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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你在干什么菲比?!她父亲惊奇地望着她。
    那个原本抢夺她小熊的蠢笨男孩抓着那个被枪打得粉碎的小熊布偶残骸,吓得坐在地上,尿流了一地,她望着她的父亲,却离奇地笑了起来:小熊被他摸脏了,我不想要了,但他也不能要。
    她的父亲望着她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又像是看到了一个天才,他惊叹般地询问她: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菲比?
    菲比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我觉得非常快乐。
    一种纯粹的驾驭力量,威胁对手带来的快乐。
    从那以后,辛奇马尼家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抢属于她的东西,她的父亲为了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竞争资格,将她的亲生母亲,一位来历不明的女性迎娶进了辛奇马尼家。
    那个女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怔在了原地。
    她站在她父亲的旁边,被打扮得完全像个小男孩,穿着小男孩的骑马靴,小夹克,金色的头发被剪得只有几厘米短,被塞进了帽子里,对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只是彬彬有礼地行礼:辛奇马尼家族欢迎您的到来,母亲。
    她看起来和她的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晚,她的母亲跪坐在她的床头祈祷了一夜,她流着泪说: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他们将你变成了这幅样子。
    你看起来和你冷血又残酷的父亲简直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她将手放在自己心口,虔诚地为她祈祷,主会护佑我们的。
    妈妈。躺在床上的菲比很冷淡地开口,辛奇马尼家族的人不信仰神明,我们只信仰自己,我尊重您的信仰,但如果您要祈祷,可以回自己房间,如果不够的话,我会让仆人为您修建专门的祈祷室,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回去休息了,我明早还有枪械课。
    她的母亲跪在她床前沉默良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在接回了她的母亲之后,她的日子出现了短暂的波澜,她的母亲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盼和愿望,总有一些无法理解的眼泪和祈祷,总有一些妄想般的自由向往,成天自言自语,说希望主会让黑暗的家族毁灭,让她和她的孩子得以重获自由。
    她周围有很多人在她耳边说,她的母亲其实是个疯子。
    但菲比倒不这样觉得,她觉得她的母亲应该是个正常人,但在辛奇马尼家族里,正常人是活不下去的。
    只是个可怜又无助的正常人而已。
    在她的母亲再次流着泪祈求菲比和她一起祈祷的时候,菲比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母亲,非常罕见地应允了这件浪费她时间锻炼格斗术和枪械的事情。
    只有五分钟。她冷静地说,我周一,周三,周日可以陪你祈祷五分钟。
    她母亲喜极而泣,说,足够了,已经足够了孩子。
    她被穿上了修女的服侍,在她母亲说要跪下祈祷的时候菲比冷淡地拒绝了,她母亲拿她没有办法,于是只好无奈地跪在她旁边祈祷。
    祈祷我的菲比可以化作小鸟逃离这里,去往自由的天堂。
    菲比冷漠地跟着念:祈祷今天训练的时候那些蠢货都能飞枪打死自己,去往无边的地狱。
    菲比妈妈:
    在她的母亲哭笑不得地纠正了三四次菲比的祈祷无果之后,菲比终于爱上了这项睡前让别人口头下地狱的祈祷(?)活动,而她的母亲,她一直觉得在辛奇马尼家软弱且无能的这么一个正常人,居然纵容她这样诅咒般的祈祷行为。
    这难道不是对她虔诚信仰的一种玷污吗?为什么不指责她做的不对,而是每次听她诅咒完,只是在旁边捂着脸无奈地笑呢?
    终于有一次,她问出了口,她的母亲笑着望着她,轻抚她的额发:人对神明的不切实际信仰就是一种对自身软弱无能的逃避,你说的没错,祈祷的确是一种很软弱的行为,无论我再怎么祈祷,我也没有办法将你带离辛奇马尼家,在这种前提下,我没有办法指责你,因为你的看法是对的。
    她问:那为什么还要祈祷?
    我不是在向神祈祷。她的母亲很轻地回答她,我是在向我的灵魂,向你的灵魂祈祷,我正试着告诉它们,哪怕此生都要被困在这里,也要心怀爱与希望,无论是你,还是我,也要保持我们灵魂原本的模样,等待化作小鸟飞离这里的那一天到来。
    哪怕那一天是死亡到来的时刻。
    这只是一种提醒而已。
    她的母亲穿着修女的服侍,虔诚地跪在她的面前,在月光下闭着双眼紧握双手,轻声低语:原我的孩子菲比和我,有朝一日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
    她望着她母亲在月光下虔诚到几乎圣洁的脸,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拥有一种她一直以来忽视的力量。
    一种和拿着枪截然不同的力量,是一种枪械和外力无法摧毁的信念感。
    她信仰着什么东西,哪怕这东西并不会实现,菲比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信念一种软弱的,柔韧的,却坚不可摧的信念,她敢说哪怕是她的父亲拿着枪比着她母亲的头,她也不会为此停下祈祷。
    菲比一直被父亲教导,弱者是可以被击碎的,但她此刻却觉得,辛奇马尼家任何一个人也无法击碎她正在祈祷的母亲。
    但她理应是个弱者,但她分明是个弱者。
    菲比不喜欢弱者。
    但她将自己每天和她母亲的祈祷时间延长到了十五分钟。
    渐渐的,她长大了,她在继承人当中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她父亲的下属一开始对她的态度从不赞同,转变成了赞叹她的优秀,只是每次后面都会跟一句可惜菲比是个女孩。
    菲比对这句话已经快听到起茧子了,她已经完全无感了。
    只是她的父亲每次也都会感叹:是啊,她要是和丹尼尔一样是个男孩就好了。
    丹尼尔是她父亲的另一个孩子,大她三岁,是她父亲非常属意的另一位继承人,和她有差不多的经历娶了丹尼尔的母亲做正妻,并且丹尼尔和她一样,和她们父亲都很相似。
    这种相似可以说是性格上的,也可以说是外貌上的,他们都是标准的金发碧眼,在菲比剪了短发穿着男装的时候,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像是双胞胎,如出一辙的高傲冷漠强势。
    当然他们从来不站在一起。
    就像是狮子的后代还没睁眼就会争夺投喂的食物一样,他们在意识到自己是【兄妹】身份之前,更先意识到的对方于自己的身份是【竞争者】。
    快要继承人选拔了。她的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菲比的成绩一直都是最好的,除了性别,她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我考虑了一夜,如果她成功在继承人选拔当中胜出,那我基本就可以她的身份,至于性别这个麻烦事,我准备让她一直以男性的装束对外示人了。
    一直以男装的装束?有下属开玩笑,真是残忍的父亲啊,菲比还没有发育,后期你要让她怎么装男人呢?
    这有什么?她的父亲轻描淡写地说,束胸就可以了,她不会再发育了。
    菲比残忍得像个男人,强大得像个男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是真的是个男人,但好在她一点也不软弱,不会连束胸这点苦都吃不了。
    于是当晚,菲比就受到了一件紧身束胸,她的母亲在旁边,举起这件束胸衣的时候表情完全恍惚掉了:你的父亲要做什么?!
    这么紧的束胸,你才十岁啊!这会把你胸腔都压变形的!
    也不是今天开始穿。菲比无动于衷地躺在床上,她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我开始发育了就穿吧。
    不行!她的母亲罕见地严肃了起来,你不能穿这个!你是个孩子,该怎么发育就要怎么发育,没有人能破坏你正常长大的过程!
    我对胸部没执念。菲比懒洋洋地转过头来,看向她趴在床边的母亲,只是一个器官,大小无所谓,如果要束胸才能赢到继承人的位置,那就束吧。
    问题不是这个!她的母亲很严厉地反驳她,问题是你明明不束胸也能赢!为什么要束!
    不束胸也能赢吗?菲比疑惑反问,那群下属说,胸部太大会一直晃动,影响拔枪的速度,不是吗?
    去死吧傻逼的狗男人们!她的母亲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她面前爆了粗口,她很严肃地和菲比解释,有人告诉你屌太大会影响男人跑步的速度吗?
    菲比回想了一下,她摸着下巴:这倒没有。
    丹尼尔应该发育了吧?他速跑的时候也没见卡裆。
    她母亲问:那为什么胸部会影响把枪的速度?
    为什么不让工具去适应人类原本就有的器官,要器官去适应人类发明的工具?人类都可以为了性别发明出不同的内裤,为什么发明不出不同的枪呢?
    菲比一顿,她看着突然怒发冲冠的母亲,微妙地顿了一下:你冷静一点。
    但这束胸衣不穿,我父亲是不会满意的。菲比语气平平地摊手,他还没死,至少我明面上不能忤逆他,当然,更不用说你了。
    她母亲迅速地萎靡了下去,眼泪汪汪地和菲比对望。
    隔了一会儿,她眼睛一亮:我可以给你改改这个束胸衣,让你能穿,但不挤压。
    你穿上试试?她母亲改完之后紧张地递给她,还勒吗?
    菲比接过这件看起来改动不大的胸衣,顿了一下,然后穿上:不勒了。
    她之前穿上连喘气都会被憋,但现在她有一个喘气的空隙了。
    看着她的母亲熬夜在她旁边修改缝补胸衣,菲比的感觉非常奇妙。
    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胸部发育不了这种东西在她看来实在是无足轻重,而她看似温和又柔弱的母亲会为这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发这么大火,然后又想尽办法给她修改衣服,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能喘气的空隙。
    以她这个弱者的力量,只能在辛奇马尼家给她这么一点空隙了。
    她母亲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菲比望着她,很想告诉对方,在辛奇马尼家,弱者为这点空隙挣扎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望着她的母亲又开始跪地祈祷的样子,她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母亲跪在她的床头,虔诚地祈祷:希望我和我的孩子都能自由地长大和死去。
    在她母亲祈祷完毕离去后,菲比望着天窗外的月亮,想,自由是什么?
    菲比伸出手摸了一下枕头下那件宽松了一些,让她可以继续正常发育的胸衣,她抚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心想这就是自由吗?
    多么脆弱的自由。
    很快,继承人历练要到来了,在所有孩子得到了明天的历练内容之后,都蹲在原地嚎啕大哭,唯一能保持仪态和父亲告别之后离开的,只有她和丹尼尔。
    但她看到了丹尼尔开门的手旋转了两次,他的手抖得很厉害,苹果绿的眼睛里一片空洞和阴霾那个要顶苹果的仆人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是他最忠心的佣人和玩伴之一。
    最后是她伸手帮丹尼尔把门旋开的。
    在离开的时候,她还能听到她身后父亲的抱怨声:这一批孩子太娇气了,应该早点断除他们的亲密关系的。
    他们未来可是随时都会被背叛的,如果连向自己亲近之人举枪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继承辛奇马尼家。
    旁边的下属赞叹:对,当年您发现妻子背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杀死了她,可以说非常雷厉风行了。
    我的继承人也该有这样的风度才行。她父亲懒洋洋地回,语带遗憾,丹尼尔这孩子看着心冷,但其实很承情,这点不如菲比,当年我杀了他母亲之后,和我闹崩了好一阵子。
    希望这次的他不要再让我失望,能像菲比一样,在明天拿出拔枪对准自己母亲的勇气。
    走在前面的丹尼尔背影顿了一下,菲比清晰地看到他的拳头攥紧了,然后离开了。
    菲比转头冷漠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这次也开了两次门才打开,不是因为手抖,而是因为手心有汗为什么有汗菲比也想不清楚,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容易手出汗的人,不然握不住枪。
    但为什么呢?
    你回来了。她的母亲打开门,小心又担忧地询问,你脸色好难看,继承人试炼的内容是什么?
    菲比望着她的眼睛,那种手心出汗的感觉又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内容都告诉了她。
    但出于菲比意料的是,她的母亲对此非常平静,她说:你有争夺继承人的自由和能力,如果要对我开枪,那就对我开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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