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谢行之望向谢安珩:你说的事,我会认真考虑,这两天给你答复。
谢安珩心里突然一慌:考虑,考虑什么?
我觉得你讲得挺对的。谢行之往前摇动轮椅,轻声说,喜欢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对你也不公平,我会仔细考虑清楚,然后告诉你我的答案。
模棱两可不是谢行之的风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他没有吊着别人的习惯。
现在大部分危机都已经过去,也是时候认真谈论这件事。
可是我谢安珩连忙追上去。
他生怕从谢行之口中听到一句拒绝,如果是那样,他宁愿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
行之老弟,快来快来,我得了好些消息!赵鸿钧从病房里探出头,朝他们招招手。
谢行之一听,也顾不上再跟谢安珩纠缠这些,更加快了驱动轮椅的速度。
谢安珩只得跟上他,暂且把想说的话压回心里。
赵鸿钧等他们进来,吩咐保镖不准任何人接近房间。
他关上了房门,又拉起窗户窗帘,确保谈话声不会传出去,这才找了个椅子坐下,悠悠道:你让我查许家,我还真找出点东西。
房里的所有人顿时都来了兴趣。
谢行之: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许家的大女儿许婉?赵鸿钧道。
记得。出乎意料,第一个回答的竟然是谢安珩。
谢行之看了一眼他,后者收到他的眼神,又说,就在当初何家宴会上,她来找我们敬酒,带着她妹妹许思思。
对对对!我也记得,她先找行之哥来着,后来两个姐妹又跑去跟谢安珩讲话。
说到城西那块当初丢给夏景辉的地,这可让岑向阳记忆犹新,似乎好些纷争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赵鸿钧:那许婉年纪虽然小,但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啊,她这一年销声匿迹,我最先就觉得奇怪,今天一查才知道她好像是犯了什么事,被他爸爸嫁到南边去了。
远嫁?谢行之皱眉。
许婉长于心计,他是知道的。
上辈子这个女人在商界大放异彩,又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把许家经营得风生水起。
这辈子虽然有他跟谢安珩两个变数,可照理来说跟许家也牵连不上什么关系,怎么会影响到许婉?
确实是远嫁,嫁的还是个老头子!赵鸿钧砸舌,她从这后就再没回来过,父女俩的关系也算是降到冰点,就差没彻底撕破脸了。
赵致殷单手撑在椅子前: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先别急,还有他二女儿许思思,她先前跟安珩小贤侄走得不错,对吧?赵鸿钧道。
谢安珩还没来得及否认,谢行之便替他说:许思思是听他父亲的话来接进安珩的。
谢安珩嘴唇反复动了动,默默退了回去。
他们许家似乎还想当夏景辉的眼线,又不想完全得罪另一边,所以派出这个女儿许思思。谢行之把谢安珩告诉他的事实挑拣了一些说。
岑向阳低呼:这许家的老头心思还挺深啊,看不出来,也是个狐狸。
哼,他们一贯墙头草,处处好都想捞到怀里,谁也不愿意得罪,载满北市的圈子里跟个滑泥鳅一样。赵鸿钧道,但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换许家主为了在满北市站稳脚跟,可谓是不惜一切代价,连两个女儿都可以当工具来用。
按照他平日里的作风,我们两边闹得满城风雨,现在施家和夏景辉又毫无喘息之机,更没有翻身的可能,他早该腆着脸来投奔你们,趁机给许家谋个好前程。
他这么一讲,谢行之也品出不对:但他音讯全无。
正是。赵鸿钧拿手指在桌面点了点,一点动静也没有,不是他的作派,诡异得很。
而我这几天还探到一个消息。
谢行之抬头:什么消息?
许家的家主前不久一直在频繁和一个人见面,地点跟打游击一样,一天变个样,像是在躲什么。赵鸿钧摸摸胡茬,意味深长道,从施家进去以后,这两天才停下来。
时间点太过敏感,这下不仅谢行之,其他人也神色凝重起来。
什么人会跟他见面,赵叔心里有人选吗?谢行之问。
赵鸿钧摇头:没有,但我有一个想不通的地方。
谢行之:你讲。
赵鸿钧:你确定夏景辉他儿子夏嘉誉是向着我们这边的吗?
什么?谢行之一下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夏嘉誉不可能害我。
谢行之思忖:他如果想要我的命,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对我下手,甚至早在德国,他都可以让我直接回不来。
无论哪次接触,谢行之都觉得夏嘉誉是个心思纯净的人,他屡屡帮他的大忙,几次都从旁帮助救他性命,谢行之从不怀疑夏嘉誉。
你这样讲似乎也有理。赵鸿钧相信谢行之的判断,我只是觉得他身为夏家的一员,本该有资格继承这笔财产家业,施家的东西最后到头也会是他的,从直观利益上看,他都该是咱们的最大劲敌。
谢行之摇头: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钱财权势感兴趣,夏嘉誉他是个很善良的好孩子。
赵鸿钧也跟夏嘉誉接触过,对方的人品他是不怀疑的:这么说也是,如果他想害你,根本犯不着让你为了u盘逃出老宅撞上卡车。
那只是个意外,施老夫人想用u盘借机害死安珩。
这样一来,掌握u盘的人摆了施家一顿?赵鸿钧眯起眼。
施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施家会相信他们,至少得是他们利益中心的人。谢行之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那段时间施家还跟夏景辉联手,又或者是和夏景辉一派的家族。
赵鸿钧一锤拳头:那许家就更可疑了。
谢行之越分析便一切都逐渐清楚起来。
他还在跟赵鸿钧一人一句地交谈,思路敏捷,言辞动作间又俨然有一年前那个在商界崭露头角熠熠生辉的影子。
另一边,谢安珩没参与他们的对话,靠在身后的床头柜上静静注视他。
前些日子的谢行之简直是珠玉蒙尘。
他都快忘记有多久没看到谢行之如此投入到事业上的样子,这就是那个一年前会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带着他把满北市踏在脚下的人。
自信,优雅,游刃有余,这才该是谢行之闪闪发光的样子。
谢安珩听他的声音,心头微微发痒,那点痒像是燎原的火,越燃越旺。
他自己都没觉得他的视线逐渐露骨火热。
被他盯着的人有所察觉。
谢行之回头一瞥,两人目光相对。
谢安珩正望着他笑,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笑意僵在脸上。
非常难得地,这回谢安珩竟然晓得害羞,轻咳一声,迅速躲过他的视线,低下头摸了一把鼻尖。
谢行之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不动声色又转过头去。
夜晚。
病房的门悄悄打开。
谢行之披着一件薄羽绒外套,放轻动作摇着轮椅到了走廊上。
外面没有其他人,值班的小护士也在休息室里取暖。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寒风呼呼往里灌。
谢行之过去把窗子关紧。
他在窗前坐了一会儿,扶着窗台,缓缓把身体撑起来。
站立对他而言不是难事,困难的是他接下来想做的
独自行走。
腿骨还没完全恢复,稍有动作就会传来细微的疼痛。
好在为了方便病人,医院走廊的一边安置了一整排扶手,谢行之一手撑在窗台,一点一点向扶手的方向挪动。
也不算太吃力。他想。
不过比起谢安珩扶着他走,这样腿上还是更疼一些,毕竟有人扶着可以借力,大半个身体的力量都依靠在对方身上,现在就不行了。
谢行之也不计较太多,能站起来活动两下,对他来说已经非常满意。
他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到半途,受伤的那条腿已经开始感到不堪重负。
但谢行之想起白天时,他走的时间长,活动开来,最后腿骨反而越来越轻松。
于是他没搭理这种酸胀感,打算先走到扶手尽头,再走回去,一来一回刚好和白天时的距离差不多远。
但他靠近尽头的楼梯道,脚下愈加疼痛起来。
谢行之不得不停下,却没想到腿上一软,整个人朝前扑过去
!!
面前便是十几级台阶,这样摔下去,少说又得在床上卧几个月。
已是深夜,他来的时候走道里就没人,现在更不可能有人扶住他,谢行之试图抓住身后的墙壁,抓了个空。
完了。
他闭上眼。
嘭一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胳膊使劲将他往后一扯,后脑跌进柔软的衣料里。
随后拉他的人也重心不稳,抱着他往下倒,但最后关头还是两人一起伸手扯住了旁边的扶手,险险靠在走道墙壁上。
谢行之错愣,睁眼便看见谢安珩满目紧张。
有没有伤到?有没有磕着哪里?谢安珩上下在他身上摸摸按按,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别说是他,谢行之自己也惊魂未定。
但好在谢安珩来得及时,他完全倒在对方身上,一点都没摔着。
没磕到。短暂的惊吓过后,谢行之缓缓在他怀抱中放松。
谢安珩还是不放心,有捏了捏他的腿:这里呢?有扭到吗?
谢行之摇头:没有,真的没事。
说完,他听到身后的人重重呼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谢安珩抱着他,缓了半秒:为什么这么晚跑到走廊里是想拿什么吗?怎么不叫醒我?
谢行之沉默半晌,没有要拿什么,就想自己走一走。
从回国以来,发生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培养的势力和公司留给了谢安珩,对国内形势不明,商场上也几乎丧失了话语权,还几次都险些被危及性命,如今更是连自主控制身体的能力都欠缺。
谢行之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积压久了也难免心情不畅,深感无力。
白天被他扶着走了那一段,让谢行之重新想念起自由行动的感觉,就想试一试单靠他自己的力量能不能走路。
结果差点狠狠摔了一跤。
谢行之笑了笑:看来还是得让人扶着。
谢安珩把头埋在他肩窝,过了好久,闷闷道:让我扶着不好么?
谢行之哑然:当然不是。
面前的谢安珩抬起头,乌眸幽幽地望着他,像在看个负心汉。
转念一想,谢安珩辛辛苦苦扶他走了一段路,累出满身的汗,他这样好像确实是个负心汉了。
谢行之最怕他这样,我只是算了。
他抓过对方的小臂,用力将自己撑起来,无奈哄道:你扶着好,比谁扶着都好。
谢安珩喜笑颜开。
行了,这里温度低,扶我回房间吧。谢行之在心里叹气。
但谢安珩没动,他从身后揽住谢行之,又把他拉了回来。
他轻轻将下巴搁在他肩头。
做什么?谢行之眉头轻皱,这是走廊里,有监控,还随时有人
我只是想给你依靠。
谢行之一顿,转过头。
你受伤了,累了,我就是你的依靠。谢安珩轻声道,公司是你的,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
那双黑色的眸子明镜似的,什么都看出来了。
谢行之,你没有变,不管这一年有多少磨难,你就是你,还是那个该站在满北市顶端的人。
也是最让他仰慕爱恋的人。
谢行之放在谢安珩手臂上的五指倏地收紧。
第67章
走廊里安静了许久, 直到另一头的护士休息室传来动静。
谢行之松开用力抓着他胳膊的手,轻声说:乱讲什么
没乱讲,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不信你听。谢安珩也不像是在逗他,这番话是真的发自肺腑。
两人贴得很近,混乱的心跳也分不出到底是谁的。
眼看守夜的护士就要走出来撞见他们,谢行之赶紧低声道:快回病房去,这里太冷了。
好吧。听他说冷,谢安珩也收起别的心思,干脆一把将谢行之抱到了轮椅上推回房间。
重新回房里, 坐在轮椅上,这回谢行之不知为什么忽然不太想跟他挤一张病床了。
我睡陪护床。他说完也不等谢安珩反应, 自己撑在床上迅速躺下,翻身背对着对方。
身后好半天沉默, 谢安珩伸手指戳戳他的后背: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谢行之闭着眼轻轻道,快睡吧, 明天还要办出院手续。
谢安珩:
他没有再交谈的意图, 谢安珩只能道:晚安。
嗯。
话是这样说,但谢行之根本没有睡意。
除了治病的那一年,谢行之从没在谁面前展现过他脆弱的一面, 哪怕是做手术前最痛苦的时候,他几句胡话。
更何况是像刚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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