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煦的手很凉。
她在发抖。
但那抖动却不是因为冷。
她扶着窦褚的手臂,坐进了浴桶里,瞬间被热水包围的身体才缓缓放松。
热水的温度,让她觉得舒适。
她下意识地弯起嘴角,呈现一个漂亮的弧度。
抬眼对上那双如夜的眸,声音怡悦柔和:“殿下还听故事吗?”
窦褚依旧无言。
只垂下眼,收回被水打湿的手掌,转头走出了湢室。
柳恩煦看着窦褚走出去的背影,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放松。
热水的蒸腾和猛烈的心跳,让她此刻口干舌燥。
——
忠羽取了衣裳回来,让枝幻上来给柳恩煦换上。
这么一折腾,别说念故事了。
柳恩煦觉得说话都疲惫。
窦褚又变回了那个高不可攀的独明孤月。
他手指扣响桌面,眼也没抬,说了句:“出去吧。”
柳恩煦走后,窦褚放下拿在手里的书,指尖捏了捏眉心。
他向后靠在了微凉的墙壁上,思绪被拉回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夜。
他只记得,每晚给他念《原启文》的侍女。
声音本该如莺鸟高歌,婉转清扬。
可在那个北风呼啸的夜,成了撕破宁静的利刃。
倾斜而下的鹅毛大雪,逐渐遮蔽她散乱的长发,夺走了她眼里的光明。
她白皙的身子和雪融在一起。
那上面刺眼的猩红,像极了赤墨滴在白衣上的污渍。
在她爬过的雪地,留下一条扯不尽的红绸,捆紧了她的绝望和无助。
那一晚,他被她藏在不远处。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女的气息埋进了冬夜的积雪里。
——
夜幕中,一辆马车匆匆穿过一个三层楼高的青砖门楼,策马飞舆驶进京郊一个建在林间的四合院。
马车刚停稳,一个珠圆玉润,风姿绰约的俏女子就小跑着迎上前。
抹了胶似的黏在刚下车的柳博昱身上。
可即便美人如袅袅青烟,也抹不去他脸上浓郁的愠色,勾不起他一点笑意。
柳博昱负着手大步流星走进两扇朱红色的蛮子门。
身边的美人也忙着交代身边的小厮去备餐食。
直到柳博昱走近居北的正房,才终于沉不住气,踹翻了桌子谩骂:“当时就不应该让老爷子接她回来!现在倒好,嫁了人反而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身边的美人赶紧递上去一杯水,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怎么给大爷气成这样?”
柳博昱一想到那日柳恩煦烧了自己家当就气不打一出来。
再想到被蓟王府的人从自己家里赶出去就更是火冒三丈。
偏偏那天还带着妻妾一起,脸上无光不说,还让自家后院闹得鸡飞狗跳,每天对着他死缠烂打。
他迫不得已,才跑来京郊躲清净。
柳博昱没打算跟自己这个外宅多说什么。
毕竟,阮娘只是自己半年前从秦楼楚馆买回来的玩物。
除了供自己消遣用,用不着跟她说太多家里的事。
他更不希望这女人有朝一日像家里的妻妾那样彻底缠上自己。
于是没打算理她,只把她推离自己,愁眉苦脸地坐到椅子上。
阮娘虽然不清楚柳博昱的背景。
但这段时间,从他嘴里听到的话,也多少能拼凑出一些信息。
柳博昱想占了他死去大哥的家产。
可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成功。
而这次,显然遇到了更糟糕的事,还是因为一个嫁了人的姑娘。
阮娘坐靠在柳博昱圈椅的扶手上,一边拨弄他的耳垂,一边劝道:“不就是个小姑娘嘛?能给大爷气成这样。”
柳博昱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哎呦,我可怕得很呢!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阮娘看他装怕的样子,掩口胡卢:“大爷是不是想对付她?”
柳博昱气得很,眉头蹙地紧紧的:“对付她?原来掉以轻心,现在还能有机会?!”
见他赌气的样子,阮娘倒怕他哪天一无所有,自己也不会落个好下场。
毕竟,还得抱紧了这棵摇钱树才行。
于是阮娘往柳博昱身上凑了凑,将自己圆润的身子挪到他腿上,试探道:“不如让贱妾试试?没准能解了爷的忧思呢。”
柳博昱这才挪了眼神,半信半疑地看着阮娘。
阮娘曾经是金燕楼的头牌,伺候过的客人倒是不少。
能买她春宵一刻的,可不会有普通人。
于是柳博昱噙起一抹笑,面色柔和了不少:“阮娘要真帮我除了这个祸害,这京郊的宅子就送你。”
阮娘眼含秋水,抬手在柳博昱脸上挑逗了一下:“那贱妾可不能让大爷失了望。”
门外端菜进屋的小厮,只看见两团黑影融在了一起。
排山倒海地嬉笑声盖过了夜晚林间的恬淡静逸。
——
过几日立秋。
窦褚一早就被皇上召进宫商讨迎秋宴的事宜。
窦褚再从乾正殿出来,已过了晌午。
正往宫门走,就见一个小中宦笑嘻嘻地拦住自己去路。
眉清目秀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姑娘。
窦褚上下扫了一遍她的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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