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九罗听炎拓讲过农场宾馆的布局,上下只有两层,没装电梯,吕现得爬楼梯。
果然,自言自语声又来了:“靠,还得爬楼梯。”
十几秒过后,非常突兀的,耳机里传来熊黑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林姐,林姐,出事了!”
聂九罗一怔,手上动作立时停了,屏住呼吸,仔细听那头的动静。
她估摸着,吕现已经上到二楼,正撞见熊黑在敲林喜柔的门。
脚步声又重了,是吕现小跑着过来:“熊哥,出什么事了?”
熊黑的声音烦躁而又粗鲁:“没你的事,忙你的去。”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开了,林喜柔问了句:“什么事啊?”
什么事,聂九罗没听见,估计熊黑和林喜柔之间,要么是眼神交流,要么是附耳低语,总之是,林喜柔再开口时,语调都有些异样:“我去看看。”
……
脚步声渐渐远去,吕现悻悻哼了一声,开门进房。
这一轮监听,到这告一段落。
聂九罗直到此刻,才敢长出一口气,只觉手掌发僵,掌心的泥塑和自己的指尖,同样发凉。
林喜柔那边出事了,出什么事?跟炎拓有关吗,会不会是炎拓暴露了?
应该不会,她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
林喜柔问“什么事啊”,紧接着又说“我去看看”,显然事情是就近发生的,八成就发生在农场。
农场会出什么事、又能出什么事呢?
是蒋百川那帮人有事?不像,蒋百川就是死了,林喜柔也只会道一声“活该”,才不会为了他失态。
狗牙吗?呸呸呸,狗牙已经死了。
那就只剩下……
电光石火间,聂九罗的脑海中掠过一个词。
——脱根!
熊黑提过,“脱根是在明天,成色好不好,要看脱根后”,还把吕现搞去了农场候着,可见,他们上上下下,都在等待“脱根”的发生。
聂九罗的心砰砰跳起来:不会这么幸运吧,真的老天有眼、佛祖显灵,他们的“脱根”出状况了吗?
正怔愣间,听到套间外头门响,是炎拓回来了。
聂九罗叫了声:“炎拓?”
炎拓答应了一声,声音很含糊,脚步踉跄而沉重,直奔洗手间去了,紧接着就是大吐特吐。
聂九罗下意识就想下床,被子掀开,又停住了,过了会,她听到冲水声,再然后,就没声音了。
不是说不喝酒吗?
聂九罗有点恼怒:她一早就打过招呼,他喝醉了,她可弄不动他。
***
幸好还有四脚拐杖,聂九罗拄着杖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外屋。
上床的时候,她把外头的屋灯都关了,现在,屋子里还是暗的,只洗手间透出晕黄色的光来。
聂九罗走到洗手间门口。
马桶盖已经放下了,炎拓坐在地上,倚着洗手台的柜子,一条腿屈起,一条腿伸着——家庭套房有两个洗手间,她住了主卧,自带一个,外头这个是客厅的,偏小,被炎拓这长胳膊长腿就地一坐,就更显得小了,感觉人想进去都无处踏脚。
聂九罗问他:“开车回来的?”
炎拓摇头:“代驾。”
边说边伸手抓住洗手台沿,摇摇晃晃站起来。
还知道叫代驾,没有醉得太过。
聂九罗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喝醉了酒关她什么事呢,她大光其火名不正言不顺的:“刚吕现那头……”
“林姨那边出事了是吧,我知道。”
聂九罗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炎拓笑:“吕现给我打电话,以为能从我这打听到小道消息,我哪知道啊。不过这种时候,林姨那边出状况,是好事啊对吧……”
他脚步虚浮地往外走,也忘了要避人,都走到聂九罗面前了,才意识到要挪让,正想抬脚,脑袋一沉,身子前倾,差点撞到聂九罗,幸好反应快,一把撑住了门框。
聂九罗抬起头看炎拓,他身上不止有酒味,还有淡淡的烟味。
真应了那句老话,应酬应酬,左手烟右手酒。
她说:“不是说不喝酒吗?”
炎拓抬眼看她,又低头自嘲地笑,头愈发昏沉了:“本来不喝的,他们一直敬,一直敬,都推了,后来有个小男孩,拖那么大点妹妹来敬……”
他伸出一只手,比划高度给她看:“就那么大点,这么高,妹妹,就喝了……”
……
炎拓今天赶上的,是这家公司的小年会。
之所以说是“小年会”,是因为不属于正式的年会,算是骨干员工家庭日聚餐,因着炎拓这个金主的到来,气氛被烘托上新高,菜吃不到三口就有人来敬酒。
炎拓一直找借口,比如要开车不能酒驾,比如自己不会喝酒,一来二去的,合作方的老板跟他犟上了,当场宣布谁敬得成这酒,自己自掏腰包,奖励两千块。
好么,这还能落得了他的好吗,当下全场蠢蠢欲动,连那些本来不准备敬酒的,都排着队来了。
炎拓打定了主意破财消灾,准备倒贴几个两千抽奖,搏场子一个乐呵,正推辞间,衣角被人拽了一下,有个怯怯的声音叫他:“叔叔。”
低头一看,是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漂亮,也腼腆,一手端了杯酒,另一只手里,牵了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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