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挡陆承杀剑的人不多,更何况还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
最后她要保护的人自刎之后,她竟还径直冲向了自己的剑。
然后也就这么死了。
陆承杀当时有一些极浅的迷惑,在他看来这比飞蛾扑火更加不可思议,但他并不好奇,也没有想要了解的意图,经年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陆镇行想杀她,他拦在她身前时,甚至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也是陆承杀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他伤未愈,本已经很勉强,行动迟缓但还是强迫自己挥剑,伤口撕裂流血已经无暇去管,肺腑胸膛身体每一处都在痛,但意志和本能却仍在支撑身体运作。
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让她平安离开。
陆承杀生平从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意志与念头,以往他出剑杀魔教之人,是因为陆镇行对他说魔教都是该杀的恶徒,所以他去杀,那些念头并不来源于他自身,他从来没有什么欲求,这是第一次。
离开了停剑山庄,养伤时他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不知所往。
陆镇行跟他说,他不必再做停剑山庄的剑,那他还能做什么呢?
陆承杀才发现,自己过往的人生道路和目标,都是被陆镇行安排好的,他生于停剑山庄,长于停剑山庄,学了陆家剑法,手持无刃,就应该去杀魔教之人。
结果他现在莫名其妙成了前魔教教主的儿子,还失去了自己的目标。
陆承杀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他甚至还潜伏进市集三教九流寻常人家想知道他们平时都在干什么,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这样毫无意义的观察持续了一段时间,陆承杀才发现,他其实什么也不想做,他只想去找她。
但是不行。
但是还是很想去找她。
他视线略一低垂,便看见她在楼下买了包子,正面色有些迷茫地咬着包子,陆承杀立刻错开视线,看向远处,想起白天马车上发生的事情,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心跳声又不由自主快了起来。
他当即便想起身离得远一点,但又不敢离得太远,她外出时其实总会有危险,虽然陆承杀知道她现在并不弱,但还是不想她受伤。
有些埋伏着想要暗算她的,陆承杀提前便能解决,甚至不需要让她知道。
虽然如此,她和其他人亲密,他还是不大开心。
她跟他说过她童年的经历,那些人被润色,换了其他的人物指代,陆承杀当时虽然很认真在听,但并不能和实际联系在一起,他后来才恍惚意识到她说的那个懒洋洋的邻家哥哥可能是那个当晚把她从陆镇行剑下救走的魔教教主谢应弦。
她每次归教以后在做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于是又不开心。
但这些终究无法宣之于口,因为他本不该见她,也不该像现在这样守在她身边。
在知道她真实身份之前,其实已经隐约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他们朝夕相对,陆承杀又总是忍不住看她,那些蛛丝马迹并不难发现,可他总视而不见。
事后,陆承杀才知道,这应该叫做心怀侥幸。
陆镇行从小便告诉他,绝不可心怀侥幸,不能手软,不要怀疑,当断则断,剑慢了半分死的就可能是他,结果他确实令他失望。
但总不能让他最后对他的愿望也落空。
花焰多找小二定了一份吃食,说放到屋檐上就行,小二大惑不解:“这是为何……”
那侍女已然会抢话了:“是不是夫人家的习俗要祭天?”
花焰道:“对,没错,是这样!”
那侍女得了夸奖,十分得意,不过顿时又有些忧虑道:“这次总不会房顶也破个洞吧。”
花焰不禁咬牙道:“……要真是这样,我明天赏你银子。”
当然,结果是屋顶并没有破洞,吃食第二天早上只剩空盘,小二啧啧称奇,花焰心情复杂,他是不是没吃饱,下次要不要多点一些。
夜城是百年前东风不夜楼起家的城池,最初的东风不夜楼客栈便是开在这里,原本只是座小城,经过百年经营,已逐渐变成一座繁华不逊于其他州府首城的大城。
而且与其他城池相比,夜城盘查较松,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除了不大欢迎魔教之人以外,对哪怕凶恶之徒也不会拒之门外。
一进城,掀开帘子花焰就能感觉到一种截然不同的热闹。
首先刚进去便有人微笑上前询问他们所为何来,去往何处,说是来参加拍卖会的,立刻便有人给他们指引方向与道路,并且介绍可下榻游玩的地方,甚至还人手发了一本夜城手册,就连侍女侍从都没漏下。
不过花焰留意到他们发给每个人的手册是不一样的。
她自己那册详细介绍了城中的衣饰首饰胭脂水粉店铺,和戏院听曲的班次,总之全是女子会喜欢的,她抢过塞到那魔教弟子手里的看去,那本则介绍了夜城里吃喝玩乐的场所,包括赌坊和青楼,还有些投壶射箭斗蛐蛐之类的地方,总之应有尽有,令花焰叹为观止。
既是夜城,最显眼的还是东风不夜楼本身。
许是建的早,这里的仙绛多宝塔只有五层,但也全部漆成红色,连接处间或点缀了一些金漆,每层都坠了红灯笼,艳得璀璨夺目,甚至塔尖还有垂下来锁链似的红色丝络,几乎落到地面,被风刮得凌乱又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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