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答卷的!
牛乃棠看得有趣,笑道:“大家这么踊跃,若不是我功课实在不成,我都想去考一考了!”她说到这里,想起什么,看向旁边马上的萧渊,道:“你可以呀——你功课一向很好的!”
萧渊笑道:“只是跟你比好一些,跟这些寒窗苦读出来的才子们,可就不敢比了。”他其实是谦虚,以他相府出身的文化底子,虽不敢说能在殿试取多少名,但在会试被取中的三百名中还是不难的。只是这每个名额都是成千上万的人在争夺,他既已到了现下的高度,又何必去抢他们视若珍宝的名次?若是皇帝要他去参考作为表率,那是另一回事儿。但眼下看来,这科举制是很成功的,不需要他再做什么。
两人骑马已经走过放榜处,牛乃棠的目光却还黏在那簇拥的人群上,忽然回过头来,像是想得有些出神了,道:“你说我能去考吗?”
萧渊道:“怎么不能?不过取不取得中,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可是我观察那些看榜的人,没有一个是女子。”
萧渊微微一愣,中肯道:“这都是从乡试选出来的学子,地方上读书识字的女子本来也少。”
“可是世家女子读书呀。”
“那等大约就考宫中的女官了?”萧渊也不是很确定。
牛乃棠只是自己一时兴起,想要参与科举,这才有此一问,但并没有深思,与萧渊讨论了几句,便暂且抛下了。她又并不会认真跑去考试。
皇宫小佛堂中,穆明珠正送虚云出来。
虚云当初为了帮她传达新政,带领数百僧侣前往雍州。雍州基础打好之后,虚云又周游于各州。等到新政已经彻底实施,他仍是把边陲的州郡走了下来,直到今岁才来到洛阳。他这次来见穆明珠,是希望时机成熟的时候,可以继续往摩揭陀国取真经。这是他作为学佛者的信仰,同时现有经文中含糊有疑议的地方,他也希望可以取回真经后、自行翻译,给出最准确的释义。
穆明珠时隔六年再与虚云相见,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有种遥远而又熟悉的感觉。
三句话之后,她想起来了。
这是前世她重生前一夜,那个跑到荒郊野岭在棺木外为她超度的和尚。
竟是虚云渡她。
穆明珠跪在小佛堂中,仰望那与建业皇宫中小佛堂中一模一样的陈设,在袅袅檀香中,只觉恍然如梦。
“你的志向,朕能理解,也很支持。”穆明珠恳切道:“只是你在外六年,刚回来便又要走吗?至少停留几日,陪朕说说话。朕知道你出家人四大皆空,说走便走毫无挂碍,朕却还在红尘中,难以如此洒脱。”怀空大师已经坐化多年,虚云就像是某种相争。他可以不在眼前,但至少应该在她管理的土地上。她停下脚步,玩笑般道:“你可切莫像你师父那样,选个日子便走了。”
虚云双手合十,抬眸看向她,目光澄澈,平和道:“陛下若能堪破生死,便能破开这层恐惧。”
“堪破生死?”穆明珠微微一愣,看着他笑道:“你莫不是要劝朕成佛?”
虚云道:“我们的身体,不过是我们所吃的食物堆积而成,化为泥土,亦不必感伤,假以时日,又会再获新生。”
穆明珠摇头,笑道:“罢罢罢,朕不与你理论这些玄妙的事情。取真经一事,朕记下了。但你什么时候能走,得由朕说了算。”
虚云小时候虽然时时被她逗怒,但懂事后回想,不管作为皇帝的穆明珠是怎样手腕,对他却只是嘴上捉弄、不曾有一次伤害。他是真心想要去取真经,皇帝也了解这一点。不管她嘴上怎么说,她终归是会送他走的。
“多谢陛下。”
穆明珠望着虚云远去的身影,心情有些低落,嘀咕道:“朕答应什么了就‘多谢’?回头扣住不让你走!”
萧渊与牛乃棠便是在这会儿入宫复命的。
谈完正事之后,穆明珠又单独留了牛乃棠说话。
“范氏、陆氏、秦氏,当初那些在建业城中煽动流言的世家,朕这次迁都强令他们全族都来了洛阳。”穆明珠道。
世家最希望的状态,其实是朝中有高官,但地方上又有族人聚居的一郡。
穆明珠要这几个世家阖族都挪到洛阳城中来,其实是拔了他们的根。
牛乃棠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趟出去与列国谈判,当初在建业城中遭遇的诽谤攻击,已经淡的像没有味道的水,不值得在她生命中占据片刻时光。
“其实我已经走出来了,不如就算……”
牛乃棠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穆明珠打断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牛乃棠愣住。
穆明珠果断道:“当‘以直报怨’!”
对方怀着巨大的恶意,做出了结怨的事情,那么就绝对不要放过这等人!一定要抓住他,将之绳之以法!哪怕因为时局,对恶人的惩戒拖延到了永平六年春。
如果对这种恶人宽容,那就是对好人的辜负,是对社会公正的背弃。
牛乃棠明白过来,点头道:“陛下您说得对。若是这次轻纵了他们,他们便不知悔改,说不定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们还用那等下作恶心的旧手段。”
在这些世家之后,那个隐藏最深的谢氏,也必将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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