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还不至于物是人非,附近的骡夫都在,骡子也在,且队伍更壮大了。
骡夫还认识余蓉,非常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余教授,又来做研究啦?”
为了跟教授的形象相契合,余蓉没敢穿得太花哨,花头巾换成了素色,鼻梁上还架了副没度数的眼镜。
她推着眼镜回答:“是啊,学校课题任务重,又来了。”
……
炎拓购置的装备不少,得分好几趟运进去,不过多是气瓶、潜水服、配重带、潜水手电等常规水下装备,很多最新式的装备带不进去,因为下金人门的通道太窄了,水下推进器都得选可拆解和轻巧款的。
炎拓和余蓉作为前队,押了一部分装备先行入山。
路上,不可避免地又聊到了裴珂,半年过去,不知道她的计划是不是推进得顺利,也不知道失踪的同伴中,有多少人已经以白瞳鬼的面目“重生”了。
余蓉忽然冒出一句:“别人我不知道,邢深……估计挺能适应,这个人,一直觉得生错了时代,到了下头,没准去对了地方、如鱼得水。”
炎拓没说什么,如果事已至此,那能适应也挺好,希望立足悬崖的,悬崖都能生花,陷身渊底的,渊底亦能有芳华。
过了会,他问:“还有机会见到他的吧?”
余蓉随口回答:“能吧,如果他像裴珂那样,一时兴起,跑去涧水,那是有机会见到的。不过还是别了,万一他想带我下去‘享福’,我可消受不起。”
炎拓只把她前半句话听进去了。
——能吧。
这么多人,都有可能再见到,老天公平点,也分点机会给阿罗吧。
***
几个人在外洞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开工,各司其职。
炎拓、余蓉和雀茶带头批装备去涧水,孙理他们几个分作两班,轮流值守金人门、接应骡夫送进来的新物资,以及往涧水分批次运送。
金人门闭锁了几个月,再次开启,气味都有点滞涩了,也许是因为到了枯水期,风声偃息,放眼看去,一片死寂。
孙理有点忐忑:“蓉姐,蒋……蒋叔去哪了啊?”
余蓉说:“下头这么大,未必老在这儿窝着,在哪都有可能,安心等着吧,这趟留得时间长,总能见着的。”
说完,招呼炎拓和雀茶上路。
炎拓带了几辆可组装的小拖车进来,虽说下头的地并不平整,但有拖车总好过人力背负,他和余蓉两个轮换着拉车,雀茶间或搭把手。
每走一段路,余蓉就会登上高垛嘬哨,试图把蒋百川给引出来,雀茶心情复杂,又想看看他,又觉得不如不见。
行过半程,眼见毫无回应,雀茶忍不住开口:“余蓉,会不会是下头没吃的,老蒋给……饿死了啊?”
话未说完,炎拓突然一把抄起拖车上挂着的枪,枪口前指,厉声喝了句:“谁?”
卧槽,有情况吗?余蓉暗骂自己大意,也同时抄枪——虽说大家都默认青壤之内已经太平,但就怕万一,所以必要的家伙都带上了,甚至比上次备得更全,连催泪弹都有。
一喝之后,非但并没什么异状,连刚刚炎拓听到的异响都停止了。
炎拓咽了口唾沫,冲余蓉打了个手势,端着枪,慢慢绕过遮挡视线的高垛。
下一秒,他吁了口气,枪口垂下,神色却有点复杂,说了句:“是李月英。”
李月英?
余蓉颇反应了几秒,下意识走上前来。
这也是个“老朋友”了。
李月英正蹲在高垛的背面,因为暴瘦的关系,整个人似乎比之前小了一圈。
她手里攥着半只老鼠,是不是老鼠不肯定,炎拓只是从她指缝里垂下的、犹在轻甩的细尾巴判断的,之所以说是“半只”,是因为那东西的头已经没了,而李月英的嘴巴里鼓囊囊的。
他刚刚听到的声响,原来是她“进食”时发出的,她是被他们打扰、吓停了。
双方对视了一会之后,李月英若无其事,继续低头啮噬,手腕间的链铐相碰,叮叮作响。
炎拓心里堵得慌,说:“走吧。”
走了一段之后,回头去望,李月英还蹲在那儿,肩头微微耸动、小口吞咽。
炎拓说:“我们和它们……一定要这样吗?”
这话没说全,但余蓉听懂了,任谁看过刚刚那场面,心情都昂扬不起来,她闷闷回了句:“没办法,共存不了。”
共存不了。
她甚至都没办法给蒋百川找个周全体面的去处,上哪顾得上李月英呢。
***
又到涧水。
枯水季果然是又一番景象,水位低了约莫一米多,而且肉眼看去,水是几乎不流的。当然,“不流”只是假象,炎拓清楚,只要入水,即刻就能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推动力。
小拖车在水岸边停下,拖车上挂了盏用于照明的营地灯,周遭黑漆漆的一片,这仅有的光像旷野里的一点孤火,渐渐地,就勾勒出了附近炎拓曾经留下的、夜光漆的幽亮。
——阿罗,你在吗?
——我在这留了几瓶夜光漆,能回我个话吗?
余蓉四下看看:“从哪开始?”
炎拓抬起手,指向河面上悬着的一根箭绳:“那儿,裴珂站在那儿祭奠阿罗,她应该就是在那把阿罗扔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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