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他瘦,可手下动作是半分没含糊,所以在其他同僚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这俩横冲直撞挤到了水深火热的最前方。
走出去挺远才找到一处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成烨停下,立刻问高志强: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堂堂S市局居然也能让人堵门口?不知道还以为咱这儿开的是帮会,黑帮闹火拼呢!
不是,都在警校怎么学的?在警局门口聚众闹事,这不抓几个刺头就能愉快解决的问题吗?如果要让媒体拍下来再发出去,咱们警察以后还怎么在老百姓面前办事?
高志强撇撇嘴,他倒是想说话,可惜老大半天都没让他插上一句光他一人在那里叭叭不停,焦灼言语透露出他分外担忧警察未来的形象。
终于抓到一丝成烨喘气的空隙,高志强赶紧见缝插针道:抓了!也警告了!但是这回警局确实也有错!
原本成烨还想说点什么,乍一听高志强的回答好像没理解:什么?警局有错?但很快心思一转,不知联想什么,他瞳孔跟着瞪大,大胆猜测:难不成是有冤假错案?然后现在是家属联合媒体来这里闹事?
怪不得压不住那些呜嗷喊叫的刺头儿,合着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成烨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正确,否则不管依照法律还是警局不可侵犯的威严,现在外面那种场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允许出现在警局的。
果然高志强点头:还是老大厉害,一下就猜中了!他瞧了瞧此时两人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又说:听说是这些年积压下来山区女性失踪的案子,好像还挺棘手。
失踪案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啰嗦官司在警局一向不招待见能找到失踪者自然皆大欢喜,可残酷的现实却是受制于地理、个人财力等诸多因素,这种案子的破案率往往不高。
等等,这些年的失踪案?成烨听出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又追问:难道这些女性失踪都因为是一个凶手?
高志强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只大概说:好像是S市局一桩悬而未结的大案子,据说与他们当地某个犯罪集团有关。这些家属不知道在哪得到高人指点,之前那些零散在街头发广告或者天天跑警局的意义都不太大,这不今天就联合媒体一起把事情闹大给警局施压了吗
这种套路有点类似近些年的微博破案在部分群众眼中,舆论压力就是现在破案的最好动力。
成烨眉头不由紧锁,清隽面容浮现一丝烦闷,他双手摩挲下巴也不知在琢磨什么:那老高,你有听说S市局他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吗?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高志强恰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伸手用胖胖的食指冲楼上点点,神秘说道:刚才我看见张局叫赵支队上楼开会了
与此同时,三楼局长室。
啪的一声,张局重重将窗户关上,那张万年不变的老好人面孔此刻平添几分怒色与忧愁。
瞅瞅!都闹到我们大门口来了!D市那帮人还在这呢,以后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张局心知自己这回肯定逃不脱处分了,一边心中寻思要走动走动哪些关系,一边与立正站好仿佛小学生认错的赵一围没好气说:
赵一围,赵支队,你倒是说说你这个支队是怎么当的?怎么人家群众都联合媒体闹着要来咱们警局讨公道了?
其实赵一围也很无奈。他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先被媒体曝光,获取一定热度之后才闹成这样的,而且他也心知这次不光张局受牵连,他这个小小支队长肯定也免不了处分。
但此时和局长多解释无益,赵一围赶忙拿出自己刚整理好的资料,将一张男人照片从中抽了出来:局长,我刚才让技术科去查,就是这个男记者最开始整理和报道那些女性失踪的案子。
坦白来讲,失踪案特别是来自偏远山区的人口失踪,一般在社会上都激不起什么水花偏远地区大多缺乏物力财力的支持,就算其中刚好碰到矢志不移的,来到他乡异地经历处处碰壁后放弃也属常态;再者,单个案子的影响力肯定没有这般扎堆影响的范围广。
所以赵一围通过那些家属了解到是有人主动联系他们后,稍加思索便知背后肯定有别的猫腻,他便立刻找人调出了带头那个记者的资料。
你是说张局疑惑:这背后其实是有人在操控?
赵一围毫不犹豫,坚定点头:一定是有人暗中将这群家属聚在一起,故意让他们给我们施压。
张局这时也琢磨出来点东西,又说:可是翻出来这种案子对谁会有好处呢?既费力又不一定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我们又不是没在调查,只是将大事化小而已,真说起来,顶多是个工作懈怠的罪。
但他说着,忽然就想起最近省厅宋厅长即将退休的事情要说翻出来这种案子最受影响的应该就只有张局自己的名声了。
眼看要到换届的关键时刻,张局所管辖的警局却又闹出这种事情,这肯定会对他未来的晋升之路产生严重阻碍。
张局不禁怀疑:难道是有人在故意坑我?
明显赵一围早就考虑到这个层面,说出那记者的事就是为了给局长提醒,不过他并没有挑明了说。
见局长脸色愈发严峻起来,赵一围再次拿出一份资料,只见那上面印的是寻亲广告:而且我还查到最早时候,那个男记者是帮一名在中学门口发传单的老太太找她的女儿
他指着上面那张女孩的照片:这案子咱们局之前就受理了,不过没怎么上心,扔给了那群小子负责。我估计他们年轻,经验也少,所以一直没能帮老太太找到女儿。
他故意替属下隐瞒了还曾与那个老女人闹矛盾的事情,又主动提出解决办法:局长,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不如把这个案子交给我负责,我肯定会竭尽全力查下去,还咱们局一个好名声!
张局一听有些惊讶,他又仔细打量了这位圆滑属下一番,似乎是在想这种棘手案子怎么还会有人如此积极接下。
其实赵一围内心也是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反正他都已经被卷到这桩警局丑闻中,无法置身事外了,还不如主动接下这桩虽有难度但也有影响力的案子如果破获了这不仅能成为他的功劳,而且上面要公布处分肯定也会再好好考虑的。
富贵险中求,他现在不拼一把又怎知将来结果如何?
张局自然是应了赵一围的请求,这起涉及多名女性失踪的案件也冠上这天的日子,称为十一五特大失踪案。
从局长室出来后,赵一围回忆起那个老女人曾描述她女儿的特征,一脸煞气,语气更是杀气腾腾地和队里所有人交代:从今天起,加紧排查市内以及邻市的纹身店!
一定要问清楚,他正色道:这几年有没有帮一个女孩曾在手腕纹过一只蓝色蝴蝶!
*
就在警局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时,秋褚易今天还是如往日一样普通。
清晨成烨的到来只是当天的一个小小插曲。
这夜,秋褚易在等秋楚楚完全睡熟之后,回屋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暗色便服然后驱车,再次来到那座位于S市与D市交接位置的废弃疗养院内。
他顺着漫长楼梯蜿蜒而上,最终停在了某间休息室的外面。
透过门上那扇小窗,秋褚易看着在床上反复翻身似乎睡得并不好的母亲,隐约瞥清她正梦呓着的唇语。
胸针,胸针
想来那枚父亲送的胸针对母亲一定意义非凡秋褚易也不可遏制地再次回想起那条镶嵌碎钻的项链,内心一时百感交集悔恨交加。
寒冷趁机侵袭了他的全身,痛楚与自责此刻也完全占据了他的心脏。这是他鲜为人知,也从不轻易向外展露的脆弱。
他总是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当时再强大一点,如果当时再勇敢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阻止那些事情发生了?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静立了多久,秋褚易无比眷恋地再次看眼母亲,但他最后还是狠下心强迫自己离开。
就快了。
母亲,一切就要结束了。
原本过来时的天气还算温和,忽然一阵狂风大作,S市上空此刻雷电交加。
成千上万条银蛇般的火花在夜幕下不停闪亮,仿佛是在为谁照明前方道路,然而轰隆作响的闷雷也适时掩盖了后院小屋锁头打开的声音。
一双纹理细腻、做工上乘的男士德比鞋出现在门口位置。
再往上看去是一条没有褶皱的黑色长裤,并且裤脚整洁没有沾上一点泥土被月光照在地面的男人影子依旧英俊,就算是黑夜也迷人异常。
然后他脚步不疾不徐,甚至颇为从容地走进屋内,在幽暗中在邪恶的指引下,却发现那个原本躺在地上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半晌后。
咚的一声闷响从荒野之中传来,无数鸟雀从枝头惊起又倏然向远方飞去。
那是人类跳入坑底发出的声音。
当秋褚易终于在距离疗养院不远处的位置,发现这个明显是新挖不久的土坑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就像是对待垃圾一般,被人扔在坑底的长形黑色袋子而且一只细皮嫩肉的手也从袋子缺口处漏了出来,手腕明晃晃还有一个蓝色蝴蝶纹身。
秋褚易伸手打开袋子,再次确认女人早已停止呼吸的事实。
可是随后,他却在坑底发现了一块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布料蓝白相间的花纹图案透露出它本是病服上面的一角。
风这时越来越大了,秋褚易抬头望向黑压压的天空,以及像是被至暗所笼罩的疗养院。
眼看一场避免不了的暴风雨即将来袭。
第16章 全国洗浴中心。
S市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老城市。
近些年,原本是主力的重工业受某些因素干涉逐渐式微,但是这些衰败迹象却丝毫不影响该市平日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与占据地理优势的其他省会相比,S市既称不上政治中心,论经济中心也谈不上,可它却有另一个颇为贴切的雅号全国洗浴中心。
类似两广地区的早茶文化,澡堂早已成为北方人民茶余饭后的娱乐休闲场所。
正所谓泡澡桑拿,精神大麻。成千上万家洗浴中心零零散散,满天繁星般分布在S市的大小街道。
如果问S市最大最豪华的洗浴中心是哪家,街头上至八旬老翁下至五岁幼童绝对异口同声回答:夜天池。
要知道洗浴中心最热闹的时间并不在白天,不过眼下正值中午,本应沉寂的夜天池却意外活泛起来。
领班黄晓梅步履匆忙穿过一楼大厅,然后在所有员工佩戴的耳麦中与其他人说道:都给我醒醒!大白天的还犯懒,赶紧麻利动起来!
她面露不安,双目之间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与严肃神情。来到顶层八楼最大的那个包房后,她用发圈将头发扎好,尽量减少落发可能,然后又撸起袖管,看起来是打算亲自收拾这里卫生的模样。
回想刚才临时发布的通知,黄晓梅此刻心脏仍砰砰跳个不停。
夜天池是某集团摆在明面的经营场所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平时集团不会派人过来视察,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突然说半小时后就会有一名高层人员来到这里谈事。
黄晓梅害怕怠慢贵客,所以刻意问了自己上级要给领导安排哪个包间,当时那位上级斜睨她一眼,眼神不知是轻蔑还是别的,只说:顶层最大那间。
可黄晓梅心里却清楚,夜天池向来根据接待客人的地位按等级分配包厢基层在一楼,设施条件算是一般;然后逐级往上,顶层是夜天池条件最好的私密包房,自然也要用来服务最高级的领导。
这也是她担任领班以来将要面对的最大领导,难怪现在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虽然领导这次只谈私事并不检查会所情况,但安全起见,黄晓梅还是让所有员工都将各自负责的区域整理干净。
收拾好顶层包厢,她看手表时间距离领导过来还剩五分钟,忽然想起差点忘记在房内放一块眼镜布的事情,黄晓梅又赶忙叫人把东西送上来。
因为夜天池只有一部电梯直达八楼,黄晓梅便打算先回一楼以免待会儿撞见领导,却不想,唯一的电梯在开门瞬间,从里面走出来了两个男人。
黄晓梅当即害怕得低下头去,弱弱问好:领导好
其中一名是她的上级。他发现黄晓梅居然还留在八楼时,厉声训斥:不是,你怎么在这儿?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去!
然后又态度不无恭敬地说:不好意思,手下人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看来,另一名男子应该就是本次莅临的领导了。
我这种情况没法解释,黄晓梅只好委屈回答:我马上下去
来者脚步缓缓、不徐不疾地在黄晓梅眼前经过,但她不敢抬头,所以只看见男人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皮鞋与整齐干净的裤脚,并不清楚领导具体长什么模样。
在电梯门彻底关上之前,只听那名上级赔笑:周总,里面请。
嗯。
仅回复了一个字,似是对这番热情并不在意。
金丝眼镜之后的双眸无视那张媚笑的奉承面孔,周文斌冷淡点头。
*
S市最繁华一条的街道,虽正值晌午但路面仍是车流不息,道路两旁人来人往。
一片落叶啪地拍在了一辆不起眼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车窗上,车子熄火仿佛此刻里面没有人。
然而透过那层不透明车膜,就会发现驾驶位置赫然坐着一位该省著名的刑侦专家。
熊泰利目光却好像没落在眼前,似乎正观察不远处的某家洗浴中心。随后,他放下望远镜又拿起无线电,语气严肃轻声道:通知局里夜天池请求支援。
他已经蹲守这个犯罪集团很久了,算起来都不知有多少年的光景。
这个集团做事一向低调谨慎,很少留下把柄与其周旋了这么多年,可以说它是熊泰利从警生涯中遇过的最强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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