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意识到不妥,不知道对方在不在意年纪。
幸好对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温柔得不可思议,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帮他,也没拆穿他的小心思,说错话也温声包容,他感觉自己认为对方脾气不好太片面了,然而下一秒男人凉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儿子乖。
第三十七章
少年直接被这句儿子哽住了,面红耳赤挂断电话,不过还是压着性子打过去五块钱。
他走出教务楼朝图书馆走去,图书馆是座修在山上的白塔,去白塔需要走过长长的山栈,说是为了锻炼学子的体魄,每年期末周都有人在半山腰累趴下。
即便行经不易沪大的图书馆位置总是不够用,他走进图书馆望见坐书架旁的吴缜。
吴缜拍了拍边上的椅子,给他占了位置:辅导员找你什么事?
殷子涵住医院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反应过来的吴缜心里不由得涌出愤怒,你这么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对他下手!他肯定是记恨你,一个大男人好歹毒的心思。
见吴缜神色过于激动,少年默默把确实是我干的这句话咽回了喉咙里,拉了拉吴缜的衣袖示意还在图书馆。
他坐在椅子上安静看书,不过在翻页之余思考殷子涵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应该是不依不饶向自己父亲告状。
*
医院里弥漫着浓烈消毒水的味道,殷子涵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稍微一活动疼得直哆嗦。
当他看到自己爸爸时立马坐起来问:宋醉被处分了吗?
殷子涵迫不及待想听见少年被处分的消息,可他父亲摇了摇头。
没有。
听见否定的答案他瘫回病床上,腿上的伤口骤然落到床上,他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爸你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我这腿伤得没法下床,动个脖子都疼。
殷子涵的父亲脸色铁青,真不是他想找对方麻烦,同学间的小打小闹太正常不过,他相信自己儿子会处理好,平日里也从没管过。
他早年进货的时候在外面摸爬滚打,一眼能分辨出他儿子身上的伤不是普通人能打出来的,招招都打在致命处,如果宋醉不退学他担心他儿子在学校的人身安全。
殷子涵的父亲沉着脸点头:你安心在医院养伤,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亏,我有个老同学在沪大当职工。
他不会放任这么一个危险的人当他儿子的同学,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考上沪大的,但他不想让他们有任何接触。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上大学他都亲自跟着去铺床,知道如何让一个学生在沪市呆不下去,正当他准备打电话时忽然手机响了。
有了自家父亲的保证殷子涵松了口气,从小他爸就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只用跳高降分考上沪大,从来不会有不如意的东西,肯定会让宋醉一个穷学生跪在自己面前道歉。
殷子涵父亲的电话响了,病床边上的他划开屏幕接通电话。
原本他以为是公司的业务,当通话结束后整张脸变得惨白,尽管因为人民币升值,进出口企业这两年效益不好,但在贺氏的业务单下公司还是走上了正轨。
这次贺氏取消合同可以说砍断百分之七十的营收,如果一个处理不好他辛苦创下的企业极有可能破产。
起草文书的是贺山亭的心腹郑秘书,他知道贺山亭向来喜怒无定,但不知道怎么触怒到对方了。
殷子涵的父亲正在快速转动大脑,偏偏殷子涵还一个劲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人?
这令他心生烦躁。
如今根本不是考虑小事的时候,当殷子涵再次开口他直接扔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殷子涵的脸被扇了耳光,他感觉自己太委屈了,他爸从来都不会这么对他,原本没受过伤的脸也受伤了,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话:贺氏取消了和公司的长期合作,资金方面出了问题。
殷子涵没想到自家的公司出状况了,一想到自己以后像宋醉一样每天吃四块钱的饭,他就狠狠打了一个寒颤,难以想象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
宋醉没能等到殷子涵的下一步行动,殷家资金出问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说殷子涵从医院搬回家了,有人说是因为惹怒了贺山亭。
贺山亭这个名字许久没出现在他生活里,以至于他微微失神,他收回思绪继续坐在椅子上看书。
虽然他不怕麻烦,学校里的小打小闹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如果能少点麻烦他还是乐意的,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殷子涵身上。
他装好书走出图书馆。
失物招领在公告板挂了两天都没有人来,似乎没人遗失过一个平板,宋醉回到宿舍望着手上崭新的平板眼露不解。
他摸了摸自己的玉坠。
他只好自己用这个平板了,用平板看文献比手机看文献舒服多了,不用眯着眼费力看屏幕,他的眼睛没那么疲惫了。
吴缜总感觉少年背景神秘,即便天天吃食堂最便宜的窗口还能用上新款笔记本电脑。
他坐在床上打字,上次在社团认识了一个扎双马尾的萌妹,抱怨高数作业难度大,物理系的他立马说自己来做。
当妹子发过来资料时他傻眼了,这不是数学竞赛的难度吗?敢情这妹子看不出来是数学系的。
他花半小时才做出一道题,以这个速度来看做完整张试卷遥遥无期,后悔不该在妹子面前夸下海口。
吴缜瞥见坐在椅子上的宋醉上,走下床问用平板看文献的少年:帮做张高数题试卷请你喝奶茶。
宋醉望着只看到三分之一的文献摇头,吴缜面对少年的表现叹了口气,他这名室友眼里只有学习,不知道谁能打破少年这种状态。
正当吴缜失望离开后,宋醉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浮出阿亭两个字。
他握着手机走到阳台,打定主意如果对方叫他儿子,他就立马关手机的准备,他上次那股气还存在心里,抱着这样的念头电话接通了。
手机接通后好长时间都没说话,忽然电话那边开口:小孩儿生气了?
没生气。
少年说这话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卷发,对方似乎很轻地笑了下,这让他感觉自己莫名被轻视,他以公事公办的声音问:你打电话干什么?
他正准备挂断电话听到对方问了句:上次的伤口好了没有?
宋醉没想到男人打电话来是问他的伤口,他根本没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儿,只要没骨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伸出自己的手腕,上面的划痕已经愈合了,别别扭扭说:你要不要来沪大喝奶茶?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完全说完便听到对方的嗓音覆在耳边嗯了一声,简直像是在轻喃。
*
吴缜正绞尽脑汁完成数学试卷,忽然一道阴影投在试卷上,少年开口说了句:卷子给我。
吴缜被少年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这位真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竟然为杯奶茶折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把试卷递到了少年手上,临走听到一句话。
两杯。
吴缜艰难地点了点头,以这张试卷的难度两杯奶茶并不算贵,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宋醉不到半小时便做完了试卷。
这套题的难度他了解得一清二楚,数学系专业的学生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完,但少年愣是在半小时内完成了。
宋醉端着两杯奶茶出了门,姿容出众的男人站在白色的校门外,衬衣的一角被风吹起,他走过去打招呼。
才下课?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做试卷挣奶茶,顺水推舟点了点头,他将手上凉丝丝的奶茶递了出去。
由于天气热杯身凝着层薄薄的水雾,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触碰到一起,男人的指尖粗砺,触碰到的地方痒痒的,还裹着湿润冰冷的水汽,分离时无色的液体连成一片。
尽管只是转瞬即逝他的指尖依然在控制不住升温,见男人握着奶茶没喝,他不禁问向对方:是这个口味的不好吃吗?
他也拿不准男人喜欢吃什么口味,便买了自己喜欢吃的朗姆酒口味。
贺山亭望着一次性纸杯装的奶茶,不用细嗅也知道弥漫着工业生产气息,没半点鲜奶的味道,不知加了多少植脂末。
可少年一个劲盯着自己,像只眼睛湿漉漉的小狐狸,正在拿着喜欢的小鱼讨好自己。
在少年的仰头注视下他微抿了一小口,宋醉松了一口气:你不问问上次打电话的人吗?
他本来还在心里想着解释,为什么助人为乐助到了办公室去,可对方一个字都没问,这让他想好的说法吞了回去。
那人应该没时间找你麻烦。
贺山亭平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
少年好奇地抬头。
猜的。
你猜得还挺准的。宋醉喝了口奶茶说,他们没时间找我麻烦,听说公司资金出了问题,说不定会天凉殷破。
天凉殷破这个词是他在冯思文口里听到的,经常出现在金丝雀文学里以显示对方实力雄厚,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用法。
何必等天凉?
宋醉感觉面前的人比自己还少上网,不过他还是把话咽回去了,他对男人的性子有了较为充分的理解,比谁都要小心眼,只能捧着说话。
可想而知这样的男模在市场上应该是不太受欢迎的,他岔开话题:奇怪他怎么惹到贺山亭头上了,什么人他也敢惹。
什么人?
男人忽然挑眉问。
贺山亭是贺氏的当家人。宋醉想了想贴心解释,脾气差容易生气,适合生活在真空里。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音一落下,空气立马凉嗖嗖的,冷得他差点打出一个喷嚏。
第三十八章
在结结实实的冷气下少年打了一个喷嚏,不禁将衣服的袖子拉到底:怎么突然冷了。
沪市正值温度最高的时候,他思考应该是冷平流的影响,冷空气向暖空气方向输送,抵消太阳辐射增温的影响。
他分析着降温原因,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停下脚步,原本优雅的蓝灰色眼眸藏住浅色的光,如同夜里栖息在山里的狼,泛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宋醉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信任直觉的他跟着停下来:我说得有哪里不对?
他真从客观的角度评价那位大人物的,虽然他挺感谢对方收留了自己一个月,每次说要把自己赶出去可也没把自己真赶出去。
不过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对方平易近人脾气好,光是书房的门他便不知在对方手里撞过多少次了。
男人凉凉地说了句:挺好的。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说服度力可言,宋醉瞄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警觉开口:我先回去看书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头脑发热点人出来喝奶茶,没看完的文献都有两百五十七页。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对方拎起他脖子后的衣领,少年下意识反转身体立肘,不过瞥见男人的脸后立马收好动作站直了。
意识到还没给钱的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钱,只有一张五十的了,还没等他问可不可以找零,男人忽然握住他裹在手上的衣袖。
因为在许家不用工作养了三年,皮肤出乎意料的薄,即便隔着衣袖依然感受到被按压的触感,对方指上的温度透过衣袖传入,温热弥漫在皮肤间仿佛无处躲藏。
他下意识捏紧贴在手面上的衣袖,身后微微凸出的蝴蝶骨在小弧度颤抖,总觉得对方身上萦绕着熟悉感,如同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他记不起来了,只是依稀嗅见自西南传来的风。
贺山亭静静看着少年的面庞,是格外有矛盾感的长相,明明五官幼态可有双寒星般的眼以及挺拔的鼻梁,安静乖巧的模样下藏着英气。
小孩儿比过去看起来瘦,拢着长袖看不太出,捏起来能摸到纤细的骨头,他轻轻垂下眼,抽走对方手里的五十块。
少年望着空空如也的手,等待着对方给自己找零,可对方迟迟没有行动,他以为对方忘了故提醒。
不找零吗?
男人懒散答:心情不好不找零。
宋醉听到这个逻辑震住了,不知道对方怎么能坦坦荡荡说出这句话的,明明心情不好同不找零没有强因果关系,他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走了。
他手里还有男人没喝完的奶茶,不明白对方怎么心情不好了,他站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叹了口气。
可能是天气热生意不好吧,他将心比心认为金主都愿意呆在凉快的图书馆学习。
宋醉悠悠地盯着手里的两杯奶茶,见面五分钟花了九十块,他告诉自己下次不能消费了,在心里默默念了十遍理智消费理智消费。
*
贺山亭坐车回了贺氏,向来察言观色的方助理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问:您真的要去晚上的庆功宴吗?
怎么不去?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温度。
方助理心说这还用问吗,谁去庆功宴脸上像奔丧的,当然这话他不敢开口,只是为晚上的宴会捏了把汗,贺山亭这个人只要自己不高兴就不会让别人高兴。
因为贺山亭要到场他提早去了宴会举办的地点,白家包下了整层的半山酒店,厅内的装潢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富丽堂皇,可细节处彰显出奢华。
仅是装点烛台的白色小花,他眼尖地认出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更不要说摆放的酒都是葡萄酒庄园稀有年份的好酒,不得不说老牌世家还是工夫足,如果是许家举办宴会恨不得吊灯都镀上金粉。
他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子里便撞上了许宁,今天的宴会不是正式的商业宴会,小辈们大多都来了。
许宁望见他脸上浮出惊讶,端着高脚杯走过来打招呼:方助好,今天我小叔也要来吗?
贺先生会晚点来。
方助理没有错过许宁脸上既意外又不安的神色,的确贺山亭的到来会让宴会蓬荜生辉,但这位大人物的性子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两人碰杯后他瞥见厅外白问秋的身影没忍住问:宋醉这段时间有没有和你联系?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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