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摧残了三个月,每日都在黑暗中恐惧,生怕哪一日穆明珠发疯要了他的性命。
当初离开建业的时候,他没想到穆明珠可以这样疯。
如果她真的发疯,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等到他死了,就算皇帝会惩罚穆明珠,有还有什么用呢?
不管怎么样,他总要先活着回到建业。
“饶你一命?”穆明珠眯眼看着他,从她俯视的角度看下去,只能望见穆武乱蓬蓬、干草一样的头发,她慢悠悠道:“你当真想活下去?”
她当初鞭打穆武,又让人看管着他、要他去荒地开垦,固然有要教训穆武的意思,可是却也是为了盘清穆武的势力。
当初回扬州的路上,原本的黑刀卫副使蔡攀忽然发难,被她与齐云制服之后,承认了幕后主使乃是穆武。
换句话来说,穆武在建业已经暗中与当时的黑刀卫副使勾了手。
黑刀卫,乃是皇帝的爪牙。
穆武既然能策动黑刀卫副使,那么他身边是否还有别的势力呢?很可能是有的。
穆明珠要他隔绝音讯这三个月,正是为了引出他手上别的势力。
毕竟不管是什么来往,三个月的时间没有消息,对方怎么都该着急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三个月中除了现在皇帝这封信,没有一个人来找过穆武——明面上、暗地里,都没有。
穆武手中的势力,竟出乎意料地干净——或者说简陋。
就好像他原本手中唯一的势力,就是与黑刀卫副使蔡攀的那点勾连。
穆武在穆明珠脚边,磕头如捣蒜,“呜呜呜,我真的想活下去!求你放过我!”
穆明珠淡声道:“那么蔡攀是怎么回事儿?”
穆武愣一愣,仿佛迟了一息才从这三个月无止休的劳作中回过神来,想起了蔡攀究竟是何方神圣。
穆明珠冷声道:“若有一句谎话,菩萨都就救不得你。”
穆武的心理防线,已经被这三个月的折磨击溃,此时听了穆明珠这一句,在恐惧与希望之间,更是彻底投了降。
“我不是人!我真不是东西!”穆武连声道:“当初我犯了糊涂,竟然叫蔡攀去害你,好在你没出事儿……”他又连连求饶,“从前我做的错事,你罚也罚过了。如今你好端端做你的公主,又何必……何必跟我这样的东西计较……”
“你跟蔡攀怎么认识的?”穆明珠径直问道。
穆武又愣了一愣,倒不是在思考谎言,而是的确有些记不清楚了,“忘了在谁家吃酒就遇上了……大约是一年前的事情……”
一年前,正是废太子周瞻出事儿的时候。
穆明珠又问道:“那扬州城黑刀卫的丁校尉,与已经死了的焦道成,你又是怎么认识的?”
她在扬州查陈伦案件时,后来通过崔尘崔别驾的招供,判断出扬州城黑刀卫丁校尉与焦道成两人,原本是支持穆武夺嫡的。
当初她入扬州查陈伦的案件,结果证据全部被黑刀卫丁校尉摧毁。得知齐云将来审查之后,那丁校尉清楚黑刀卫内部审理叛徒的厉害手段,早已悬梁自尽。
后来崔尘为了求一条生路,把自己从前在焦道成府中所见,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穆明珠。
穆明珠敏感地从中捕捉到了与丁校尉有关的消息。
按照崔尘的说法,那一日焦道成府中宴客,崔尘出来更衣,正遇上丁校尉与焦道成发生争执。
丁校尉因为支持的人发生了变故,而对焦道成大为光火,认为已经完全没有了机会。
焦道成反过来安慰他,说是祸福相依,又岂知不是好事。
结合时间与两人的对话,所有有资格夺嫡的人之中,唯一符合的便是穆武——那时候他被齐云射瞎了一只眼睛,符合发生了变故;这样的变故在丁校尉看来是丧失了夺嫡的资格,在焦道成看来却是祸福相依、也许可以暂避风头以待时机。
而后来蔡攀死前的话,也旁证了穆武与黑刀卫这一脉的关系。
只是穆明珠想不通,穆武若果真有实力夺嫡,怎么会手中只有蔡攀这一脉势力。若穆武没有这样的实力,又怎么能招揽到蔡攀,又怎么能赢取焦道成、丁校尉等人的支持。
如果说蔡攀还有他的心病,因为本以为要熬到都督之位了,却被齐云空降给夺了去。
那焦道成与丁校尉可没有这等心病,怎么也愿意支持穆武?难道是因为支持穆武的人极少,既然下注的人少,一旦赢了,也就赢得愈发多?
穆明珠总觉得在这些似是而非的解释背后,还应该有一个更清晰明确的逻辑。
考虑到当初那焦道成是佯装支持废太子周瞻,其实支持穆武;而焦道成临死前指认是谢钧的人灭了他的口。
穆明珠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穆武与废太子周瞻一样,都是谢钧的障眼法。
谢钧要的正是废太子周瞻、穆武一个个消亡,最后推他掌握的周睿继位。
上一世,谢钧正是这么做的,只是不曾给人识破。
如今穆武断绝音讯三个月,而没有别的势力来接触他,按照穆明珠的猜想,这应该说明谢钧已经放弃了穆武——又或者说穆武已经退出了夺嫡之列,不配再叫谢钧花费心神了。
那么现在的谢钧是专心要运作周睿了吗?还是又盯上了最近大动作不断的她这个四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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