自己的语气什么的那么不好,卫大人居然没生他的气吗?他搓搓手,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小人名叫闵路,掌管各种文书之类的,有三人请病未来,还有两人今日出去处理事务去了。
哦?卫苏很好奇,除了田间地头的赋税需要人下去催收外,还有什么事务需要官身的他们亲自走一趟?如今也不是催收赋税的时节啊,便问道:处理什么事务?
闵路此时也不好隐瞒 ,只能老实交代道:是城东郊,有地要买卖,他们前去协助办理。
买卖田地?卫苏眯眯眼睛,心中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这种事不得双方到官衙中办理吗?我记得应该是要双方定契约,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我们还要核实文书,等所有的东西都对上了,才敢画押用印,以资证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规矩,需要官衙的人跑这么一趟,如此一来,他们能够核实文书吗?
闵路后心直冒冷汗,他没想到新上任的卫大人竟然也懂得其中的规矩。他用衣袖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心中却在想该如何将话给圆过去?
这,想来他们回来后,会会核对文书。
卫苏弹弹官袍,似笑非笑,核对文书,是小司徒中大夫之责,我这个刚刚上任的小司徒什么时候让人越俎代庖了?
闵路心惊胆战,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大人,小的,小的
卫苏冷眼看了一阵,才慢悠悠的说道:其实也能够理解,毕竟小司徒的位置空置良久,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
卫苏的一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里,不由连连点头,颇有些心酸的道:大人明鉴,自从上任的王大人挂冠而去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接手这个烂摊子。当初王大人在时,这些都是双方到官衙,由王大人处理,可王大人离去后,这儿也没个主事之人,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大人护着,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被嫌弃的命。也只有贵族老爷们有需要定田地契约之时,不耐烦过来官衙,才会命我等前去办理,我等小吏,哪里有办法可以拒绝权贵?
他说得情真意切,说到伤心苦闷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卫苏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且起来吧。
闵路迟疑了一下,这才站起来,还未站稳就听卫苏道:要办理田地契约,本大人既然已经上任,那便走一趟,前去看看流程如何。
闵路闻言脚下一软,又差点跪下了,好在卫苏似乎有准备,拉了他一把。他才没有跪下去。
卫苏看着他,似笑非笑,怎么了?
闵路苦着脸,大大人要去?大人今日刚刚上任,多有劳累,不如就在官衙中等他们回来交差。此番若是前去,道路不平,车马难行。大人您看?
无妨。卫苏轻轻一笑,向着门口走去,我有马车,你只需带路就是。
闵路还自犹豫,卫苏已经到了门口,见他还在原地,催促道:快些走啊,还等什么?
闵路也没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与卫苏一同上了马车。
是去东郊吧,你只管将位置告诉周成就行了,他对东郊那一片挺熟。卫苏盯着坐在角落中的闵路说道。
闵路心中还在盘算,如果要自己指路的话,可以绕道拖时间,没想到卫苏这么一句,就将他的想法就此浇熄。罢了,罢了,也不能怨自己,他已经尽力了。
卫苏暗自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见他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了,嘴角微微上扬。呵!就这点小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
周成的确能认识路,自卫苏任命以来,卫苏就吩咐了他前往城外调查情况,因此来来回回跑过几次,路也就熟悉了了。
东郊外山地颇多,道路崎岖不平,正如闵路所言。好在卫苏的马车经过端木先生的改良,减震效果很是不错,人坐在其中也还算平稳。
你在官衙有多久了?小司徒的位置一直空置,你们就没有想想办法吗?为了不使一路上太过于沉闷,也为了能从他口中套些话出来,卫苏打开了话匣子。
小的已经在官衙呆了有十多年了,在官衙中算是老人了。闵路拱手行礼,老老实实回道。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因此说话也尽量小心翼翼。
卫苏笑笑,不用多礼,咱们一路上无聊,可以随便聊聊家常话嘛,不用拘束的。既然是老人了,想来知道的内幕消息就多,看来可以拉拢此人,为我所用。
闵路一愣,他在官衙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卫大人这般平易近人的大人。他有些局促,可是卫苏的笑容莫名就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卫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直属大人,在卫苏面前说不拘束是不可能的。不过,卫大人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能说不,只能笑着应是。
卫苏倒真的像是闲话家常,问了他一些家中琐事以及家人的情况,他都一一回答,许是没有涉及公务,问题又是些他熟知的,他慢慢倒也放开了轻松了许多。
你既然已经是老人了,想来也是知道历任的小司徒,不如跟我说说?卫苏转移话题试探着问。
闵路摸摸脑袋,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据我所知,这小司徒历来都没人能做得长久的。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小心看了卫苏一眼,卫卫大人,小的没有说您的意思。
卫苏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笑着让他继续说。闵路见他没有半点不愉之色,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原处,这卫大人似乎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闵路继续说道:在上任挂冠而去前面,就已经有一,二嗯,差不多有四位小司徒,不是生病请辞就是告老还乡,总之就没有能长久呆下去的。
也不知这位新上任的卫大人能够坚持多久,毕竟这个位置可是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可以说就是一个受气包。唉,希望眼前这人能坚持长一点时间吧。
倒也有趣,我来之前就已经听说,这小司徒官职挺不错的,辖地肥沃富饶,赋税喜人。而且,但凡有田地文书之类的契成约定过手,都会有好处可得,怎的前任还不满的挂冠而去呢?卫苏摸摸光洁的下巴,眯起眼睛说道。
卫苏话一说完,闵路眼中露出鄙夷之色,他原本还以为这位大人与其他的不一样,没想到还是一丘之貉。呵呵,只怕要让他失望了啊,他难道真以为这个位置风光,能够上下好处多多?真要是这样,前任小司徒就不会急慌慌的离开了。要知道前面的大人,几乎都是捞不着好处,才会义无反顾辞官。可以说不仅没有好处,还要背负骂名,他倒要睁大眼睛看看这位能呆多久。
闵路的表情变化,卫苏一一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好奇又问道:你的其他两位同僚去定契书,为何你不去?
他去作甚?不外乎又去见证一出家破人亡的惨剧罢了。那些贵族作威作福,他早些年就见的多了。而且别天真的以为他们真会给官衙经手之人好处,呵呵,能给个好脸色就不错了。至于百姓田地都没了,人都养不活,还有什么好惧怕的?除了怨毒的咒骂唾弃帮贵族欺压他们的走狗,甚至有的还会豁出命去,他就曾经被人敲了棍子,回去足足躺了一个月有余。
总之他们这样的人,就是两面不讨好,既没有好处可得,更得人怨恨。可他们却又不得不为之,那些世家贵族,他们这种小吏如何得罪得起,还不是得硬着头皮上。
闵路声音闷闷的,今次不应该轮到我。说完,他心头苦涩,卫大人,实不相瞒,如果不是家中妻儿老母都得靠小的一人,小的真的想撂挑子不干。小的奉劝大人一句,这种事还是少做一点,免得遭因果报应。
哪种事?替世家贵族强买强卖?卫苏一脸淡然微笑。
额!闵路瞪大了眼睛,卫大人竟然也知道?
卫苏看他一眼,他知道很奇怪吗?身为新上任的官员,对自己的官职一无所知才奇怪吧?上有贵族施压,下有百姓怨怼,也难怪前面的都不愿多呆了。
闵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傻愣愣的问了一句,那卫大人能呆多久?
卫苏嘿嘿一笑,当然是呆到从根子上解决这样的境况为止啊。
解决?闵路不信,这种事怎么可能从根子上解决?除非世家贵族不再侵占田地,这怎么可能?历来田地为人之根本,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世家贵族不看重田地的。卫大人这么说话他看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卫苏,嗯,年轻人嘛,随便说些话,怎么能当真?
前方有吵嚷声传过来,闵路从车窗看出去,皱眉道: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第92章
果然, 不一会儿,就有周成的声音传过来,主子, 前面似乎有情况, 好像到地方了。
卫苏吩咐停车,带着闵路走了过去。
我不活了, 老娘跟你们拼了, 你们要我们一家死,老娘也不让你们好过!一个妇人凄厉的声音响起。闵路心惊, 悄悄看来卫苏一眼。
卫苏脸上不动声色,脚下却加快了脚步。
疯婆子, 你看清楚,要买卖强夺你们田地的人在那边。这一切与我们无关,我们也只不过听命办事。哎哟!哎哟!
你们都没一个好人,我儿子被你们害死了,老娘也不活了, 那就一起死, 一了百了。
没错, 我们一家老小都没有活路了,拼死也要让你们脱层皮。
有个气焰嚣张的声音响起, 给脸不要脸, 你等可知道, 我家主子是谁?我们主子看中你们的地, 是你们的福气,你们若是敢犯上作乱, 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这话似乎起了震慑作用, 吵嚷哭喊声停顿了一瞬。那声音得意起来, 今日这地我家主子是要定了,你们这要是不答应,死在这里也无人问津。来人,给我按下手印。
不!凄厉的嘶喊声响起。
接着就是有人得意忘形的大笑。看看,看看,反抗得了么?不还是乖乖按下手印了么?契约既成,便不多耽搁了,告辞。
卫苏他们转过小道尽头,就见一群人,大摇大摆正准备离开。而旁边的一家子平民百姓瘫倒在地,一个老者看着自己染上鲜红朱砂的手,状若疯癫,旁边的几个孩子抱成一团正在哭泣。
卫苏直直走过去,看了那一伙人中为首的一人。那人正因为办成了主家的事儿,心中高兴,这回去邀功又能得笔奖赏呢。根本就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卫苏等人。
等走得近了,卫苏双手环胸,朝着那人扬扬下巴,哟!这是办成事儿,准备走了?
王管事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眼卫苏,眯起了眼睛。这人年纪轻轻却身着官袍,不知到这里来做什么,等看到卫苏身后的闵路时,心中立时就明白了什么来。
这几日传的沸沸扬扬的小司徒中大夫卫大人,想来就是面前这位了吧?不过他并没有说破,佯装不知其身份,只是傲慢的敷衍道:正是,主子还等着小的回去回禀呢。不知这位是?
卫苏还没答话,他身后的闵路连忙站出来道:王管事,这位是我们新上任的小司徒中大夫卫大人。卫大人,这位是翟少卿的家仆王管事。
原来是翟少卿,翟家的家奴。少卿是世袭的爵位,在朝中地位颇高。
王管事轻蔑一笑,原来是新上任的卫大人,我说我与官衙的人都很熟识,怎么就没见到过你呢,原来如此。
卫苏点点头,王管事是吧?见到本官也不行礼的么?呵!原来少卿家出来的都是这样的无礼之辈吗?
王管事闻言立马拉下脸来,一个区区小司徒,也敢叫嚣着让他行礼?呵呵,他难道不知,历任的小司徒见了他都得谄媚奉承于他么?他虽然只是个家奴,可是他的主子可是少卿?就凭他也配自己行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哼!简直就是笑话!
卫大人,你可知我家主子是什么人?王管事上前两步,鼻孔朝天,傲然的问道。
知道啊?是什么少卿来着?卫苏苦恼的没记住名字。闵路在他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袍袖,卫苏却视而不见。
知道还让我行礼?王管事冷哼一声,加重了语气,卫大人,我家主子还等着小的回去复命,告辞!说完就错身要离开。
刚刚因为地契的事,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间,自己真没这个闲工夫在这里跟人磨蹭。
站住!卫苏喝道。
王管事愣住了,还从来没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一转身,突然一个巴掌扇过来,他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毫无防备的他当众被打得一个趔趄。
王管事不敢置信,惊愕的看向卫苏,他浑身颤抖,一只手指着卫苏,你,你敢打我?来人!给我上!他早习惯了发号施令,当即想也不想的就要唤人上前。
卫苏转头,将手中的令牌一举,冷然笑道:你们谁人胆敢轻举妄动?本官是娄国君亲自任命的官员。尔等几条命,敢以下犯上?这些人毕竟是家奴,是最低一等的奴隶,哪里敢与官员相提并论?卫苏这么一说,他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妄动。
王管事竟然被卫大人给打了?闵路被卫苏这一系列的动作惊呆了,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王管事见此,心中大怒,一个小小的中大夫,岂有此理。他放狠话,卫大人,俗话说打狗还的看主人。别忘了,在少卿面前,你这个中大夫可不够看!
只要在你面前,够看就可以了。卫苏负着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你说的不错,刚刚的确是有狗在吠,忍不住就出手了。周叔,你的功夫没落下吧?我着实不擅长教训畜牲,你就帮我教教他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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